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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部”還是“小說”:劉永濟《小說概論講義》觀念重勘

2024-04-20 10:07陳斐
名作欣賞 2024年4期
關鍵詞:永濟吳宓講義

提起新中國首批一級教授、武漢大學“五老”之首的劉永濟,人們比較熟悉的是他詩詞和文學史方面的論著。其實,劉永濟早年對小說也有研究,且成績不凡。

劉永濟(1887—1966),字弘度,別號誦帚。湖南新寧人。早年就讀于復旦公學、清華留美預備學校等。后任教于長沙明德學校、東北大學、武漢大學等。曾任武漢大學文學院院長、湖北省文聯副主席等。著有《文學論》《十四朝文學要略》《屈賦通箋》《文心雕龍校釋》《誦帚詞集·云巢詩存》等。

劉永濟曾兼任商務函授學社教員,《小說概論講義》(下文簡稱“《講義》”)或因工作需要而撰。目前學界一般認為,劉永濟先撰《說部流別》,后擴充為《講義》。實際上,二者文字只有細微差異,且后者問世早于前者。商務函授學社國文科1925年4月開班,《講義》系中級教材,應在此前完稿并出版。不久,即更名為“說部流別”,刊于《學衡》1925年第40期“述學”欄目(封面和版權頁標“民國十四年四月”,實際出版時間要晚,詳下)。1927年1月,劉永濟赴東北大學文學院任教,故又刊于《東北大學季刊》第2期(1927年11月)“雜俎”欄目,署“劉弘度”,亦題“說部流別”,略有刪節。

此文在《學衡》發表,曾引起一場不小的學林風波。劉永濟與吳宓、梅光迪、吳芳吉等為清華時同學,諸人文化主張、學術觀念等相近,可謂志同道合的至交。吳宓辦《學衡》,將其視為他們共有的學術平臺,所以索稿時一點也不客氣。僅1923—1925年,吳宓便多次向劉永濟等人索稿。1925年3月17日,吳宓向同在長沙明德學校任教的好友劉永濟、吳芳吉、劉樸寄了張三人同閱的明信片,索稿甚至索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函云:“《學衡》續辦,稿件缺乏。二月未發稿,已間斷兩期,心急如焚。望公等速速撰著……望宏度兄速撰長篇寄下,勿但寄‘詞錄而止……宓欲自殺,變血肉為文章,而不能……《湘君》已停,《學衡》正辦,碧柳一月間允為《學衡》作文,近來函,則曰‘無暇為《學衡》作文,何嚴分界限如此,使我心痛??傊?,勿認《學衡》為宓一人之事,《學衡》停版,宓即投身窗外水池中耳。望速寄文章來,馀另詳。托鈔曾重伯、王先謙等件,何亦竟無成功,望三公日日在意,當思《學衡》每月需67,000 之稿。至于宓之生死苦樂,可以不問,宓生不能感動朋友,維持一小小雜志,何顏茍活哉!”?此時吳宓已到清華籌辦國學研究院,他既為頭緒紛繁的辦院之事苦惱,又為《學衡》因缺稿不能按時編發而焦心?!秴清等沼洝份d,吳宓4月1日,“編發《學衡》39 期稿”;4月8、9 日,“作《評〈玉君〉》”;4 月24 日,“連日征稿未得,殊憂急”;4 月29 日,“是日發出《學衡》40 期稿”;5 月19 日,“又編《學衡》稿”;5月20日,“是日發出《學衡》41 期稿(39 期猶不出版,則宓到清華后之繼續努力,終無以自白。哀哉?。??!秾W衡》第39 期刊有吳宓《評振聲〈玉君〉》,此期封面和版權頁雖標“民國十四年三月”,然實際到5 月20 日還未出版。吳宓視為生命的雜志因缺稿等原因不能按時編發、出版,這令他萬分憂急、痛心!故《學衡》第40 期發表的劉永濟《說部流別》,應是吳宓情急之下,自作主張修改《講義》而成。標題修改后更加吻合文章內容,也更能彰顯《學衡》同人的治學理路。同期卷首所刊《學衡雜志簡章》(二)體裁及辦法(甲)云:“本雜志于國學,則主以切實之工夫,為精確之研究,然后整理而條析之,明其源流,著其旨要,以見吾國文化,有可與日月爭光之價值,而后來學者,得有研究之津梁,探索之正軌?!?/p>

不過,對于吳宓的費心改編發表,劉永濟并不承情?!秴清等沼洝份d,1925 年10 月15 日“下午,接宏度書,慰藉之中,仍為責備之辭,且仍逼宓登廣告聲明《說部流別》為商務函授講義”。詳考《吳宓日記》前后記載,知劉永濟之所以不滿,蓋有三因:第一,刊發可能引發版權糾紛?!吨v義》既為商務函授講義,版權當屬商務,而《學衡》由中華書局出版?!秴清等沼洝?0 月15 日敘完劉永濟的責備后,緊接著又云:“而柳公亦來信,竟謂《中國文化史》決不登,命將已發稿追回,宓日來辛苦,一腔希望,結果如斯,柳公無信已極?!倍?0 月21日又記:“柳公函來,《文化史》仍不允登載,欲商務出版云?!笨梢?,柳詒徵不同意《學衡》刊登《中國文化史》,是為了避免版權糾紛。劉永濟兼任商務函授學社教員,應該也有這個顧忌。第二,同年4 月,吳宓薦劉永濟到清華任教,未獲校方批準?!秴清等沼洝份d,4 月24 日,“又見張仲述,薦教員(一)劉永濟” ;4 月28 日,“上午,見P.C. 謂校中不聘劉永濟”。劉永濟可能借此使性子、發脾氣。吳宓一片好心沒有得到至交同道的理解,內心非常痛苦。其10 月15 日日記在記完劉、柳二人事后,寫道:“狗獻媚于主人(指特為柳登廣告等),主人乃一足踢中其要害。而疲馬方駕重車,上峻坡,御者乃痛鞭之,使倒斃。今宓之苦類是哉……夕,苦極,竟欲投荷花池,了此殘生,而脫苦惱。勉強自制?!钡谌?,《學衡》因缺稿匆忙刊發,弄出了不少訛錯。這對于治學一向嚴謹的劉永濟來說,自然不太舒服。上述三點原因,后兩點可能更大。因為后來此文在《東北大學季刊》發表時,依然沒有注明系商務講義(盡管此時函授學社正有聲有色地開辦著),只是避免或訂正了一些《學衡》版的訛誤。

《講義》名為“概論”,實為小說史。劉永濟著述慣用簡明扼要的“綱目體”,此著亦然:“綱”述己見,用典雅的文言駢語,“目”列史料,間或考辨。全書分“緒論”“兩漢六朝雜記小說”“唐代短篇小說”“宋元以來章回小說”四章,概述中國小說的源流、語境及特征等。此書撰著時,鹽谷溫著、郭希汾摘譯(紹愚)《中國小說史略》(中國書局1921年5 月初版)、魯迅著《中國小說史略》(北京大學新潮社1923 年12 月、1924 年6 月初版)等經典之作已經問世,中國小說史的輪廓初步成型。劉著的觀念、框架乃至對作家作品的篩選、評論等都頗受魯著影響,對鹽著也多有借鑒。比如,劉永濟對唐傳奇文體特征的論述即多借鑒二著,他把唐傳奇按體制分為“紀佚事”“寫義俠”“記艷異”“傳神異”四門的做法,更是明顯化自鹽著“別傳”“劍俠”“艷情”“神怪”的四分法。不過,在具體小說類型或作家作品的考證、評論上,劉著有時也展現了不同于魯、鹽二著的獨立見解或判斷。比如,魯、鹽二著雖對唐傳奇高度評價,但未高到視其為中國小說的巔峰,劉著卻將其看作足以“冠冕一時,弁髦百代”的中國小說的巔峰。再如,魯著對《儒林外史》評價頗高,劉著卻認為它“雜而無章”“碔砆亂玉”。因此,放在中國小說史研究的學術脈絡中審視的話,劉永濟《講義》既不像有些論者所說的“未為整體小說史研究增加任何新的史料,或者引入什么新的觀點”,也不像有些學者所說的“初步形成一家之言”,而是大體在魯著規模下抒寫了一些自己的心得。其用一萬余字的篇幅將數千年中國小說的流變梳理得如此井井有條、脈絡分明,功力之高深,尤令人欽嘆!吳宓對劉著頗為欣賞,二十年后還在重溫,認為“按此便可講授中國小說矣”。從介紹常識的微型教材角度看,劉著的確是珍品。

劉永濟《講義》的“小說觀”值得一辨。有學者認為,劉著“充分尊重不同小說流別的特點,并不采用單一的尺度來衡量其得失,比如,他對‘兩漢六朝雜記小說的解讀基本遵循了漢代班固、清代紀昀的子部小說理念”。也有學者指出,劉著“既隱含了著者尊重中國小說發展之本來面目的學術眼光,也滲透著以藝術標準衡量文學作品之價值的現代思維”?;祀s性是近代學術論著較為常見的特點,但對于劉永濟這樣治學頗重條貫、系統的名家高手而言,很難設想其論著沒有一以貫之的理念。細讀劉著會發現,它確有貫穿始終的統一的“小說觀”,這個觀念基本上屬于新派,但對傳統又有所繼承,體現了劉永濟融通古今中西的治學理路。上文之所以說劉著“大體在魯著規模下”,亦基于此點判斷。

在《講義》中,劉永濟雖然談到了子部、史部小說,但這只是其論述的背景,非主體。他明確說:“惟是廣見聞者,則疑侵史職,資考證者,又羼入雜家。雖為薦紳所樂稱,實非稗官之正統矣?!薄皬V見聞”“資考證”等是傳統“小說觀”的“正統”,但非劉氏“小說觀”的“主體”。劉氏“小說觀”雖未直接道出,然可通過其論述分析探知。

在劉永濟看來,小說非“史官之實錄”,想象、虛構是其天然屬性。在“緒論”中,他將小說的起源追溯到遠古神話傳說,強調的并非其歷史屬性,而是其“幻想旋生”“語多奇怪”及“恢奇”“譎誕”等特征。論述“兩漢六朝雜記小說”時,選取的作家作品大致不出魯迅《中國小說史略》范圍,開頭雖提到了《郡齋讀書志》《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等中的傳統小說觀念及分類,但后面明確辨析道:“史部與說部,理本殊科;傳信與傳奇,事原兩致……是知撫掌之言,固無傷于詭越;解頤之語,又何責其不經哉?”論述“唐代短篇小說”時,重申:“至于引史官之記載,證說部之牴牾與援說部之異聞,入史官之實錄,其為謬誤亦正相同……文家發端引興,往往迷離其詞,不獨小說為然也?!闭撌觥八卧詠碚禄匦≌f”時,批評當時的索隱派研究者“好窮探幽賾,以比附虛無,殆類繅空作縷,方矜巧技,而認指為月,已失神機者乎”?凡此種種,皆表明,劉永濟《講義》確有一以貫之的“小說觀”,這個觀念并非以史部“實錄”為標準的“廣見聞”“資考證”等傳統“小說觀”,而是欣賞想象、虛構之翻空出奇的現代“小說觀”。

除欣賞想象、虛構之翻空出奇外,劉永濟還認為,小說應該講究表達和措辭,以真切的情感及曲折的情節感動人、吸引人,人物形象也要個性突出、栩栩如生。這些觀念,滲透在他對具體小說類型及作家作品的評析中。比如,他認為“兩漢六朝雜記小說”“詞條豐蔚,情事艷異,雖無益于經典,而有功于文章”,“或祖述舊聞,或網羅異跡……莫不領異標新,摛華掞藻,固已窮幽明之駭怪,極意象之荒唐矣”。評析唐傳奇云:“或敷布而似賦,或微婉而如比;或詭譎而善謔,或慷慨而可風??芍^極文心之愉樂,恣筆陣之縱橫者矣?!闭J為“宋元以來章回小說”之“佳者,雕繪性情,鐫鎪物理,骎骎乎奪詞人之彩筆,合賦家之文心矣”。贊賞《世說新語》“敘述逸聞,語多名雋,繪影只言,傳神片楮”。褒揚唐傳奇“紀佚事者,拾史外之遺聞,敘一事之端委,鋪陳施設,事偉而文豐者也”。激賞“《紅樓》毗于陰,故文多繾綣;《水滸》麗于陽,故詞尚激昂。一則忠憤不平之鳴也,一則情天恨海之史也。至其包舉之大、組織之巧、體物之工、言情之妙,倘所謂并駕齊驅、異曲同工者歟”?這種側重語言表達、情感情節、人物形象的析論,顯然帶有“現代性”。

劉永濟還析論了小說的功能。他認為,從作者角度說,小說具有寄托情志、宣導郁積的功能;從讀者角度說,小說具有資笑謔、宣勞倦、發人深省、勸善懲惡的“諷諭之義”?!熬w論”中,他指出,“稗官小說,固亦同夫太師風謠”,“托體雖微,而稱旨則大”,亦是“載道之器”,“古今作者,每以此體為諷諫之鼓弦、糾彈之繩墨”。論述“唐代短篇小說”時,開篇即說:“小說非史也,而與風俗同其盛衰……生逢喪亂,則放情志于寰中;運際迍邅,則寄感慨于物外。執筆者于焉托其遙情,覽文者由之發其深省。此小道之所以可觀,而稗官之所以稱說也。然則言之無罪,聞之足戒,豈獨諷諭之篇?而宣郁導滯,體物緣情,何必詩賦之士?故覽說林之述作者,亦可以觀國運之隆污矣?!倍芭c詩律同稱一代之奇”的唐傳奇,“或以志奢淫而示儆戒,或以悼荒樂而寄凄惋,或以明天命而戒覬覦,或以見至情之終當耦合,或以彰險惡之必有后殃,或以傷榮枯之無常,或以悲生死之一瞬”。探討“宋元以來章回小說”時,他接過劉勰論諧讔的話頭,提出小說乃“滑稽”“優俳之流亞”的新說:“小說之為體,又有同夫滑稽者矣。后世之平話、淘真、章回小說,其斯義之所孳乳乎?顧其始創,原資笑謔,必辭諧于俗耳,而義洽夫庸情……考之郎瑛所述,則亦優俳之流亞,所以悅皇情而樂豫暇者耳?!闭且驗橹鲝埿≌f應具“寓教于樂”的功能,所以,劉永濟對《紅樓夢》《水滸傳》也有不滿,批評其“競為侈麗之詞,沒其諷諭之義,使覽之者勸百而諷一,則亦同夫賦家之失矣”。他對古代白話小說乃至古代小說整體評價不高,亦與此有關。其《文學論》云:

至于語體行文,雖盛于元世,實無代無之……白話小說,則起于宋代之平話……其后有韻者則為傳奇,無韻者則為章回小說。此二類初只一時文人游戲之作。然敘人間悲歡離合之情、恢詭譎怪之事,頗能動人,其佳者且有合于感化文學之意。但其體初起,不為時人所重,又佳者甚少,而淫穢粗鄙之作甚多,故古人不列于文學之內。即《石頭記》一書,大體甚佳,而書中亦有描寫幽歡太露之處,以比西方名家,終嫌瑜不掩瑕。故在今日認明文學之真義者,欲納說部入文學,以高其位置,自當望之后起之秀,不必強加尊號于陳死人也。

劉永濟雖然贊賞古代白話小說“敘人間悲歡離合之情,恢詭譎怪之事,頗能動人”等述情、敘事方面的長處,但又拿“寓教于樂”的功能標準批評其“淫穢粗鄙之作甚多”“描寫幽歡太露”“終嫌瑜不掩瑕”,甚至認為古代小說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文學。這個判斷,與《講義》末尾“繼稗官之絕統,紀說部之新元,不足責彼前賢,要當俟諸來哲”的期待一致。整體而言,此種“寓教于樂”的小說功能觀,主要繼承并發揚了古代文論的比興寄托、宣導郁積,特別是子部小說的“寓勸戒”觀念。

總之,劉永濟《講義》確有一以貫之的“小說觀”,這個觀念大體上屬于新派,欣賞并重視想象虛構、語言表達、情感情節、人物形象等,但也在功能觀上對古代文論有所繼承發揚,體現了會通古今中西的致思理路。而劉永濟的此種“小說觀”,又基于其“文學觀”。

劉永濟《文學論》是中國學人較早撰寫的現代“文學概論”著作,1922 年4 月由湘鄂印刷公司初版。其“文學觀”,頗受西學影響,基本上屬于新派,但又繼承發揚了一些中國傳統的觀念。劉永濟把文學納入人類總的知識結構,在與哲學、倫理學的比較中為其定位:“文學為藝術之一,此中西學者所同認……藝術者,應人類精神上一種要求而成立者也。人類有求真之要求,于是有哲學;有求善之要求,于是有倫理;有求美之要求,于是有藝術……藝術以善感為根本……屬于情感……情感高尚則美?!痹谒磥?,“文學為藝術之一”,“執美為其中心”,“以善感為根本”,“屬于情感”,這顯然受西方現代“純文學”觀念影響。但同時,劉永濟也強調文學增進人類幸福的教化功能:“文學者,乃作者具先覺之才,慨然于人類之幸福有所供獻,而以精妙之法表現之,使人類自入于溫柔敦厚之域之事也?!闭J為“凡最美最可貴之文學,必具下列之四種工夫”:“道德與智慧”(即“善”與“真”)“情感”“表現之法”“精神”,這又主要繼承了我國文學“以善為本”的傳統。

《講義》晚于《文學論》兩三年成書。后者的文體分類表中,“感化之文”(即“狹義的文學”)“描寫”者下即列有小說#3。二書互相呼應,前者的“小說觀”,明顯植根于后者的“文學觀”并與其一致。

(《小說概論講義》收入陳斐《國文科名家講義》,即將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作者: 陳斐,博士。中國藝術研究院《文藝研究》雜志社副研究員。主要從事唐宋和近代詩詞研究。主持國務院參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館重點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點和青年項目等;出版《南宋唐詩選本與詩學考論》等專著;作為主編或執行主編,編纂整理“民國詩學論著叢刊”“名家談詩詞”“詩詞名家講”“名家擷芳”“國學句典”“國學通識讀本”等大型叢書。

編輯:張玲玲 sdzll08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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