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刺傷了外國人之后

黃莎 錢澄 馮昱云

在北京市朝陽區檢察院舉行的一場公開聽證會上，法國籍被害人雅克通過視頻連線的方式出席——幾個月前，雅克被犯罪嫌疑人周新瑋使用一把剪刀劃傷右臂，經刑事科學技術鑒定，他所受損傷構成輕傷二級。

周新瑋為什么要揮刀？語言不通的雅克是否知道案發時現場究竟是什么情況？檢察機關又為何覺得有必要開一場公開聽證會？

“他在女兒面前抽煙”

現居住于北京的周新瑋和妻子張蕭曉因感情不合長期分居，他倆的女兒一直跟著張蕭曉共同生活。每周末，周新瑋會到張蕭曉家和女兒見個面，帶女兒出門玩玩。

2022年9月3日，同往常一樣，周新瑋中午把女兒接走，帶孩子出去吃飯逛街。那一天，張蕭曉家中還有她之前做生意時結交的法國朋友雅克。

當天下午4點左右，周新瑋把女兒送回張蕭曉住處的小區門口。準備離開時，周新瑋走到張蕭曉家樓邊上，抬頭從窗戶外看見一個外國男子在張蕭曉家陽臺上當著自己女兒的面抽煙，這名外國男子正是雅克。出于對女兒身體健康的考慮，周新瑋折返回張蕭曉家，要求將女兒接回。不出意料，他的請求遭到拒絕，張蕭曉也關上門讓他盡快離開。

吃了“閉門羹”，周新瑋接著給張蕭曉打電話，兩人言語間情緒越發激動，說著說著開始爭吵。張蕭曉明確告訴周新瑋，他再上樓，她也不會給他開門。于是，周新瑋在樓下拉下張蕭曉家電閘，想“逼”她開門。但在家門口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對方開門，周新瑋便又下樓抽煙。抽完煙后，周新瑋回去發現電閘被合上了，于是他又第二次拉下電閘。

再次上樓時，他從樓道里堆放的雜物中拿走了一把紅色剪刀，隨手放在褲兜里。

張蕭曉第二次出門查看電閘情況，這時，周新瑋正好從電梯里出來，一出來便想往屋里沖。張蕭曉在門口擋著不讓他進，兩人在門口發生激烈的爭吵。兩人的女兒看見他們起了沖突，跑回屋里，雅克也從屋里走出來，想看看發生了什么。

由于語言不通，雅克并不知道兩人為何起了沖突，只覺得他們吵架的時間有點長，周新瑋情緒又很激動。雅克便上前阻攔，揮揮手想讓周新瑋趕緊離開。然而，周新瑋也不清楚雅克是什么意思，只覺得對方的動作像是挑釁。于是，兩人在相互推搡間沖突升級，周新瑋掏出兜里的剪刀劃傷了雅克的右臂。這一劃，劃出了10厘米左右的傷口，傷口還很深，雅克甚至都能看見自己的骨頭。

在場幾人看到傷口滲出的血后不再顧得上爭吵，張蕭曉讓周新瑋離開現場，雅克用法語告訴周新瑋他已經讓自己受傷了，同樣示意對方趕緊走。隨后，周新瑋離開現場，張蕭曉帶著雅克去醫院。

雅克在醫院治療期間，張蕭曉對朋友意外受傷一事感到非常氣憤，想讓周新瑋得到點教訓，便撥打110報警。次日上午，公安機關在周新瑋的住處將其抓獲歸案。

積極賠償，獲得諒解

經相關司法鑒定所鑒定，“根據現有材料及檢驗所見，雅克被人致傷造成右前臂皮膚創，長度為11.3厘米，依據《人體損傷程度鑒定標準》規定，構成輕傷二級”。

案發后，周新瑋及其家屬積極賠償雅克并支付了醫療費用，雅克也出具了諒解書，張蕭曉替其手寫了中文翻譯件。

在諒解書中，雅克表示：“在協商的過程中，對于我的受傷，周新瑋本人及其家屬向我表達了深深的歉疚，周新瑋被刑事拘留已得到了應有的教訓。作為受害者，我能夠諒解周新瑋的行為，不再追究周新瑋與本次糾紛相關的刑事責任。請檢察機關和人民法院給予周新瑋改過自新的機會，對周新瑋免除刑事處罰?！?/p>

2022年10月11日，公安機關將該案移送至朝陽區檢察院審查起訴。

由于雅克已經回法國，承辦此案的檢察官張力通過視頻連線的方式向雅克核實了相關情況，確認諒解書是其自愿出具的，也是他真實的意思表示。雅克告訴張力，他也是事后才得知，原來這場爭吵的緣由竟然與自己有關，他也確實是在孩子面前吸煙了，并為自己的疏忽表示歉意。

在視頻連線中，雅克補充了部分案件細節。他向檢察官回憶了事發時周新瑋的肢體動作，自己受傷的過程以及傷口的情況。雅克稱，周新瑋發現他的行為造成傷害后，并沒有繼續下一步的傷害行為。

舉行公開聽證會

經審查，朝陽區檢察院認為，周新瑋系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遇事不能冷靜處理，故意傷害他人身體，造成被害人輕傷二級的身體損傷，其行為已經構成故意傷害罪。但周新瑋在案發前沒有前科劣跡，到案后始終如實供述罪行并自愿認罪認罰，賠償被害人損失并取得諒解，具有悔罪表現。

張力表示：“雖然周新瑋所涉罪名為暴力犯罪，但其犯罪情節輕微，從案件的起因而言，被害人存在一定過錯，嫌疑人為保護自己女兒，情緒激動下實施了犯罪，主觀惡意小，社會危險性較低。由此，我們覺得此案符合公開聽證案件的要求?！?/p>

2022年底，朝陽區檢察院就這起案件“是否可以對犯罪嫌疑人周新瑋以犯故意傷害罪相對不起訴處理”，以及“對周新瑋相對不起訴處理的社會效果如何”兩個聽證要點召開了公開聽證會。

翻譯人員實時為雅克轉述了聽證會上各方的發言。周新瑋對自己在情緒激動時做出的過激行為向雅克道歉，雅克也接受了這份歉意，各位聽證員在充分了解案件的基礎上進行評議并形成了聽證評議意見。最終，聽證員同意了檢察機關對周新瑋以犯故意傷害罪作相對不起訴的處理。

2023年初，朝陽區檢察院對周新瑋作出相對不起訴決定。同年12月，該案不起訴書獲評北京市檢察機關認罪認罰案件優秀法律文書。

張力向《方圓》記者介紹，朝陽區檢察院辦理的涉外案件中，大部分都是類似此案的輕微刑事案件，而這類案件更能體現“小案不小辦”的工作理念，“雖然這些案件的法律關系比較明確，最后的刑事處罰也比較輕微，但是我們經常會遇到的情況是，有多種因素導致案件的證據調取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對偵查手段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充分考驗檢察機關為民司法的理念”。他表示，很多案件雖然是小案，但需要案件的承辦檢察官充分考慮到國家外事外交的大局，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巴ㄟ^案件辦理，我們同外籍當事人有更多的直接接觸，這個過程也能切實展現中國檢察機關的司法公信力?！保ㄎ闹猩姘溉藛T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