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 橋

⊙楊于茜（河北省石家莊市第一中學）

老楊曾經是個戍邊戰士。他18 歲時偷跑出來當兵，十幾年后，他回來了，立了二等功，卻廢了一條腿。

回來之后，老楊沒有接受部隊給安排的工作。他說錢太多了守不住，也沒用，想都不想地掛了市委的電話。那他打算干什么呢？守橋。

小城依山傍水，風景很是優美，揚江穿城而過。那是一條具有窄促河床的深河，河上架著一座古橋。老者說，當初八路軍看鄉親們過河渡舟不便，花了十天十夜，用石塊架起這橋，從那時一直立到現在。這橋沒有圍欄，從老楊記事兒起就沒有，只留下橋緣的兩排孔洞。

老楊守的就是這座橋。

揚江游客少，老楊平日里很是清閑。多數時間里，他只是坐在橋頭的一把椅子上，望著揚江水洋洋灑灑地沖向天的另一邊。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漸漸流行起了新的俏皮話，如果有人沉思時，別人就說：“你也在看揚江嗎？”守橋的老楊不關心外界，坊間趣事到他這兒一文不值，也就無法聽到人們對他的打趣了。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每到國慶節，游客紛至沓來，大街小巷插滿了紅旗，小孩兒手中也會時不時拿上一面小旗子，在空中揮來揮去地玩耍。這年的國慶，老楊和往日一樣，守著他的橋。

中午，一撥游客來參觀，其中有一個小女孩兒長得很水靈兒，扎個丸子頭，臉上貼著國旗樣子的小貼畫，手里握著一面小紅旗。那女孩兒一路蹦跳著前進，看到了揚江上的古橋沒有欄桿，感到十分新奇。她回頭對媽媽喊了一句：“媽媽快看！”便一個俯沖上了橋。卻只聽尖叫一聲，一個趔趄，女孩兒歪下橋，掉進了河里。

橋邊的老楊忽地一驚，幾乎要跳起來，他飛快地拖著廢腿走到橋頭，躍入河中。揚江江水一點一點吞噬著小女孩兒，老楊撲騰過去抱住了小女孩兒，可小女孩兒手中的紅旗也因為無力而脫手，馬上就要漂走。老楊將小女孩兒遞上了岸，女孩兒媽媽哭喊著接過女兒。

可這時，老楊做出了令所有人驚訝的舉動——他又游回河心了。

老楊遞上小女孩兒后，恍然好像什么都聽不見，也什么都看不見了，心中只留下那一抹紅色，漸漸遠去的紅色?！鞘撬刈o了十幾年的紅色。洶涌的江水摧殘著那面紅旗，裹挾著它向更遠處流淌。激流之中，老楊奮力伸手抓住紅旗，紅旗在他手中左右漂浮。長時間的水中浸泡，腿上的血痂化開，他身邊的流水被染成了紅色，正如那旗上的顏色。腿上的刺痛使本就疲憊的他無法承擔了。老楊咬著牙死命地向岸邊游去，可河水卻不斷地灌進他的嘴、他的鼻腔、他的肺里。他蓄力揚起胳膊，使勁揮了揮手中染著血水的紅旗，仿佛在向眾人宣告。這一揮卻又像是耗盡了他剩余的全部氣力，他終是放棄了掙扎，靜待著水的包裹。

幾個年輕人跳下水去，奈何江水湍急，人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具軀體染著紅色向遠方漂去——老楊之前眺望的地方。后來，老楊的遺體被打撈上來時，手中仍緊緊攥著那面紅旗。

再后來，揚江的那個古橋有了名字，叫紅橋。老楊的故事也為大家所知曉。老楊用心中的那抹紅色，為橋染上了一抹紅色。當年的那個小女孩兒上了市里的學校，可能她現在還不懂，但她長大之后，必會將那抹紅色傳承下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