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如何給自己定位

韓和明

一般認為，杜威是不重視教師作用的，因為杜威是個“兒童中心論者”，他顛覆了傳統教育中的教師中心、教材中心、課堂中心理念，重視兒童的經驗、興趣、活動。但是，由于杜威是一個教育的社會改良主義者，他領導的進步主義教育運動主張“哥白尼式”教育改革，也由于實踐中他對進步主義教育的不斷總結反思，所以他并不否定教師的重要作用，反而認為現代教育的高標準對教師素質提出了高要求。

杜威指出：“進步教育同以往的傳統制度相比，教育者肩負著更多的重擔，實施起來也更加困難?！薄懊總€教師應當認識到他的職業的尊嚴，他是社會的公仆，專門從事于維持正常的社會秩序并謀求正確的社會生長。這樣，我認為教師總是真正上帝的代言者，真正天國的引路人?！?/p>

杜威認為，教師在人格和學業方面都會對學生產生重要影響，“教師所做的每件事情及他們采取的方式，都引起兒童這樣或那樣的反應，而每種反應都使兒童養成這樣或那樣的態度”?？偨Y梳理，杜威筆下的教師應當擔當如下角色。

一、教師是領導者

杜威認為，傳統教育傾向于把教師看成獨裁的統治者，而進步主義教育運動中的有些人又把教師看成一個微不足道的因素，甚至是有害人物。杜威反對這種極端的觀點，他認為教師最恰當的定位應是“一個社會團體的明智領導者”。

杜威將教師定義為領導者，和其經驗主義教育哲學密切相關。杜威指出，教育是經驗持續不斷的改造，經驗具有持續性和交互作用的特征，“經驗的發展是由交互作用引起的，這個原則的涵義是：從本質上來說，教育是一種社會的過程，這種性質能夠實現的程度，決定于一些個人組成社會團體的程度……教師是這一團體中最成熟的成員，他對社會團體中的各種交互作用和各種相互交往負有獨特的指導的責任”。學校是一個“特殊的社會組織”，而教師就是這個“社會團體的明智的領導者”。

教師怎樣成為領導者？杜威認為，要把握好以下幾個方面。

（一）具有豐富的學科知識

杜威強調：“教師應當有超量的豐富知識，他的知識必須比教科書上的原理，或任何固定的教學計劃更為廣博。教師必須觸類旁通，才能應付意想不到的問題或偶發事件?！睘槭裁唇處煴仨氂写罅康膶W科知識呢？這是因為“教師在講課時，必須有余力來觀察兒童心智的反應和活動。學生的問題在教材中，而教師的問題卻在于學生對待教材的心理活動內容。如果教師預先不掌握教材，如果他不精通教材，可以不需要思考而運用教材，那么他就不能自由地用全部的時間和注意力去觀察和解釋學生的智力的反應”。

杜威的這些思想讓我們聯想到了蘇聯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的有關論述。兩位教育家的思想觀點何其相似，這難道是一種巧合嗎？

（二）具有專業知識

專業知識指的是教育專業特有的技術性知識。為什么教師要熟悉心理學和各科教學法？杜威認為主要有兩個原因：“一種理由是，他能憑借這類知識觀察學生的反應，迅速而準確地解釋學生的言行，否則，學生的反應可能察覺不出來；另一個理由是，這些知識是別人用過而又有成效的方法，在需要的時候，他就能夠憑借這些知識給兒童以適當的指導?！?/p>

杜威強調：教師對待這些專業性的知識，必須結合自己的教育實踐，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而不能生搬硬套?！斑@種專業性知識有時被看成一套固定的行為程序的規則，而不是作為個人觀察和判斷的指導與工具——這是基本的作用……如果專業性知識無助于教師對情境的感知、無助于他的工作，那么，它只能成為純粹機械的手段，或者是一堆未經消化的材料?！?/p>

（三）做好課前準備

課前準備分為知識準備和態度準備。杜威指出：“教師要成為領導者，必須對個人所教的學科有特殊的準備……在講課之前，教師應當想到種種問題：對于這一課題，學生先前的經驗和以前學過的知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我們怎樣幫助他們形成新舊知識間的聯系呢？需要采取什么手段來激起他們學習的動機呢……”除此之外，在態度上，“教師必須對所教學科具有真正的熱誠，并把這種熱誠富有感染力地傳導給學生”。

二、教師是研究者

（一）研究學生

杜威指出：“教師只有熟悉他的每個學生，他才有指望理解兒童，而只有當他理解了兒童，他才有指望去發展任何一種教育方案，使之或者達到科學的標準，或者符合藝術的標準?！?/p>

關于兒童心理，杜威寫道：“教育過程有兩個方面，一個是心理學的，一個是社會學的……這兩者，心理學方面是基礎。兒童自己的本能和能力為一切教育提供了素材，并指出了起點?！?/p>

關于兒童興趣，杜威指出：“興趣是生長中的能力的信號和象征。我相信，興趣顯示著最初出現的能力。因此，經常而細心地觀察兒童的興趣，對于教育者是最重要……我認為成年人只有通過對兒童的興趣不斷地予以同情的觀察，才能夠進入兒童的生活里面，才能知道他要做什么，用什么教材才能使他工作得最起勁，最有效果?！?/p>

關于兒童能力，杜威認為：“教師的職責是了解在兒童發展的某一時期力求表現出來的是什么能力，哪些活動能使這些能力有益地表現出來，以便據此提供所需要的刺激和需要的材料……教師要做的事，是使每一個學生有機會在有意義的活動中使用他自己的力量?！?/p>

（二）研究教法

對于教法，杜威特別關注教師對于書本知識和別人經驗的態度。書本上提示的教學法，必須同每個教師的實際情況結合起來?！坝幸惶组L期積累起來的、相當穩定的取得成果的方法，這套方法為過去的經驗和理智的分析所認可……常常有一些危險，即這些方法變得機械僵化，統治著人們，而不是為了達到他自己的目的而自由使用的力量?！倍磐J為，任何教學方法，只有和教師自己的實際情況結合起來，才能變成科學的方法。因此，任何教學方法對于教師個體而言，都是具體的而不是抽象的?！耙粋€人的方法由于他的原始本能的能量、他過去的經驗以及他的愛好和別人不同，因而他的方法也不同……各種方法永遠是一個人的事情?！?/p>

怎樣對待別人的經驗也同樣如此。杜威指出：“無論做什么事，一個人必須自己做出反應，別人在類似的事例中所采用的標準化的或一般的方法，特別是已經成為專家的那些人所用的方法，這些方法的提出有價值還是有害，要看它們使人做出個人的反應時是更加明智，還是誘使他不去使用他自己的判斷?！?/p>

三、教師是幫助者

（一）幫助學生從經驗走向理性

杜威從經驗教育哲學出發，認為“教育必須以學習者已經具有的經驗作為起點，這種經驗和在學習過程中發展起來的能力又為所有的未來的學習提供了起點，這便是新教育學校的一條主要的格言”。

“教育實際上就是要從兒童的感性的經驗出發，最終實現理性的目標，而教師在此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倍磐J為，“教育者的部分責任是同等地研究以下兩件事：第一，從現有的經驗的種種情況中提出問題，并且這種問題需要在學生的能力范圍之內；第二，這種問題能夠激發學習者去自動地探索知識和產生種種新的觀念。已得到的一些新事實和新觀念就能成為取得未來經驗的基礎，而在未來的經驗中又能出現種種新的問題。這個過程是一個繼續不斷的螺旋形”。

（二）幫助學生將抽象的教材心理化

杜威認為，在教育實踐中，教師要注意把抽象的教材心理化。心理化就是把抽象知識和學生的心理發展水平、已有經驗聯系起來，利用學生的已有知識同化抽象知識，從而獲得成長和發展。

杜威分析了傳統教科書的的弊端，指出“教材，完全照給科學家用的那樣，對兒童的現在經驗便沒有直接的聯系。它處在兒童的現在經驗之外”?！白鳛榻處?，他考慮的是怎樣使教材變成經驗的一部分，在兒童可以利用的現在情況里有什么和教材相關，怎樣利用這些因素，他自己的教材知識怎樣可以幫助解釋兒童的需要和行動，并確定兒童應處的環境，以便使他的成長獲得適當的指導。他考慮的不限于教材本身，他是把教材作為在全部的和生長的經驗中相關的因素來考慮的。這樣看來就是使教材心理化?！?/p>

（三）幫助學生通過知識的學習獲得理智的財富

傳統的教學觀認為，課堂的主要功能在于獲取知識。杜威認為，獲取知識只是課堂教學目標的一個方面，課堂教學最主要的功能在于使學生得到智慧。智慧是什么？杜威認為，智慧就是會運用已獲得的知識去獲取新的知識，去分析解決問題?！爸R僅僅是已經獲得并儲存起來的學問，而智慧則是運用學問去指導改善生活的各種能力。知識只是作為單純的知識，它不包括特殊的理智的訓練，而智慧則是理智訓練的最好的成果?！?/p>

怎樣通過知識的教學使學生獲得理智的財富呢？杜威認為要做到三點：一是學習內容要有適當難度?！巴ㄟ^教師或書本，對學生進行填鴨式教學，內容又幾乎沒有什么更多的難點，稍加思索，即能發現問題的所在，這樣就破壞了學生理智的完整性，養成心智上的奴隸性?！倍墙虒W要能激發學生深入思考的熱情?！叭魏嗡季S——只要它是思維——就都含有獨創性的成分。這種獨創性不是指學生自己的結論和別人的結論有所不同，更不是指要得出一個徹底的新奇的結論……所謂獨創性，是指學生對于問題有親身探討的興趣，對于別人提供的暗示有反復深思的主動精神，并且真心實意地循此前進，導出經得起檢驗的結論?！比菍W習要注意和學生的經驗聯系起來?！敖虒W生使用的教材，如果不適合學生自身經驗中已經激發起來的興趣，或者不能引出某種意義的問題，則在理智的發展上是有百害而無一益的?！?/p>

四、教師是創設者

教育環境指能引起學生經驗的、喚起學生興趣和熱情的種種因素，包括提供給學生適合的學習材料、恰當的教學方法、民主的學習氛圍、必要的物質條件等。杜威認為，要使經驗的連續性和交互作用持續有效發生，必須營造合適的環境，使主體（教師）與主體（學生）、主體與客體（學習內容）之間真正產生互動，激發主體的參與熱情。

而這個環境的營造主要依靠教師作用的發揮?！疤幵谔囟ǖ臅r間狀態的個人是參與交互作用的一個因素。另一個因素是在某些可能的限度內可由教育者加以調整的客觀條件……客觀條件這個詞涉及的范圍很廣泛，它包括教育者所做的事和做事的方法，不但包括他們所說的話，而且包括他們說話的聲調，它還包括設備、圖書、儀器、玩具和游戲……在這種教育環境中，受教育者當時的能力和需要可以發生交互作用，從而創造有價值的經驗?！?/p>

關于提供適合的學習內容，杜威指出：“教師要成為這樣一個人，他考慮到學生得到適當的材料，并且讓他們在實際的場合使用這些材料?！彼e例說：“不給嬰兒吃牛肉塊，并不是否定牛肉塊的營養價值。在小學一年級或五年級不教‘三角課，并不是對‘三角有反感……如果不考慮學習者所達到的生長階段，任何學科內部都不具備固有的教育價值……沒有抽象的教育價值?！?/p>

關于教學方法，杜威指出：“形成反省思維的方法問題就在于建立必能引起和指導好奇心的各種情境……只有控制引起思維和指導思維的種種條件，思維訓練才能獲得成效?！?/p>

關于學習興趣的激發，杜威指出：“如果我們能發現一個兒童的迫切需要和能力，又如果我們能提供一個有材料、有用具、有資源的環境——自然的、社會的和理智的——以指導他們恰當的運作，我們就不需要去考慮興趣。它（指兒童興趣——筆者注）會自己關照自己，因為，心理之所以成為心理，就在于它碰到了它需要的東西。教育家、教師、家長和國家的問題就是要提供一個能促成教育性的和發展性的環境，哪里出現了這個環境，教育所需要的唯一的事情就具備了?！?/p>

（作者系河南省教育科學規劃與評估院研究員，河南省教育學會常務副秘書長。文中引用資料主要來自約翰·杜威《我們怎樣思維·經驗與教育》《學校與社會·明日之學?！返戎鳎?/p>

（責編 韓玉兵 侯心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