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一座不“網紅”的圖書館

許曉迪

楊素秋

36歲這一年，陜西科技大學副教授楊素秋決定去政府掛職。過去10年，她做科研、備課，教文學和美學，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但有時也會想，能不能走出校園，為這個社會做點什么？于是2020年9月，她來到西安市碑林區文化和旅游體育局，開啟了為期一年的副局長生涯。

書生進公門，才發現“官”不好當。想帶動老字號餐飲創新、開發博物館研學路線，被領導微笑告知“這不歸我們管”；到酒店檢查老鼠藥投放、去廣場舞大賽擔當評委，才是常規工作。不久，她接到了一項實打實的任務——幫碑林區建一座圖書館。原本，圖書館將被安置在一座新建的綜合大樓內，誰知工地挖出了文物，無奈只能落戶于鬧市區的商場作為過渡。

一間電線裸露、墻皮斑駁的地下室，180萬元裝修經費，100萬元購書款，楊素秋開始從零規劃這座臨時圖書館。她拿著巨大的圖紙，與裝修公司、家具商、電器商討論、修改、砍價；書商紛紛上門，各顯神通，只為了把滯銷書、自費出版書、各式雞湯作品塞進書單。那些日子，她第一次聽到“館配”這個詞及其背后的利益鏈條，也第一次夜里接到商人“姐姐長姐姐短”的問候電話。

“姐姐我——是不會被腐蝕的，咳，咳?！币粓觥皶勘Ｐl戰”就此拉開帷幕?！皥D書館不能只做成政績工程，圖書館的靈魂是書目?！睏钏厍镎f，“我希望讀者走進來，能說，哎呦，這個圖書館的書沒糊弄人?！?021年4月，圖書館即將開門迎客，楊素秋在微信公眾號上發表了一篇文章《花了半年時間，我們在西安市中心建了一座不網紅的圖書館》，以“自黑”的方式告訴公眾這座圖書館的來龍去脈。因為文字過于“反傳統”，被評價為“跑偏”。誰知峰回路轉，央視記者找上門來采訪，風向突轉，她和圖書館一下出圈了……

這些故事，都被楊素秋寫進了新書《世上為什么要有圖書館》中，豆瓣評分9.1。書的前半部分以時間為軸，記錄圖書館的籌建歷程，呈現書生理想與官場生態的碰撞；后半部分則記錄了眾多愛書之人的故事，勾勒出一份當代中國人的閱讀史。這些愛書人對閱讀的熱忱，正回答了書名的提問：世上為什么要有圖書館？在碎片化時代，實體書店被打造為“網紅打卡地”，“速食閱讀”讓書籍淪為“電子榨菜”。楊素秋的“臨時圖書館”終會消失，但它矗立于鬧市的姿態卻告訴人們，無論時代如何喧囂，“但是還有書籍”。

1986年，作家切斯瓦夫·米沃什寫下這樣的詩句：“書籍比我們持久，我們纖弱的體溫/會和記憶一起冷卻、消散、寂滅/但是書籍將會豎立在書架，有幸誕生/來源于人，也源于崇高與光明?！?p>

《世上為什么要有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