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世紀英國體育的特征

收稿日期：2023-08-10

基金項目：教育部基金規劃項目“體育娛樂與近代英國社會研究”（18YJA770001）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陳凱鵬（1973— ），男，陜西乾縣人，博士，寶雞文理學院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英國體育文化史。

本文所說的“體育”并非現代體育，而是一種集休閑娛樂于一體的戶外群體活動，本質上屬于傳統體育范疇。

摘 要：體育與社會存在密切聯系，是研究特定區域社會文化的重要切入點。作為傳統體育的重要階段，中世紀英國體育在發展中受自然環境、歷史經歷、政治體制、社會結構及思想觀念等影響，呈現出源頭的多樣化、運動的軍事化、消費的等級化及群體的性別化等特征。體育活動客觀上豐富了英國民眾生活，釋放了人們的生活壓力，在調適社會關系和穩固封建等級制度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關鍵詞：體育；中世紀；英國

中圖分類號：K561.3? ? ? ? 文獻標志碼：A? ? ? ? ?文章編號：1674-3210（2024）01-0076-07

引 言

體育作為人類優化自身生命存在的一種實踐活動，與社會存在著密切關系。體育常根植于復雜的社會經濟背景中，其發展演變受所處社會影響很大，凝聚了豐富的社會文化信息，是觀察和分析社會的重要切入點。因此進行體育研究，不僅可以用來闡釋不同體育文化的發展變化，而且可以借之理解體育所處的社會。

英國作為現代體育的發源地，為人類體育事業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自20世紀中后期以來就成為體育史和社會史研究的重點。但現有研究成果多集中在19世紀后的現代體育上，對之前的傳統體育研究較少。而傳統體育作為現代體育的源頭，為后者的形成與發展作了必要鋪墊，是我們認識現代體育起源于英國的前提。中世紀作為傳統體育的重要階段，在發展中受諸多社會因素影響，形成了富有時代和地域色彩的特征。研究這些特征，對于認識中世紀英國社會和現代體育的源起具有重要學術價值。有鑒于此，本文試對中世紀英國體育的特征進行深入探討，以拋磚引玉，求教于方家。

一、體育源頭的多樣化

與歐洲其他國家相比，中世紀英國擁有豐富的體育源頭——先后有羅馬帝國、盎格魯-撒克遜、北歐及法國等體育文化進入英國，給其帶來多種運動項目。德國體育史學者沃爾夫岡·貝林格在《運動通史》中指出：外族的多次入侵和定居，使得早期英國出現了“有多少種文化，就有多少種運動”的局面。這些文化相互影響，長期融合，初步構建起中世紀英國體育的基本結構。

外族入侵和遷徙定居是這些體育文化進入英國的主要方式。作為四面環海的島國，英國雖享有海洋交往的便利，但也面臨著來自海上外族入侵的危機，尤其是在早期生產力水平低下和居住分散的背景下。據歷史記載：從公元1世紀到11世紀，英國所在的不列顛島先后遭到羅馬帝國、盎格魯-撒克遜人、維京人及法國諾曼人的武力入侵，“諸多文明的輸入、吸納與融合，構成了英國文明早期的歷史”。羅馬帝國在統治不列顛的四百余年里，先后將賽馬、賽車、拳擊、摔跤、賽跑等運動帶入英國，奠定了英國競技運動的基礎。公元210年，約克藍斯比城舉行第一次賽馬，吸引了很多市民觀看。在此后的日耳曼民族大遷徙浪潮中，盎格魯人、撒克遜人和朱特人又陸續進入不列顛，使英國進入混亂的“七國時代”。在數百年的野蠻統治中，這些外來統治者為提高軍事技能，經常舉行平衡木、游泳、搬石塊、賽跑和射箭等比賽，促進了力量型運動在英國的發展，這在《貝奧武甫》中有明顯反映。在長期比賽中，盎格魯-撒克遜人逐漸形成了公平競賽的觀念。體育史學家保羅·維尼、曼弗雷德·拉莫爾等人認為，體現競賽觀念的游戲規則是由盎格魯-撒克遜人發明的，古希臘人只是在竭力模仿殘酷的戰爭現實，并沒有發明比賽規則。9世紀中后期，持續前來劫掠的維京人在給不列顛島政局以重大影響的同時，也將北歐地區特有的滑雪、滑冰、雪橇等運動帶入英國，奠定了此后冰雪運動的基礎。1066年，隨著諾曼底公爵威廉用武力征服英國，來自歐洲大陸的騎士比武、曲棍球、足球、網球、高爾夫等運動也趁機進入，這極大地豐富了英國體育的內涵和類型結構。盡管中世紀早期英國命運多舛，多次遭受外族入侵征服，但也因此輸入了大量外來體育文化。

多種體育運動的相繼進入，使英國擁有了其他國家無法比擬的體育文化優勢，這為它以后的發展壯大提供了充足的文化養料。同時期的法國，雖地大物博，但長期受羅馬帝國統治，后又被外來的法蘭克人征服，因而主要受到兩種體育文化的影響；意大利作為羅馬帝國的核心區，則很少受到外來文化影響，體育文化較為單一；中世紀德國長期為日耳曼文化區，也很少受到其他地區體育文化的影響，這些都限制了它以后體育運動的發展。

英國之所以擁有多種體育文化，既在于它獨特的地理位置，又在于它落后的生產力水平。作為島嶼國家，英國四面皆為海洋所包圍，海洋在給它提供便利交往的同時，每年將大量水汽帶給它，使得早期英國氣候溫和、土地肥沃，生活相對富足。但生產力的低下和人員的稀少，使得英國國力貧弱，難逃為外族頻繁入侵和奴役的命運。長期的侵擾和野蠻統治，使英國生產力發展步履維艱，這是造成它落后于其他歐洲國家的直接原因。這種狀況直到13世紀才有徹底改觀。對入主英國的外來統治者來說，他們的政權要想長久，就必須加強軍事建設，而發展體育就成為其中一項重要舉措，因此外來統治者都非常重視狩獵、騎馬、射箭、摔跤、賽跑等項目。反觀同時期的德國和法國，由于缺少外來體育文化輸入，再加上基督教的長期影響，體育形式相對單調，尤其是競技體育相對落后。

多種體育文化相互交融，初步構建起中世紀英國的體育結構，同時也推動了英吉利民族個性的形成，為傳統體育向現代體育轉變提供了精神動力。在吸納融合外來文化的基礎上，英吉利民族逐漸形成開放的文明價值觀，從而為現代體育的出現創造了必要條件。

二、體育運動的軍事化

中世紀英國體育具有高度軍事化特征，這突出表現在狩獵、騎士比武、射箭等運動上。在英國特有的政治體制下，這些運動充當了王權規訓貴族和平民身體的重要手段。通過對他們身體活動的規訓和支配，王權使體育運動服務于王國的軍事建設，賦予其軍事訓練功能。正是依靠體育的軍事化，英國王室才長期維持著一支強大的軍事武裝，贏得了對外戰爭的多次勝利。

按照體育社會學觀點，體育作為一種游戲，具有戰爭的模仿性。以狩獵為例，它在中世紀常被看作是戰爭的隱喻，與戰爭具有相似性——都是通過非和平的暴力手段獲得稀缺物質資源。勞倫斯·吉力指出：“戰爭象征著一種方法，其直接來源于狩獵活動，即從一方汲取另一方缺少之物，而且無法以和平手段來獲取?！睘榱酸鳙C，人們需要具備騎馬、射箭、追擊、奔跑等技能，這使得它成為當時重要的軍事訓練方式。中世紀的英國國王，從威廉一世到亨利五世，都非常注重狩獵訓練，經常組織王室成員和貴族外出狩獵，借此鍛煉體能，培養戰斗意識。相對于狩獵，騎士比武的戰爭指向更為明顯，通過長槍、弓箭、騎術、爬越、跳高、擊劍、摔跤等項目，貴族騎士進行殘酷的實戰訓練。他們比拼的不僅是速度和力量，而且是戰斗意志和心理能力，一個貴族“除非見到流血，聽到自己牙齒因對手沖撞斷裂，否則都不是合格的斗士”。對英國民眾來說，在空閑期間練習射箭以適應軍事建設的需要，是他們的基本義務。1285年通過的《溫徹斯特法案》，要求每個年齡在15歲以上的人都要按其身份等級自備武器參加戰斗；所有年齡在7—17歲的孩子都應有弓和箭，以備平日練習。此后，此類法令又多次頒布，使練習射箭成為英國所有男性的軍事義務，其目的就是確保英國長弓在戰場上的優勢。英國全民練習射箭的場景給很多外國人留下深刻印象。15世紀末期，有位法國游客這樣寫道：“英國人從小就練習長弓?！焙髞碛形灰獯罄慰鸵仓赋觯骸八麄儚男【蛯ι浼錆M熱情?！闭且驗橛袕V泛的群眾基礎，英國長弓手才成為中世紀最強悍的軍事力量。

強大的王權統治體制是國王加強對貴族和平民身體運動控制的基礎。自諾曼征服以來，英國國王通過政治、經濟、文化等多方面舉措，極力加強國王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核心地位。威廉一世通過控制英國1/7的土地，奠定了王權強大的經濟基礎；通過索爾茲伯里誓約，將英國所有貴族發展成為他的直接封臣，構建起王權統治的政治基石。金雀花王朝的亨利二世則通過司法改革和嚴格控制教會，不斷強化君主統治權威。強大起來的王權，對內橫征暴斂，對外多次擴張，先后將矛頭指向蘇格蘭、威爾士、愛爾蘭和法國，多次發動對外戰爭。戰爭在給英國帶來廣闊領土的同時，也極大地提高了國王的聲望，使其可以趁機加強對民眾的控制。為贏得對外戰爭的勝利，英王積極加強軍事作戰訓練，通過控制狩獵權、騎士比武權、平民娛樂權等支配貴族和平民的身體運動，使其服務于王國軍事建設。在英國，只有國王擁有森林狩獵權，其他人未經許可不得在王室森林狩獵，否則將遭到嚴厲懲罰；騎士比武未經國王許可，任何人不得私自組織，否則將予以懲罰；為了王國軍事建設，平民在閑暇時只能練習射箭，禁止其他一切娛樂運動，否則會遭到嚴厲處罰。通過諸如此類的規定，使得貴族和平民只能在國王劃定的范圍內娛樂，且緊密服務于國家軍事建設的需要，體育活動逐漸帶有濃厚的軍事色彩。

體育運動的軍事化，使英國在擁有強大軍事武裝的同時，也為很多人通過戰爭進行海外搶劫提供了重要機會。依靠對平民長期大量的訓練，英國才擁有了一支技術精湛嫻熟的長弓部隊，先后贏得克勒西戰役、普瓦提埃戰役、阿金庫爾戰役等重大勝利。中世紀編年史《拉納科斯特編年史》《波林編年史》等都認為是英國長弓手打敗了法軍?，F代學者戴維·澤貝克基也認為，英國能在百年戰爭中多次以少勝多，主要原因即在于他們掌握著致命殺傷性武器——長弓，其射程和殺傷力遠勝法軍的十字弓。與此同時，很多貴族和平民通過參加戰爭在海外大肆搶劫，“一夜暴富”。普瓦提埃戰役后，歷史學家弗魯瓦薩爾這樣寫道：“所有在戰場上同黑太子并肩作戰的人都發財了，無論是靠索取贖金，還是靠掠奪金銀、器具和珠寶”；15世紀的傳令官尼古拉斯·厄普頓寫道：“那段時期，很多在法國戰場上服役的窮人變成了貴族”。豐厚的物質收益，既堅定了政府發展弓箭運動的信心，又刺激了貴族和平民參戰的積極性。就此而言，這種軍事化特點有力地推動了英國體育的發展。

三、體育消費的等級化

中世紀英國體育在消費上具有等級化特征，體育運動被人為地區分出高低貴賤。體育消費中的等級地位直接影響著人們的運動積極性。在階級社會中，經濟條件、法律地位和社會身份等對體育消費等級性影響很大。

中世紀英國體育具有鮮明的等級化特征，且有國家法令作保障。像騎士比武、打網球、高爾夫、擊劍等運動，在當時被稱作高貴運動，只有王室和貴族才配享有，普通民眾只能從事足球、摔跤、拳擊等低賤運動。在中世紀英國，只有貴族才能參加騎士比武，普通民眾則被禁止參加，因為比武章程明確規定：“凡非貴族出身、與教會和國王為敵者、與本賽會組織人員有隙者，均不得參加比賽?！贝蚓W球作為一種高貴運動，也長期被上層人士壟斷。1410年政府法令規定，只有年收入100鎊以上的貴族和富商才可以參加網球比賽，仆人和勞動者等下層民眾因為身份低賤無緣參與。這些運動之所以被看作高貴運動，是因為它們以高昂的消費為前提。有社會學家指出，高級別的運動項目，從定義上說，就是一種要求大批昂貴用具或者昂貴設施，或二者兼備的運動。最理想的是，這項運動應該能夠迅速消耗物品和各種服務。如參加騎士比武，參賽者至少需要一匹馬、一副鎧甲、一桿長槍和一把佩劍。按照中世紀價格，一匹好馬10英鎊，一般的4—5英鎊，一副鎧甲約8英鎊，長槍和佩劍花費7英鎊，這樣如果比武裝備齊全就至少需20英鎊，這對收入微薄的普通民眾來說，顯然無法承受。同樣道理，打網球作為高消費運動，不僅需要租借專門場地、使用專門球拍、消耗大量用球（每個球價格2先令左右），而且還需要專人指導和訓練，其花費遠非普通民眾所能承受。正是通過這些高昂的炫耀性消費，王室和貴族才得以展現他們顯赫的地位和雄厚的實力。

有些運動雖然全民皆宜，卻更具等級色彩。在中世紀英國，狩獵作為皇家最重要的娛樂活動，陣勢奢華浩大。作為國王，每次狩獵都要攜帶最多、最好的獵犬和獵鷹，提前預備上好的獵物，并有大量人群陪伴，花費極巨。為顯示王權至尊身份和權威，愛德華三世?；筐B名貴獵犬50—70只（普通貴族約20—30只），雇傭40個放鷹人，每人每天2便士，每年花費800英鎊，在1368年鷹獵花費了600多英鎊，這比大多數貴族領主年收入還多。作為狩獵的得力幫手，獵鷹也有高低貴賤之分。在中世紀英國，最名貴的金鷹只適合皇帝豢養，海東青（白隼）符合國王身份，貴族領主只配養游隼，騎士配獵隼，后補騎士帶蘭納隼，自由民則養蒼鷹。不僅獵鷹有等級之分，而且獵物也有等級之分。依據中世紀法則，雄鹿是最高貴的獵物（中世紀初期是熊），其次是野豬，級別最低的是狐貍與野兔。獵物大致順序為鹿、狍、氈鹿、野豬、兔子、熊、狼、狐貍、獾、水鳥等。在中世紀英國，國王常獵殺雄鹿和赤鹿，貴族主要捕殺狼和狐貍，普通百姓只能捉野兔和野雞，這些都是依據等級觀念形成的狩獵習俗。為確保王室貴族的狩獵特權，1388年英國議會還通過這樣的法令，禁止工匠、勞工、仆人和馬夫等階層攜帶獵犬前往皇家公園、鹿苑和領主林地打獵，違令者處監禁一年；他們不得攜帶價值超過40先令的狩獵裝備，年收入不超過10鎊的階層不得豢養灰狗，或使用雪貂、海耶斯、獵兔網、獵網等獵殺鹿，違者將受到嚴厲懲罰。王室和貴族通過國家法律的方式，保證了狩獵方面的封建特權。

踢足球、摔跤、拳擊等項目被視為低賤運動，這是因為它們常與暴力、混亂相聯系，常因缺乏明確規則和有效組織出現場面混亂吵鬧，極易引發各種事故。像足球比賽，無時間、場地和人數限制，主要憑借參賽者熱情，因此經常出現比賽數小時、人數多達數十人、場地缺乏明確邊界等情況。比賽中，由于允許身體接觸，搶球時容易發生相互碰撞，甚至人身傷害。諾丁漢郡有人描述足球比賽：“男孩們在比賽中帶球，但不是用手，而是用腳踢……這種游戲很可惡，常因意外事故才結束?！辫b于足球事故頻出，嚴重干擾社會秩序，1315年倫敦禁止在市區踢足球：“由于踢足球在城市里產生很大噪音，導致很多上帝禁止的壞事發生，我們代表國王禁止在市內玩這種游戲，違者監禁?！痹谏鐣⒀壑?，參加者身份低下且粗暴吵鬧，使得秩序混亂，事故頻發，嚴重威脅封建統治秩序，因此將其貶斥為低賤運動，進行道德譴責和壓制。

通過體育消費的等級化，英國統治階級極力維護著社會等級制度。中世紀是個等級社會，每個階層在社會秩序中都有自己的職責分工和角色定位。王室和貴族作為顯赫等級，負有保衛基督教世界的神圣使命。他們為維護其顯赫身份和地位，不僅通過國家法律剝奪其他等級的權力，而且借助各種炫耀性消費博取贊譽和聲望。社會學家凡勃倫指出，脫離生產勞動的休閑活動，帶有濃厚的炫耀色彩，成為有優越財力成就的公認標志，是博取聲譽的公認指標。對社會上層來說，要維護等級身份和獲得社會尊重，單靠充裕的財富或顯赫的權力是不夠的，必須有大量與生產性勞動無關的炫耀性消費才行。而狩獵、騎士比武、網球、高爾夫、擊劍等運動，從本質上來說，都屬于炫耀性消費，因為它們都與生產性勞動無關，卻與充裕的休閑時間和財力有關，因而是最能顯示優越身份等級的運動方式。

體育消費的等級化客觀上促進了英國體育運動的發展。作為體育運動最主要的消費群體，王室和貴族長期壟斷狩獵、網球、騎士比武、高爾夫等項目，使其成為上層階級彰顯身份等級的文化資本和交際砝碼，這為以后體育運動走向商業化、職業化等提供了內在發展動力。

四、體育群體的性別化

中世紀英國體育群體具有性別化特征，幾乎所有運動都是男性主導，女性基本不能參加。無論是王室和貴族所從事的狩獵、騎士比武、網球等運動，還是市民和平民熱衷的足球、保齡球、曲棍球、滾鐵環等，都為男性所主宰，很少有女性參與的記載。

男性主導體育運動，這是前工業化時期英國體育運動的基本特征。這種現象廣泛存在，是有多方面原因的，而社會文化因素影響最大。在社會學上，性別常有兩種，即生理性別和社會性別。所謂社會性別是指因為社會對兩性特征、角色、責任及兩性關系的期待、要求和評價標準不同而產生的差異，它由社會制度及個人社會化過程所決定，可隨著社會性別理念的變化而改變。而生理性別是與生俱來或者說先天性的，不會像社會性別那樣隨社會發生改變。作為體育運動，它所需要的不僅是運動技巧和意志，而且還有體能和力量。尤其在生產力低下的農耕社會，力量和體能在體育運動中占據絕對地位。由于男女生理結構的巨大差異，使得男性在體能和力量方面占據優勢，無論是耕種狩獵，還是比武打仗，男性都發揮了女性不能替代的絕對作用?！澳腥藗冊卺鳙C上的合作需要較多溝通及社會組織方面的技巧。故而，較復雜的腦部發展，甚至人類社會的起源，及人類社會進化上的動力，都是由男性狩獵者提供的?！睆哪撤N意義上說，男性社會地位高于女性是歷史的產物。

社會文化是導致體育運動性別不平等的絕對因素。自階級分化和國家產生后，人類就因男性在生產中的主導地位而邁入男權社會，這也導致大多數歷史敘述都是從男性角度來書寫。古希臘時期，以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人為首的思想家，從男性視角將女性描述成被動的、低劣的、軟弱的、只能依靠男性生存的群體。如亞里士多德就曾公開宣稱：“男人是主動而積極的，充滿活力，活躍在政界、商界及文化界。男人創造并制作了社會及世界。相對的，女人是被動而消極的，她待在家里——這本是其天職。她是等待由男人來塑造的物質。當然，主動積極者的地位總是比較高的，且比較神圣?！彼麄兊恼撌鰟儕Z了女性在精神氣質上與男性平等的機會，從而使之處于“受保護”的弱者地位。中世紀社會的到來，不僅沒有改善女性性別地位，反而強化了古典社會的性別觀念，使女性“弱者”角色更加固化?；浇套鳛檫@個時期西歐思想文化的主導者，本質上是父權制的、一神教的宗教文化。它在吸收古希臘羅馬哲學、猶太教及日耳曼蠻族觀念的基礎上，本著維護神圣性別秩序的目標，對女性提出了更加苛刻的要求?；浇桃笈猿领o、溫柔和絕對服從，“女人要沉靜學道，一味地順服。我不許女人講道，也不許她轄管男人，只要沉靜”（《提摩太前書2：11—12》），不能挑戰男性主導的性別秩序。作為早期神學的代表，奧古斯丁從圣經中夏娃故事出發，對女性做出了更偏頗的評價，他說：“女人從一開始就是邪惡的，她是死亡之門，是毒蛇的信徒，是魔鬼的幫兇，是陷阱，是信徒們的災星?！彼恼撌鰪氐讓⑴耘懦诟偧歼\動之外。13世紀的神學家托馬斯·阿奎那，盡管講邏輯注重強調理性，但仍對女性作出負面評價。他認為男性天生就比女性有更多的邏輯與辨別力，男性同理性和精神相聯系，而女性則同感性與物質相聯系。這些觀點進一步強化了西歐社會對女性的偏頗認識，使女性在中世紀社會地位始終低下。

女性社會地位的低下，使得她們無論是從生理性別角度還是從社會性別角度都很難參與體育活動。中世紀大多數運動，對體力和力量要求都很高，從生理角度看這對女性極為不利；而基督教對女性的負面評價，使其在社會性別上更處于不利地位，這些都造成她們被排除在體育之外。

結 語

在中世紀這個“信仰時代”，盡管體育在發展中受到了基督教禁欲主義觀念的制約，但作為人類對自身生命的優化方式，它適應了世俗階層生存發展和情感聯誼的需要，因此不可遏抑地發展起來。受英國特殊的自然環境、歷史經歷、社會結構、政治體制及文化觀念等影響，它在發展中呈現出源頭的多樣化、運動的軍事化、消費的等級化及群體的性別化等突出特征。多樣化的體育源頭，不僅豐富了英國的體育結構，而且塑造了英吉利民族的獨特個性；體育運動的軍事化，不僅使英國擁有了強大的軍事武裝，同時也強化了英國王權的統治基礎；運動消費的等級化，客觀上促進了英國體育運動的發展，有利于英國等級制度的鞏固；體育群體的性別化，使得女性長期被排除在體育運動之外，男權文化得到鞏固強化。

在單調枯燥的中世紀，多種體育活動的存在客觀上豐富了英國民眾的生活，釋放了因封建壓迫而形成的生活壓力，從長遠來看有助調適社會關系和穩固封建等級制度。每逢宗教節日，英國城鄉民眾便會載歌載舞，聚會狂歡，盡情釋放心中的壓力。中世紀圣誕頌歌這樣唱道：“讓我們盡情歡樂吧，因為今天是圣誕節！不要讓人闖入大廳，不論馬夫、侍從還是總管，但要他們帶來一些娛樂！因為今天是圣誕節！如果他不會唱歌，那就讓他表演運動游戲！只要能使宴會歡樂無窮，因為今天是圣誕節！”通過多樣化的體育運動，英國民眾宣泄了心中的憤懣和壓力，同時加強了社區聯系，體育就此充當了社會的安全閥。學者帕特里奇把中世紀體育娛樂看成是一種狂歡，通過這種狂歡，民眾借機宣泄壓力和不滿，緩解緊張關系，從而確保了社會的平衡。而英國統治階級借助體育活動，不斷增強國家軍事建設，穩固封建等級制度，維護了以王權為核心的統治秩序。

A Study on the Features of Sports in Medieval England

CHEN Kai-Peng

（College of History Culture and Tourism， Baoji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s， Baoji Shaanxi 721013， China）

Abstract： The close link between sports and society is an important entry point to study the history and culture of a particular region. As an important stage of traditional sports， the medieval English sports developed its own characteristics such as diversification of sources， military style of sports， hierarchical consumption and groups based on gender， which were influenced by natural environment， historical experiences， political system， social structure and ideological system， etc. in its development. Objectively， sports enriched the social life， released peoples pressure and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adjusting social relations and stabilizing the feudal hierarchical system.

Key words： sports； The Middle Ages； Engl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