京繡

史晨超

提起刺繡，人們腦海中最先浮現的是蜀繡、湘繡、蘇繡和粵繡。然而，在四大名繡之外，還有少數民族刺繡和地方刺繡以其特別的裝飾風格和精巧的繡技而獨樹一幟，京繡就是其中一種。

京繡發源于皇室，在六朝古都宮廷文化的影響下，形成了“華美綺麗、高貴凝重”的獨特藝術風格。除了用于皇室的服裝、床品等，京繡也在民眾的衣服、鞋品、荷包等物品中時有出現。京繡的發展歷史悠久，既汲取了中華文化的內涵精髓，又包含著很多獨具特色的民間風俗。本期“藝術中的故事”，帶大家近距離探尋京繡的魅力，感受繡品中飽含的意境與流動性。

一、京繡的緣起及發展演進

京繡是發源于北京的獨特繡種，曾與景泰藍、玉雕、牙雕、雕漆、金漆鑲嵌、花絲鑲嵌、宮毯并稱為“燕京八絕”，還曾在歷史上與現在的蘇繡、湘繡、顧繡并稱為四大名繡。經過歷朝歷代的演變發展，京繡的風格逐漸趨于成熟，色彩瑰麗凝重，繡品大氣磅礴。

作為中國刺繡史上發展的重要時期，漢代時期的刺繡是京繡歷史發展的第一個小高峰，其色澤沉著而不失艷麗，從這時起京繡就帶有權力象征和一定的標識作用。唐代和元代是京繡風格逐漸走向成熟的孕育時期，唐代染色和紡織技術的發展使得京繡的題材拓寬，技法豐富起來。到了元代，盛行的“織金錦”工藝為京繡中的經典特色針法——平金打籽繡的發展提供了借鑒與參考。同時，元代游牧民族與西域交流頻繁，因此京繡中還融入了一定的異域風格和金綺工藝，擅長用白絨刺繡，綴以珍珠。明清時期是京繡發展的黃金時期?，F今關于京繡的展覽及制品大多來自明清時代，大部分制品保留著精美絕倫的紋樣，從袍服、馬鞍、帷幔到荷包、眼鏡袋，種類繁多。近代以來，京繡經歷短暫的衰落，又在新中國成立之后重新被京繡匠人拾起來，其發展風格依然延續著黃金發展時期的絢爛奢華和高雅的格調。

二、京繡的藝術特征

深深根植于中國服飾文化的京繡選材華貴、色彩凝重、工藝獨特，在中國古代刺繡中是集大成者，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京繡的藝術功能十分突出，從“圖必有意、紋必吉祥”的裝飾風格，到精湛獨特的繡制技法，再到高貴凝重的色彩搭配，可謂“聚縟細膩而不亂，鮮艷富麗而不俗”。

1.裝飾——圖必有意、紋必吉祥

“圖必有意、紋必吉祥”是對京繡裝飾圖案的生動描述。京繡紋樣的設計與使用十分注重“口彩”（口彩即對諧音、會意、借代和比喻等方式加以組合，并賦予描繪物象約定俗成的特殊含義），無論是皇家制品還是民間用品，幾乎每一種紋樣都有不同的寓意，從人、動植物到自然景觀、神話傳說，可謂包含人類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京繡在紋樣裝飾布局上也不同于其他刺繡種類，講究滿而不滯、繁而不雜，在圖案紋樣的排列上緊湊有序，裝飾性強。

首先，最具代表性的為祥禽瑞獸類的圖案。除了“祥龍戲珠”等特殊紋樣外，仙鶴、鹿、蝙蝠常?；癁榫├C中的“一員”，惟妙惟肖地點綴在各類裝飾品中。其中，仙鶴代表長壽、富貴；鹿諧音“祿”，多為福祿壽禧之意；而蝙蝠多見于民間刺繡的服飾上，以五蝠捧壽的紋樣寓意“福運拱壽”。

其次，植物、自然景觀等也常常被運用在京繡的裝飾紋樣中。比如，象征君子潔身自好的梅蘭竹菊，代表多子多福、子孫綿延的石榴，以及代表廣博胸襟的日月星辰等。

最后，《八仙過?！贰秳⒑蚪痼浮返葌鬟_祈福納祥、美好生活愿望的傳統神話故事也經常被工匠們轉化為多彩的紋樣，巧妙地裝飾在各類服飾品中。

2.繡——針法獨特，裝飾奢華

京繡繡品多以實用性為主，其發展起源、服務對象及應用的廣泛性從某種意義上決定了其針法細膩、用料貴重、裝飾奢華的特點。

（1）繡制針法

京繡的繡制針法是集眾家之所長，融會貫通，最終發展出了自己的風格。古代京城是南北方文化交流的重要地區，京繡在繡制針法上主要借鑒了蘇繡的“精、細、雅、潔”以及魯繡的“精致華美”，發展出了一套獨有的針法。其中，“平金繡”“盤金繡”“打籽繡”“拉鎖子繡”是具有代表特色的幾種針法?！捌浇鹄C”和“盤金繡”主要使用以真金打成箔片后捻成的金線，并以盤繞的針法進行繡制?！按蜃牙C”是通過繡線與布料的配合，每繡一針都能形成一個圓圈狀的小結，效果立體而又不失生動?！袄i子繡”最有趣，通過粗細兩條繡線的盤繞、回勾，能在布料表面形成一條條鏈接的鎖扣效果，這類針法在現今的刺繡工藝品中鮮有出現，瀕臨失傳。

（2）繡制用料

首先，京繡“高貴凝重、華美綺麗”的獨特風格便決定了其繡制用料必以真絲和各種名貴絲線為基本，有時還會選取上等的綢緞。我們可以通過一件傳世的絕美京繡袍服——清代的“孔雀羽穿珠彩繡云龍紋吉服袍”來感受其特別之美。這是故宮博物院唯一一件通體用難度極高的鋪翠工藝、穿珠繡工藝及多種傳統京繡工藝結合繡制的龍袍。仔細觀察，我們能發現繡工在袍服的細節處點綴了數顆細小珍珠和珊瑚米珠，并以金銀絲線為主，搭配絹線、合色線及捻孔雀羽線。其中所用到的“捻孔雀羽線”一般是用絲線做線蕊，將直徑不到0.3mm的孔雀羽毛一枝一枝捆綁在線蕊上。這樣純手工捻成的線不松不緊、均勻柔軟，即使經年也不褪色，在繡線的穿插中還泛著幽幽的綠色熒光，金翠奪目、極盡華麗。

其次，在多數京繡繡品中還會搭配珊瑚珠、小米珠、綠松石、瑪瑙、翡翠等名貴材料。為了讓這些珠子更加完美地繡制在服飾中，匠人們往往采用多層次穿珠繡法。比如，在繡制細小紋樣時，會選用和繡線相互映襯的小米珠或直徑僅為1—2mm的珊瑚珠，突出繡品整體的精致細膩。而在繡制袍服中面積較大的仙鶴紋、團花紋時，則會選用大小適中的天然珍珠和珊瑚珠串聯釘繡的方式，有時還會在圖案中央點綴瑪瑙或翡翠。

3.色——高貴凝重、華美綺麗

色彩是京繡中的一大亮點，從視覺效果上將京繡區別于其他繡種，每一寸變化都蘊含著章法和規矩，搭配變化多卻又不失顏色間的協調統一。受歷史背景和發展環境的影響，京繡的色彩搭配受明清時期統治階級審美意味和景泰藍、青花瓷等明清瓷器配色的影響，形成設色豐富和對比鮮明的藝術特點。京繡中的配色可以分為以下三類：五彩色、京繡獨有的“三藍色”，以及間色。

（1）五彩色

傳統的五彩色為黃、赤、白、黑、青五種顏色。在具體使用時，五彩色往往與金銀色搭配，多出現于服裝中。比如，古代皇帝的袍服一般用明黃色綢緞，以黑色、紅色繡線為主，搭配少量靛藍和白色，加持盤金繡的針法，盡顯雍容奢華、繁縟高貴。

（2）三藍色

三藍色是京繡中最獨一無二的配色。雖名為“三藍”，但實則是幾種甚至是十幾種藍色呈現出的漸變和層層暈染的效果，這類多種藍色的搭配效果其實是受到清代青花瓷表面的粉彩顏色影響。在京繡中，“三藍色”主要以青藍緞料為底，搭配紅色的綾綢面料，紅、藍二色冷暖對比強烈；又或用亮白色或淺藍色進行調和過渡，在魚白色、玉色、深藍、寶藍、石青色等不同色階的藍色中尋求變化，完美地襯托出繡線所帶來的奇特肌理效果。這樣的色彩處理方式不僅沒有加重同類色搭配時的單調感，反而在單色相中營造出豐富的層次，賦予繡品更多的裝飾美感。

（3）間色

除了五彩色、金銀色、三藍色，在京繡的裝飾色彩中還有大量用來輔助裝飾搭配的顏色，叫作“間色”。間色的變化和構成多達幾十種，而這種多彩豐富的效果離不開景泰藍、緙絲、錦緞等傳統工藝對京繡色彩的發展及風格形成的影響。其色彩搭配的形式與琺瑯粉彩、景泰藍的色彩構成效果類似，同類色中會細分出多種層次。比如，紅色又被分為暗紅、西洋紅、朱紅、鮮紅等。同時，受琺瑯粉彩的影響，京繡中也不乏粉紅、菜葉綠、嫩黃等“小清新”配色。間色的使用遍及各種裝飾形式，除皇室御用的繡品外，還大量應用于以團花紋、卷草紋以及蝴蝶、云蝠、孔雀等動物紋樣為主的服飾小品中，從大面積的裝飾紋樣到小花邊、小細節的點綴，可謂是千變萬化。

京繡是我國傳統工藝和傳統文化中的瑰寶，細膩的絲線在精美的綢緞上穿梭、舞蹈，為觀者呈現“針尖上的曼妙”，演繹著絕美的東方韻味。其實，京繡已經進入了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新中式服裝、首飾、家居軟裝、博物館中的文創產品……相信當你再次看到京繡時，你會更加了解，并贊嘆它高貴凝重、艷而不俗的獨特“藝”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