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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的萬村

2024-04-18 05:32陳志發
椰城 2024年4期
關鍵詞:老師

陳志發

題記:每一個村莊都應被人記起。無論是她的過往,還是她的現在。因為她可能是你唯一的寄身處,也可能是你生命中非經過不可的一個補給站。

萬村其實只是一個鎮級的山村。在19歲以前,我不知道這個名字,也不知道有這個地方。是一紙通知單把我和它聯系到了一起:經局里研究決定,您被分配到萬村小學任教。望及時報到。時間為1989年8月。

烈日炎炎。我懷揣著通知單,騎著父親的二八式自行車,叮叮當當,獨自一人投奔向一個迷迷糊糊的地方。方向也是迷糊的。路是沙石路,兩旁的烏桕樹一片灰白,偶爾有輛汽車搖搖晃晃駛過,樹冠上便呼啦啦騰起一團塵土,露出青綠的顏色,隨即又被新掀起的漫天灰塵覆蓋。過箬坑、店前,再到界田——當時除就讀的師范學校外,我的生活范圍也僅限于此。離家最多二十公里。我那時根本不知道外面天地廣闊及自己眼界的狹隘,每天只知捧著個書本死讀書——萬村在哪呢?厚厚的卡其布藍色上衣已被汗水浸濕,我用穿著塑料拖鞋的腳支住自行車,向一個村人問道。

青山在眼前延綿不絕。我似一條倉皇之獸,一直往里鉆。鉆進一個山谷,看到村莊以為到了,有人告訴我:萬村還在前面呢。又一頭鉆進一個山谷。山谷套山谷。從早上的七點,一直到近中午,擦洗過的自行車上又已停滿了塵土。

幾聲犬吠,是萬村對我最早的歡迎詞。

我扶著自行車,在路人指引下,穿過兩旁低矮的瓦屋,繞過一個池塘,又拐過幾個彎彎繞繞(山村瓦房的布局都是犬牙交錯的),才走進了一個近乎四合院的院子里。一個胖墩墩的中年人接待了我:萬村小學就是這里了。

我躺在床上,四處一片死寂。一張長書桌擺在床前,是唯一的“家具”。讀書時的木箱被塞在床底下。剛被石灰粉刷過的墻上白蒼蒼的一片,在進門的一側,貼著小虎隊、孟庭葦和費翔的彩色照片,多少給房子添了點生氣。

這是個星期天。我為了省來回三元的車費,沒有回家,選擇了躺在學校里。其實對面還住著兩家:董老師和余老師,他們兩家夫妻都是老師。我沒有去串門。我不知怎么去串門。師范日常熱熱鬧鬧,像是一幕劇的前臺;后臺的光景,才是淡如水的生活本真。就如現在,寂靜,猙獰,恒久。

窗前的那棵梧桐樹,真是綠呀。它就站在操場的一角,樹冠蓬蓬勃勃,樹葉蒲扇那么大,陽光照下來,碧透碧透的,葉脈清晰可見。經過窗口,有幾片葉影投在床邊的墻上,像是皮影戲,恍恍惚惚的。我聞到了梧桐葉清新的味道,聽到了吱呀吱呀熱鬧的蟬鳴。

我走出了我的房間。

三棟火車皮一樣的平房教室組成一個“冂”字形,中間就是操場。操場若大,土質地面停了淺淺一層灰土,除了那棵綠得發亮的梧桐樹,就什么也沒有了。

認識小舒,是在鄉政府的食堂里。他是一個修理家電的學徒。他師傅因兼賣電視機、收錄機而成了一個暴發戶,住在村頭一棟小樓房里。那時電視機才剛普及,大多是黑白的,董老師家在黑白電視機屏幕前放一張塑料片,就成彩色的了。余老師原是本校校長,因感年歲已高力不從心便主動退了下來。他家買了一臺收錄機——里面有一朵水晶蓮花,一通電,蓮花瓣就變成五彩的,轉呀轉,好看極了——就是從小舒師傅那買的。一問,要400多,我聽了直咋舌。

沒事時,我和小舒就在村里瞎轉悠。

萬村,不是一萬個村莊的意思,而是村里的大姓是“萬”。萬氏據說是唐朝從本縣花橋鄉漁塘村遷來的。當時,也許看中了村后高峻蔥郁的楊梅山,也許看中了村頭那一大片平整的水稻田。誰知道呢?如今作為一個鄉政府所在地,卻沒有該有的繁榮和氣勢。一個大大的水塘,好似村莊的心臟,所有的房子都圍著這個水塘而建:左側,是鄉政府大廈,其實也就兩層,不過除了兩三棟民居小樓外,它是少有的高建筑。右側,就是村民居所了。一條扁擔樣狹窄的鄉路,緊挨池塘穿村而過,它就是萬村唯一的大街了。如果能從高處俯視,整個萬村就好似一張嘴唇(鄉路就是唇齒之間的那條縫),狹長而又緊湊。

從村尾到村頭,我和小舒慢悠悠地閑逛。小飯館、供銷社、包子鋪、裁縫店、郵電所、糧管站依街臨門。鄉政府對面的一段馬路,是最熱鬧的菜市。炸油條、炸油絲粿的支起一個鍋,煙熏火繞;賣蔬菜的沒有案臺,只沿路擺在地上,這些蔬菜都是自家種的,又嫩又青翠;屠夫們當街宰殺生豬,血水流了一地;有賣石雞、野生團魚、黃鱔的,有賣雞賣鴨的。也有人在屋檐下擺臺球桌,桌腳墊上石頭使之平穩,上支一個塑料篷,就可以營業。附近的村民圍著各種攤子嘰嘰喳喳,東看看、西挑挑,或者蹲在一起家長里短。土質馬路坑坑洼洼,有途經的汽車,大家就紛紛避讓,免得濺一身的泥水,然后是罵罵咧咧——與其說是熱鬧,不如說是嘈雜。

我和小舒啥也不會買,十來分鐘就走到了村頭。村頭有一座水泥大橋,我們站在大橋上,望著橋下徹夜奔馳的流水,潦倒而又迷惘。

萬村的包子很好吃,特別是臨水塘的那家。包子鋪沒有招牌,就建在水塘上,架幾根橫木到岸上,下支幾根杉木,上鋪幾塊木板,搭上板壁、屋頂,一點也不占位置。包子又白又大,里面全是肉,咬一口,肉汁就會順嘴角流下。但也不便宜,一毛錢一個,我不敢常吃。有空就去坐坐,那種臨水而坐的感覺,就好像現在住在海景房里一樣愜意舒心。這只是我的幻想而已,那腳底下的水,臟得很,油綠油綠的,時常飄著些破布、枯枝敗葉和白色塑料泡沫。

老板是個中年婦女,和她的包子一樣白白胖胖的:南瓜一樣的臉龐、粗壯的脖子、碩大的乳房、圓滾滾的肚子,聲音就像是打雷,雄厚而粗野。他的男人是個窩囊廢,瘦黑、孱小,幾棒子也打不出個屁,每天天一亮就只知去刨地,包子鋪里很難看到他身影。大鍋里的包子蒸熟了,胖女人就去抱籠屜子上來,用肚子頂著邊沿。水汽騰騰中,步履吭哧吭哧的,踩得地板直起伏;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肉不晃動的,由于用力,那雙胖手就更顯得像藕段一樣,一節一節抖著。

她整天罵罵咧咧地講她的丈夫、講她同樣胖胖的兒女,但對顧客卻滿臉堆笑很熱情。

有一次,我正坐在包子鋪里閑坐,突然從對面的巷道里跑出一個滿身鮮血的年輕人,直向村的另一頭躥。緊接身后又跑出一伙小伙子,手拿棍棒、菜刀,“砍死他!砍死他!”大喊著追過去。然后就是哭哭啼啼的女人、議論紛紛看熱鬧的村民,一窩蜂一樣。大街上立刻聚滿了人,你一言我一語,炸了鍋。

看著一路滴在地上的血線,我不由地心跳加快,肌肉也緊縮起來。我不敢像包子鋪的老板一樣加入人群。雖然,這種血腥打架事件,在萬村已不是第一次了。前段時間,在菜市,兩個屠夫因爭搶生意,竟揮刀相向,有個被劈去了半邊腦袋,現在大概還住在醫院里沒了結呢。但好奇心,仍使我豎起耳朵不斷向人群張望。不一會兒,老板回來說:“這天收的,大白天竟敢和別人媳婦鬼混,活該?!笨梢粫河终f:“這女的也可憐。被追砍的男人是女人曾經的戀人,被她現在的丈夫橫刀奪愛。丈夫是個打鑼的(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人),天天就知道賭博。命喲?!蔽覜]有心思弄清里面的瓜葛,只是愕然地聽著。

一個山村,有它的純樸,也有它的煙火悲歡。

西老師是余老師的夫人,年近知命,樂觀豪爽、快言快語。她去買菜,也就兩三百米路,但一去總要半天。她見誰都有半籮筐的話,走幾步就會和人聊個沒歇。她燒得一手好菜,凡有人家做酒席,都以請到她掌勺為榮。休息日時,她也常把我們這些單身漢叫去吃飯。她燒的糖醋炸蓮藕和手撕茄子泥,那真叫一個絕,以后在別處我都沒有吃出她那個味道。

她教學的方法,我卻不敢恭維。她曾是個代課教師,只會教一二年級,到三年級了,她就不敢跟班上了。她也坦誠說:我自己也就讀了個小學,哪教得來?而且她只教語文,課文上過一遍后,就叫學生抄抄抄、背背背,自己則拿出一把竹椅坐在教室門口外,挑起幾根細竹桿打毛衣。她一年四季都有打不完的毛衣,自己家的,別人家的。

教室走廊上如果有一排學生罰站,那基本上都是西老師班上的。西老師坐在那把竹椅上,學生一個一個在她面前背書。背不出來的,西老師就會拿出墊在屁股下的竹鞭,狠狠地抽在那學生的手掌上。有幾個學生曾給我看過他們的手掌,都是紅彤彤的。我問:疼不?他們回答哪有不疼的,可不敢說,他們怕西老師就像怕老虎一樣。

我是個師范生,按理小學的課程不在話下,但還是出了糗。有一段時間,有個音樂老師請了半年產假,讓我代課。代了三天,也僅僅是三天。吳主任就在辦公室里對我說:你哪是教音樂?牛吼都比你好聽。羞得我想找地洞鉆。

當然,吳主任有資格這么說。他不僅是教導主任,也是萬村鄉第一個正規師范生??梢哉f,琴棋書畫,他樣樣拿得起放得下。他吹一口好笛子,也寫得一手好毛筆字。他好酒,每天都似醉意朦朧的;好講葷段子,好像也好“揩油”,談笑間,在一些婦女老師身上,他會冷不丁去抓一把,惹得那些女老師都假裝沉下臉罵他。一天中午,我午睡醒來去辦公室拿茶杯,一闖進去,就看到吳主任大腿上坐著女老師,正手把手教女老師寫毛筆字。是曖昧還是指導?我倉皇而逃。在這場“事故”中,我反倒成了一只驚雀。

傍晚的校園還是很熱鬧的。學生散了,卻有一群一群的小伙子隔三差五地來“觀光”。他們有糧管所的,有鄉政府的,有大理石廠的、衛生院的,也有村里的。說白了,他們是來追女老師的,或者說是來找愛情的。時髦的著裝,有的一身買來的綠色軍裝、腰帶上纏著黑色的照相機帶作的鑰匙掛帶,看到年輕的女老師,他們就蹭過去厚著臉皮搭訕。老師們見怪不怪,年輕人的荷爾蒙旺盛著呢。

小舒也常來,但他只是來找我。就著一副象棋,我們可以殺個天昏地暗。也聊天,聊他家生活的窘迫、聊他當學徒的委屈、聊他對未來的憧憬,當然,也聊女人??谒母闪?,就去逛“街”。

街兩旁的店鋪都是民房改的,青磚、木窗、黑瓦,低矮的屋檐。向朝街的方向打個墻洞作門,甚至石灰也不抹一下,就做店面了。有的低得要彎腰才能走進去。粗劣而樸素。

秀秀的理發店是我們常去的地方。秀秀是村里的一個18歲的姑娘,秀氣的瓜子臉,身材窈窕多姿。我們一開始并不認識,也是裝著社會青年一樣鉆進她的店里,舔著臉無話找話地搭訕,時間一長,就混了個臉熟。好像是第二次去吧,秀秀對我說:我認識你,你是小學老師,搞得我一時渾身不自在。秀秀在忙的時候,我們就打開她擺在旁邊的收錄機,放進磁帶盒,有心無心地聽著當時流行的音樂,《青蘋果樂園》《讓我一次愛個夠》《萬里長城永不倒》《冬天里的一把火》《夢醒時分》《走過咖啡屋》聽了一遍又一遍。沒人理發的時候,秀秀就和我們聊天,也叫我們幫她燒開水、掃地。她是一位靦腆的女孩,對常進店騷擾的年輕人也是能避就避,唯獨對我們待之以客。也許是看在我是老師的份上吧。我愛看秀秀,看她如瀑的長發,看她白皙的臉龐,聽她柔柔甜甜的聲音。

“你不會喜歡上她了吧?”坐在一旁的小舒,看我直愣愣地盯著秀秀,悄悄地問?!澳阏f什么呢?!蔽壹傺b沒聽清。青春的血液在心里頭躁動。

“她不是商品糧的?!被貋砗?,小舒提醒道。我的臉當時可能紅透了。

我們也去吳嬌的裁縫店玩。

萬村的街道上,開了好幾家裁縫店。裁縫店里清一色是女孩子。五六臺縫紉機,擺成幾排,“滴嗒滴答”,一副忙碌的樣子,似乎有做不完的任務?;ɑňG綠的布匹堆在角落的一張桌上,散發出特有的布的味道。

吳嬌是浙江人,說是逃婚出來的。她是店里的師傅,微胖,但皮膚極好,白里透紅。小舒說,他想追她??蓞菋蓪λ皇呛軣崆?。我們來了,她打個招呼,就回到她那眾多的女弟子身旁,教怎么踩線、怎么鎖邊。我倆只好自顧自地彼此圓場。

晚上,街道上早早地漆黑一片。沒有路燈,沒有城里的店面霓虹燈。路面高高低低的,一不小心就踩到水洼里。吳嬌那已上了店門板,一縷燈光從板縫里透出來。小舒敲了敲門板,喚著吳嬌的名字。吳嬌一臉慵倦地卸下一塊門板:“這么晚了,還沒睡?”一頭長發半遮半掩著面龐。我們踅身進去,小舒說:“還早呀?!边叞岩淮圩优e起來,“請你吃桔子?!?/p>

吳嬌空閑時,小舒會買一些菜到吳嬌店里。當然也會叫上我。我是十足的“電燈泡”。吳嬌的菜炒得并不怎么樣,可小舒還一個勁地夸好吃好吃。愛情有時真的很卑微。我們三人,就蹲在一張小方桌旁,一人捧著個飯碗,邊吃邊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然而,他們最終沒有修成正果。吳嬌要回浙江了,臨走,她沒有和小舒道別,卻跑到我學校,和我說起小舒的事,說小舒家窮、人不懂事。最后,塞給我一個小方便袋。深夜,我打開小方便袋,竟是一雙繡了花的彩色鞋墊。

我瘋狂地迷上了霹靂舞。白天上課,晚上就在房間里練基本功,鯉魚打挺、“擦玻璃”、太空步,還有身形波浪,我不敢請教別人,按著書上的圖片一個一個練。好像也有了一點模樣。

村里的小林,他是供銷社的,是霹靂舞的高手。一次鄉里的文藝晚會上,他的霹靂舞大展風采,在場的人無不喝彩,尖銳的口哨聲不斷。我羨慕得不得了。后來,不知不覺地和小林走在了一起。

小林成了我房間里的???。他拎著個收錄機,晃蕩晃蕩地到我房間,然后把收錄機調到最大音量,甩手擺腳地扭著。磁帶的音樂是激烈奔放的,一聽那動感十足的節奏,就會讓人心血沸騰。小林有許多追隨者,男男女女都有,有個體戶、有衛生院的,還有小學生、中學生。他們把我房間當成了聚點。我反正單身,就任他們瘋狂。

但好景不長。有一天深夜,我們正練得起勁,董老師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一把關掉了收錄機:“你們這么吵,還讓不讓人睡了?”看著他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大伙嚇得一哄作鳥獸散。

從此,我再也沒有練霹靂舞。

學校的生活是豐富多彩的,也是單調無味的。

傍晚,我常獨自一人四處瞎轉悠。小河邊、田埂上、闃無人跡的山谷里,都有我的足跡。我是孤獨的,一個人處在這異地山村里,一種莫名的哀愁總是揮之不去。何去何從?混沌的頭腦理不出頭緒。糧管所的小謝是個更無聊的人,和他在一起,整天就知講女人;大理石廠的小方是我中學同學,他太喜歡打牌了,每次去他都在牌桌上;秀秀那我是不敢再去了,有人說我們在談戀愛;唯有余老師,滿頭白發,根根清爽。他做事是少有的細心,每次學生交上來的作業本,他都會把折彎的邊角抻直。他告訴我:你現在年輕,還沒到玩的時候,要多看書,爭取走出大山。

我能走出大山嗎?我也去拜訪過在縣政府任職的曾經的中學老師,訴說我的迷惘與心事。他說:想走出去,不僅要在一定部門申請,還要自己努力學習。身為農民出生的我,哪里懂這些彎彎繞繞?

但有一句話是相同的,那就是:多讀書!

我買來了整套的成人自考書籍,開始埋頭于昏燈之下。

下雪啦。雪,紛紛揚揚,從村后背的楊梅山上襲卷而來,像渡頭灣梨林里飄落的梨花瓣,鋪在校園里的那棵光禿禿的梧桐樹上、鋪在青磚黑瓦的房屋頂上、鋪在濕漉漉的泥濘黃土上。雪,是季節的精靈,是大地的天使,所到之處,一片白茫茫,像一個童話世界。

這是一場春雪。時間是1990年2月中旬。我從書堆中抬起頭來,走出校門。

靜臥于山谷間的萬村如一只安詳的小白兔,溫柔而又空靈;又像是一個一身素袍的滄桑老者,寬厚、肅穆。幾縷灰色的炊煙,蕩漾在飛檐瓦楞之間,似有似無,令人不由想起北宋范寬的雪景水墨畫。

“生活在這里,也是不錯的?!蔽疫@樣想著,來到了村頭。村頭面對著一大片田野。田野上,皚皚白雪海浪樣起伏。我知道,每一朵雪花下面,都生長著一株油菜。油菜的碧綠,潛伏在雪白之下,正在洶涌地醞釀著一場盛大的豐收。對我來說,這,也許是一種暗示,也許不是。

我忽然想起了上個月的賬單:

工資收入:85元;胡老師結婚隨禮:6元;給自己買過年衣物:25元;給父母買圍巾、大衣:52元;買自考資料:7.5元;訂雜志:8元;賣對聯賺:5元;給親友、同事拜年:16元……最后結算是一個大大的赤字:100元。

這100元,當然是過年前我寫了借條向學校會計那借的——我終歸還是欠了萬村的。

雪還在下。覆蓋下來,我也成了一株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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