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平
那天晚上,有個牧民前來報告,說是在喀拉山,有人收了兩只小雪豹。我忙問雪豹是怎么得到的,是誰收的,詳情他一概不知,地點是喀拉山的夏牧場。那里我去過。
雪豹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又是瀕危物種。巴州有分布,前幾年發生過盜獵案,但這幾年沒有人見到雪豹。再說,這時的小雪豹最多只有一兩個月大。根本不會捕食,全靠母豹哺育。
是偷獵?雪豹號稱雪山之王、高山之王,兇猛矯健,幾乎沒有敵手;母性很強,母豹的產房,總是選在異常陡險、一般人難以到達的山洞中,產崽后,除了在附近尋食,很少離開孩子。一般說來,不是刻意偷獵,先獵殺母豹,是不大可能得到小雪豹的……
情況緊急,我只能連夜往那邊趕。遲一步,偷獵者很可能狠下殺手,小雪豹也可能夭折。
仗著走過這條路,我和大喬兩人輪流開車。沒公路了,又走了幾十里山路,第二天上午才抵達喀拉山的夏牧場。
我們轉了幾個場,終于找到了,收小雪豹的原來是一位叫德得和的牧民。
我們轉了兩條溝,爬到山梁上,看到銀亮的雪山下,綠茵茵的山谷中,漂著一頂白色的蒙古包——遠看真像個蘑菇屋。三面都是高山,八月的藍天下,皚皚的白雪特別耀眼,沒有森林,山坡上是羊群、牛群…… 這就是他家的夏牧場。
我們進入德得和的氈包后,正在給小雪豹喂牛奶的大嬸立即放下湯勺,熱情地跟我們招呼。見我們那滿身風塵,她立即端來奶茶和馕。
蒙古人好客,我們也正餓得前胸貼后背。趁她忙活時,我們還是檢查了那兩只小豹子。它們身上沒有傷痕,但很瘦弱,蜷曲著身子。還好它們的精神狀態不錯。我們一邊喝奶茶,一邊和大嬸拉家常。沒說幾句,大嬸笑著說:“你們不是來走親戚的,是為小雪豹來的吧?”
我笑了:“大嬸真是爽快人,你們總不會想養育這兩只小雪豹吧?”
她說,他們有兩三百頭牲畜哩。兩個孩子都到更遠的牧場去了。這里只有她和老伴,光是每天擠奶都忙得抬不起手臂。再說,他們只會侍弄牛羊,哪里會侍弄小豹子?正犯愁呢!
“讓我們帶走吧!”大喬插了一杠子。
大嬸臉上掠過一絲烏云,但仍漾著笑容:“你們還是去趕路吧! 等會兒德得和就要從牧場回來了?!?/p>
她話剛落音,我們就聽到了一陣急速的馬蹄聲。出了蒙古包,我們看到一位大漢正縱馬飛馳而來,馬鞭子甩得“嘚嘚”響。
大喬心太急了,把事情搞復雜了——
剛才大嬸忙活著端奶、拿馕時,我沒閑著,見她瞅空將紅頭巾掛到門前的拴馬樁上,顯然是給牧羊人的信號,要不然他不會來得這么快。再說牧民們在深山,牧場之間相距很遠,多為一個草場只能容納一戶,有安全防范意識也是必要的。
我走到蒙古包前,德得和大叔已翻身下馬。一看這位紅光滿面的魁梧漢子,我便知他是一位摔跤好手。
見他臉上寫滿警惕的神情,我連忙上前:“大叔,我是巴州保護區公安局的?!边@次任務情況特殊,我沒穿警服,只穿了便裝。我連忙掏出警官證雙手遞上,“這是我的工作證?!?/p>
大叔端詳了一會兒,看得很仔細,還將警官證上的照片和我對了一下。接著,他臉色逐漸和悅。
“歡迎,歡迎!”他又對大嬸說,“他們是公安局的?!?/p>
大嬸樂了, 瞅了一眼大喬:“ 差點把你們……”
“前幾天,有兩個人來過,要拿走小雪豹。你大嬸沒同意,那兩個家伙欺負氈包里只有她一個人,丟下一沓錢,就去抱雪豹。沒想到你大嬸只三拳兩腳,那倆家伙就跌趴、啃泥……”
我們聽后,樂得哈哈大笑:“幸虧大嬸給你發了信號,要不然我們也回不去了。嘿!女中豪杰?!?/p>
“在摔跤場上,我都是一只手就可以把她提到馬背上?!彼院乐幸鐫M甜蜜;她燦爛的笑容中,洋溢著對青春的回憶。
“我正盼著你們來哩!行,交給你們,我們就放心了?!?/p>
大約是看到了我的神情:“忘了,你們是警察,還要把情況調查清楚。那就到牧場上去吧。這幾天有群狼在四周轉悠,羊群離不開人?!?/p>
還未等我說話,他已走到蒙古包外,將手放到嘴里,一聲嘹亮的口哨隨即在山谷里回蕩開。三聲響后,只見兩匹駿馬已邁開四蹄向這邊奔來。
云雀將嘹亮的歌聲播撒在藍天中,雄鷹在雪山上空翱翔。騎在馬上,那股舒坦勁,從腳底直往全身涌,蒙古人和駿馬天生靈犀相通,就像漁民駕著船在海上闖蕩一樣。我感到草原在呼喚,馬在沖動,于是一蹬腳放開繩韁,凌風駕云般飛了起來……
“嗷,嗷,嗷——”
那是血液盡情地膨脹,那是心靈饑渴的呼喚!我們一邊照看著羊群,一邊聽德得和大叔講述他的故事。
節選自《沙漠生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