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院子的短尾巴

劉天伊

我終于決定養一只小狗作為院子里的護衛，即使我要忍受十多年后的離別之痛。因為我的小院實在是有太多奇怪的客人造訪了，其中有一些甚至不是令人愉快的家伙。恰好鄰居家有小狗即將滿月，在得知我有了養狗的打算后，大方地讓我挑選一只，并真誠地向我講解了土狗的各種好處。

就在我打算把小奶狗抱回來的早晨，我剛推開院門，突然想起來打算給鄰居帶去的點心落在了屋里，便趕緊回屋去取?；匚莺?，我又想到還可以給新生的小狗們帶點兒肉干用來磨牙，便又翻找起肉干來。就這一會兒工夫，我的院子里就來了一撥新客人，而這回的客人竟然還是拖家帶口前來的。

看到這群滿身斑點的大貓，正撅著一只一只小短尾巴在院子里自在地伸著懶腰，蹦蹦跳跳地玩耍，精神抖擻地抖動著尖耳朵上的兩簇長毛，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誰能想到一早上會透過窗戶看到自己家院子里竟然跑進了一群猞猁呢？

為首的一只大猞猁應該是其他幾只小猞猁的母親，幾個小家伙似乎只有一兩個月大，跑跳還不十分伶俐，偶爾還會因為打鬧而摔在地上，但很快就掙扎著起身，繼續鬧作一團。它們的母親在院子里踱了一圈，氣定神閑地爬上了我搭在院中的小桌，伏在上面觀看著子女玩耍。

我瞟了瞟敞開的院門，下定決心，以后絕不大意，只要人回屋了，一定要把門鎖好。

大猞猁溫柔地望著自己的子女在我的院中嬉戲，我卻有些犯難了。雖然這些小毛團蹦蹦跳跳十分有趣，我也愿意像看電視一樣蹲在窗戶邊看上一整天，并且不覺得膩煩，但我已經和鄰居約好了，實在不想失約。而且看這客流量，小院子里也確實急需一名忠實又兇猛的小護衛。

猞猁是兇獸，只要它想，它完全可以在我出門的一瞬間給我一個暴擊，把我放倒，當作大餐。但我還沒有聽說過猞猁攻擊人的事，反倒是知道它們因為經常被貂熊偷走食物而不得不勤勞狩獵的傳聞。我想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點心，拎著給小狗們準備的肉干，怯生生地走了出去。我開門的一瞬間，大猞猁就從桌上站了起來，它目光灼灼地望著我，琥珀色的眼睛里滿是警覺。見到自己的母親有所反應，其他的小猞猁也停止了玩鬧，乖乖地向母親身旁撤退。大猞猁跳下木桌，像所有貓咪一樣，優雅地走到它的孩子們身旁，把所有小崽兒都護在身后，它身后那一截小小的短尾巴也不安地抖了抖。

我不敢貿然行進，只好從油紙包里掏出一小塊肉干朝它撇去，肉干砸在地面上，滾了滾，濺起一陣灰塵，大猞猁微微挪動身體，像躲避暗器一樣避開了肉干，身后的短尾巴搖得更明顯了。

完了完了，這是惹到它了。

和犬科動物不同，在貓科動物的尾巴語言里，不耐煩地搖尾巴基本上就等同于“快滾，不然撓你兩爪子”。就在我遲疑著要不要趕緊跑回屋里躲起來，千萬別成為“猞猁怒而殺人”新聞里的主角時，一只躲在母親身后的小猞猁好奇地探出了頭，它抽抽小鼻子，大膽地走到肉干面前，毫不客氣地咬了上去。

隨著第一只小猞猁的動作，其他小猞猁很快也圍了過來，即使母親發出低聲的吼叫，也沒能讓它們停止動作。肉干很小，很快就被小猞猁們搶光，沒有搶到一點兒肉絲的小猞猁馬上就發出了不滿的“嗚嗚”聲，賴唧唧地在兄弟身上咬鬧起來。大猞猁看到我妄圖用“肉干離間計”破壞它家庭的和諧氛圍，十分不滿地瞪了我一眼?？吹竭@兇狠的目光，我不由得向后縮了縮，然后乖巧地掏出更多肉干撇向猞猁群。

肉干散落得到處都是，小猞猁撒歡兒地在整個院子里跑了起來，叼到肉干后就心滿意足地咬著吃，還有調皮的不肯自己去撿肉干，偏偏要搶兄弟姐妹的肉干，很快就有小猞猁打鬧起來。這群短尾巴的毛絨小家伙在院里東奔西跑，一時間整個小院熱鬧非凡。而大猞猁一直沒有動作，始終站在我面前觀察著我，好像只要發現我有任何居心叵測的舉動，就會躥出來，一個必殺解決掉我。面對這樣的警告，我也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動作，連蹲下身來坐在門檻上這樣的動作都是慢悠悠完成的。

坐在門檻上看到小家伙們上躥下跳地玩耍，心情真是舒暢，甚至要讓我忘記去鄰居家挑狗的大事。好在猞猁媽媽很有分寸感，當它發現自家孩子不再翻找肉干吃，而是純粹像熊孩子一樣在別人家里打鬧玩耍后，便低聲地“嗚嗚”了兩聲，小猞猁聽到母親的召喚，不再貪玩，乖巧地湊回大猞猁身邊，繞著它等著下一步的指示。

見到孩子們聽話地回到自己身邊，大猞猁有些驕傲地抬起頭望了我一眼。我依然不敢向它們靠攏，只能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表示對它教子有方的認同。大猞猁似乎不太滿意我的態度，又偏了偏頭，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進一步表達敬意，只能呆若木雞地繼續坐在門檻上，緊緊地捏著空了的油紙包。等了一會兒后，大猞猁發現實在無法等到我更深切的表達，只能失望地別過頭去，隨便叼過一只小猞猁愛憐地舔了兩口。我看到小家伙伸著小爪子掙扎的樣子，料想挨舔也不是十分舒服，但我完全不敢對大猞猁表達我的猜測，只能繼續安靜地觀看這一幕。猞猁一家在我的院子里又逗留了一小會兒，再三確定院子的主人不會再拿出好吃的進行招待，也實在不擅長與它們進行溝通后，便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小院。母親帶頭走在最前面，昂首闊步，姿態優美，其余幾只小家伙蹦蹦跳跳地跟在它身后，十分歡樂。令人遺憾的是這些吃掉我許多肉干的小家伙們竟然沒有一只回頭看看這個小院，看看提供肉干的我。它們快樂地跟在母親身后，不知道是回到了山林里，還是去了下一戶人家做客。

（選自《暖心自然筆記·客從山中來》，遼寧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

猞猁小檔案

猞猁，因為耳朵上有兩束長毛長得像路由器而被戲稱為“Wi-Fi獸”。猞猁是戰斗力非常強的貓科動物，它體型大于貓，身體粗壯，尾巴極短。猞猁四肢粗長而矯健，后腿比前腿長。除了尖耳朵上聳立的簇毛，它的面頰兩側也長著下垂的長毛。它的皮毛顏色深淺會隨季節的變化而變化。

猞猁喜歡寒冷，基本在北部寒冷地區活動。猞猁喜歡獨居，擅長攀爬及游泳，耐饑性強，為了捕食，它可以埋伏在隱蔽處很久，以鼠類、野兔等為食。巢穴多筑在巖縫、石洞或樹洞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