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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別百歲齊邦媛:我的故鄉在《巨流河》

2024-04-26 05:09仇廣宇
中國新聞周刊 2024年13期
關鍵詞:經歷

仇廣宇

整整100年過去了,齊邦媛手中的那張往返機票早已過期,父親齊世英在1947年為她買下的這張帶著回程票的機票,終究沒能帶她飛回北方的故鄉,也沒能再帶她看一眼那條被冰雪封凍的遼河。2024年3月28日凌晨,這位于1924年出生于遼寧鐵嶺的作家、學者在中國臺灣地區去世,享年100歲。

身為著名的英語文學研究者,齊邦媛最為人們所知的作品是一本用中文寫就的回憶錄。這本名為《巨流河》的厚重作品,是她在八十多歲時創作完成的,書中講述了她的父親、中國國民黨政界人士齊世英的傳奇經歷,也記載了她和家人、友人在戰爭背景下不斷遷徙,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在一段段滄桑的個人史中,透露出大時代變遷的線索。這本文筆內斂、情感豐富的《巨流河》于2009年問世,2010年引進至大陸,在華人文學圈引起轟動,至今仍然暢銷不衰。

《巨流河》的廣受關注,讓齊邦媛也出乎意料,這本書和它激發的讀者回饋,混合著那些如電影片段般的人生經歷,一直陪伴著她孤獨的晚年時光,那些回憶也為這位前半生動蕩不安的知識分子找到了心靈上的故鄉。2011年,齊邦媛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談到家鄉在哪里的話題時曾說,遼寧鐵嶺是她的父祖之鄉,也是生身故鄉,但是如今那里連鄉村都不存在了。臺灣是她安身立命六十年的家,但她在臺灣卻仍被稱為外省人?!拔业墓枢l,在《巨流河》一書中也許比較穩妥?!?/p>

2001年之前,齊邦媛曾四次來到大陸尋根。當然,她還有另一種懷念故土的方式。從六十年前定居臺灣地區開始,她將大量精力投入文學研究和教學、編輯工作中,致力于將臺灣作家的中文作品傳播至英語世界,吳濁流、黃春明、朱天文等人的作品都曾在她的幫助之下推廣至更廣大的舞臺。通過在文學中的浸潤和奉獻,她找到了回家的另一條道路。

齊邦媛就讀于武漢大學期間。圖/《巨流河》

不能讓記憶“與草木同朽”

詩人席慕蓉是最早得知齊邦媛近況的人之一。2023年11月的一天,席慕蓉接到了獨居的齊邦媛從臺灣桃園的養老公寓中打來的電話。當時,齊邦媛向席慕蓉表達了告別之意,在她看來,齊邦媛口中那句“再見”,就是在向她提前道別。席慕蓉與齊邦媛相識已經有三四十年,她一直帶著學生與晚輩的心態與齊邦媛交往,在她眼中,齊邦媛的個性中有剛強的一面。她知道,從八十多歲時開始,齊邦媛就選擇在老年公寓中布置自己的書房,專心創作,《巨流河》就誕生這間書房之中。

2017年,曾有大陸媒體去臺灣采訪94歲的齊邦媛,描述了她在老年公寓中的生活。她每天的生活就是讀書寫作、修訂過去的作品,和讀者、學生交流。這種聽起來有些枯燥單調的生活,她卻依然樂此不疲。她的書房門口貼著“三江匯流”的圖片,似乎在懷念著她曾在大學度過的青春時光。她會將讀者的信件和網絡留言打印出來,裝訂成厚厚的一疊,在上面畫滿了筆記。

界面文化總監姜妍曾于《新京報》工作,2011年曾到臺灣采訪過齊邦媛,有過一面之緣。在她眼里,齊邦媛是一個溫柔和善的人,性格中也有熱情的一面。那天是農歷的正月十五,也正好是齊邦媛的87歲生日,她們坐在臺北著名的“明星咖啡館”里,度過了一段開心的時光。齊邦媛給她講起明星咖啡館的歷史,講起在這里賣過襪子的詩人周夢蝶,和在咖啡館寫過稿子的黃春明、白先勇。見面的時候,她脖子上戴著一條漂亮的絲巾,是學生送給她,并要求她戴上的。她也得知,雖然齊邦媛一個人獨居,但學生們會以寄卡片的方式和她保持緊密的聯系?!斑@對教過3000個學生的她來說,應該是幸福的吧?!苯诤髞淼奈恼轮羞@樣感慨。

齊邦媛。圖/《巨流河》紀念版

剛強、熱情和溫婉是齊邦媛身上的一體多面,而了解她經歷的人都會明白,這樣的性格并不矛盾,因為她從童年到青春期的很大一部分精力都花在“尋找一張安靜的書桌”上。

1930年,年僅6歲的齊邦媛從東北來到南京;1937年,南京大屠殺發生前,在南京讀中學的齊邦媛從安徽到達湖北漢口;1938年春天,她和家人開始了漫長的流亡,從湖南長沙、廣西桂林、貴州懷遠進入四川,再到重慶安家,就讀張伯苓執掌的南開中學,才算是暫時找到了落腳之地。在多年的流浪生涯中,身為官員的父親不能隨時陪伴在齊邦媛身邊,作為家中長女的她雖然有哥哥,但也必須撐起家中的責任。她經歷過弟、妹夭折,母親重病,被轟炸、疾病困住的一切慘痛,正是這些經歷,讓這個曾經體弱敏感、如林黛玉一般的少女被迫長大,發展出了積極應對生活的一面。

也正是這種溫婉之上生長出的堅強,讓齊邦媛有了留存父輩經歷的勇氣和堅持,特別是父親齊世英的經歷,讓她多年來始終難以忘懷,一直牽掛。齊邦媛的父親齊世英留德歸來。后來,他在北平創辦了中國第一所國立中學,招收流亡學生,也曾主辦雜志,收留難民,經歷了多年戰爭之后定居中國臺灣地區。因為長期帶著家人四海為家,他也有種漂泊無依之感,常常對齊邦媛說,自己的一生已經“與草木同朽”。這句話讓齊邦媛感到很難過。

后來,齊邦媛就讀武漢大學英語系,畢業后又輾轉來到臺灣地區的機構執教,本想暫時躲避紛亂的局勢,但一待就是60年。多年來,在教學和生活瑣事中忙碌的她,沒有忘記腦海中那個想法,就是不能讓父輩們的經歷“與草木同朽”。她一直沒有放棄寫回憶錄的這個愿望,80歲前后,終于開始提筆。一開始,她只想以女兒的視角去記錄父親的人生,但很快她發現,她對父親人生資料的掌握也不齊全,她的視角,只能反映父親人生中的一小部分。后來,她放棄了大歷史視角的寫作,回歸本真,從自己的記憶出發,忠實地記錄自己在大時代下的經歷和心路。從那時開始,這本回憶錄就真的如同一條河流一般,緩緩流淌出來,直奔歷史的大海,這條河流中流淌的濃烈情感,也感染了兩岸的讀者。

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齊邦媛走完了她整整一百年的人生。超過百歲的人,在中國常被稱為“嵩壽”,意思是年長如高山,這樣的“嵩壽”對大多數人而言算是一份幸運。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長壽也未必是上天的眷顧,因為活得越長,所見的死亡和離別就越多,要承受的苦難也就越多。齊邦媛的生命,就是這樣交織著幸運與不幸,在混亂的大時代下,體驗著百般滋味。而這種真實的、復雜的情感體驗,也是《巨流河》能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帶給諸多讀者感動重要原因。正如學者王德威對《巨流河》的評價中所說的那樣:“《巨流河》是一本惆悵的書。惆悵,與其說是齊先生個人的感懷,更不如說是她和她那個世代總體情緒的投射?!?/p>

在一個混亂的年代里能夠生存下來,并成長為一名學者,齊邦媛遇見的幸運很多。比如,她生在一個有經濟條件和文化底蘊的家庭,足夠她接受良好的教育。而作為家中誕生的第一個女孩,齊邦媛也沒有遭遇性別歧視,反而得到了長輩的呵護和寵愛。她剛剛降生不久時,身為張作霖旗下軍官的祖父回到家中,見到襁褓里這個不足五斤的、“貓”一般的小孫女,心生憐愛,第一句話就是“誰也不許欺負我這個孫女”。但不幸也很快襲來,在那個嬰兒死亡率高企的年月,天生瘦弱的齊邦媛在快滿周歲時患病,高燒不退,氣若游絲,幾乎走到了鬼門關口,最終在母親的堅持和醫生的搶救中,她僥幸地存活下來。

身體上的先天不足,帶給她的是天生的體弱和敏感早熟的心性,甚至更多直面死亡的經歷。1934年,10歲的齊邦媛因為肺病被送到北平療養,當時的療養院全是成年病人,只有她一個小女孩,孤獨和恐懼隨時襲來。那時候肺病是重癥,有些病人是治不好的,因此療養院里經常有人死去。年幼的齊邦媛只能靠看書打發時間。她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但她能感知到,膽小的她一看到撒石灰就開始哭。當時療養院有位20多歲的張姐姐,喜歡文學,是她最親近的朋友,她在張姐姐那里看了林紓翻譯的《茶花女》,成為文學上的啟蒙。但有一天,張姐姐的房間里也撒上了石灰。這段經歷,也是她除了親人離去之外,最恐怖的一段死亡記憶。

齊邦媛唯一的全家福,抗戰勝利后在北平。前排左起:母親裴毓貞,父親齊世英,小妹齊星媛。后排左起:大妹齊寧媛,哥哥齊振一,齊邦媛。圖/《巨流河》

雖然幸運地治好了肺病,但隨著戰爭四處搬家、四處轉學的經歷,讓齊邦媛的安全感極度匱乏。不受控制的“哭”成了齊邦媛釋放情緒的方式。在《巨流河》中,齊邦媛記述了自己兩段在長江上“痛哭”的經歷:小學畢業時被迫從蕪湖逃亡漢口,因為南京的家沒了,她哭了一路。后來在重慶度過了一段相對安穩的時光。中學畢業后,她選擇到四川樂山,就讀當時設在那里的武漢大學哲學系。在乘船離開沙坪壩時,因為想家,她又哭了一路,有一同前往的同學甚至打趣說,照她這個哭法,難怪長江水要漲。

最終,文學和書籍將齊邦媛領上了一條計劃外的人生之路,而領路人正是她的恩師、美學家朱光潛。雖然齊邦媛就讀哲學系,卻在英文統考中考出了全校第一的成績,受到了朱光潛的注意。身為武漢大學當時的教務長,他親自出面和這位學生聊天,認為她太多愁善感,感性大于理性,雖然沒有哲學上的慧根,但文學天賦很突出,不如轉學英文,自己也可以作為她的導師。齊邦媛聽從了這個建議,并果斷轉到位于武漢的武大英文系就讀。很快,齊邦媛意識到,學習文學對她而言是個真正正確的決定,遇見恩師朱光潛,也是她顛簸人生中的又一次幸運。在晚年,她曾回憶,文學一直是她敏感人生中的特效藥,在人生痛苦的時光里,她總是回想起自己在年輕時背誦的那些英文經典,無論是在經歷戰爭還是病痛時,雪萊或華茲華斯的詩歌都能有效地治愈她的內心。

在《巨流河》中,人們也能看到充分的文學素養和共情能力,讓暮年時寫作的齊邦媛可以做到將濃厚的情感融入克制的表達之中。她回憶過一個自己在高中時遭遇戰火洗禮的經歷:有一次,日本軍機轟炸她位于沙坪壩的家,她家的屋頂被震落一半。晚上,漏掉的屋頂偏偏碰上了連夜雨,而當時她的媽媽還在生病,必須躺在床上。大家在床上給媽媽鋪一塊大油布遮雨,由爸爸坐在床頭撐著油傘,全家一起等待天亮。而與此同時,另一件讓她難過的事則是,自己鄰居家的農夫被炸死,農夫的母親坐在田埂上哭了三天三夜?!八劳隹梢匀找褂商於?,但幸存者的生命力卻愈磨愈強?!苯洑v了這些,她發出了對生死最真實的感悟。

在這部如長河一般的回憶錄中,這種能切中人們心緒的故事比比皆是。齊邦媛和“青梅竹馬”的飛行員張大飛的朦朧情愫,是書中流傳最廣的一個故事。張大飛是曾經寄住在齊邦媛家中的一名東北流亡學生,后來就讀軍校,并被選為第一批到美國受訓的飛行員,回國后加入了陳納德的飛虎隊。兩人書信往來多年,沒有向對方袒露過真實的心緒,也僅僅在齊邦媛在重慶讀高中時見過最后一面。此后,她一直收到張大飛從各地寄來的藍色航空信,直到1945年張大飛去世,絕筆中才袒露了對齊邦媛曾經的愛戀。這種相聚短暫,等待漫長,追求精神溝通的“愛情傳奇”,在當時也并非孤例,而是戰火中諸多年輕人真實的狀況。

跨越時間和空間的除了愛情,也有友情。1943年,就在齊邦媛從重慶到樂山讀大學那段思念家鄉的傷心旅程中,女同學魯巧珍第一個上前和齊邦媛搭話,后來,三觀相近的兩人成為同學和摯友,互相陪伴,但幾年后就天各一方。1993年,齊邦媛得知69歲的魯巧珍在上海病危的消息,迅速買票飛回大陸見她最后一面。見面時,魯巧珍為她寫下了杜甫的詩句:“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少壯能幾時,鬢發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p>

一個個真實個體生命的記錄,感動著越來越多的人,也匯聚成了一條條河流,不斷地講述著?!毒蘖骱印烦霭婧?,很多讀者會給齊邦媛寄出手寫信件溝通,特別是很多與她年紀相仿的讀者。在齊邦媛的書房里,有不少從中國各地寄來的信件,也有人會給她寄來可愛的紀念品,她都好好地保管著。在這間書房中,齊邦媛似乎已經不再需要更多的東西,這些回憶和回應,就足夠她度過漫長的時光。有人說,其實,齊邦媛在自己的書房中,是在與過去的回憶為伴,并不感到孤獨。

1999年5月,75歲的齊邦媛拜謁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紀念碑。

張大飛烈士遺物。

在時間中流傳

《巨流河》中,關于60年臺灣生活的篇幅雖然不短,但是比起齊邦媛跌宕起伏的前半生,還是顯得溫馨、平和了許多,甚至有些日復一日的平常。唯一值得喟嘆的內容是,齊邦媛當初來臺灣,的確沒有想著久留,包括后來成為她丈夫的鐵路工程師、被派到臺灣參與建設的羅裕昌,他們的心態也是一致的。當時,年輕的兩人遠離故土,因為孤獨逐漸產生情感而結合,但他們都沒有想過自己會一直留在臺灣,甚至在1948年結婚時,兩人的婚禮都是回到上海辦的。就像齊邦媛那張永遠用不到的回程機票一樣,他們在臺灣落腳,一開始甚至沒想著買房子,因為始終覺得自己總有一天要回家。后來的幾十年,齊邦媛教書、做學術,羅裕昌參與鐵路建設,工作艱辛,時常需要加班,但曾經經受過苦難的他們,都安之若素。2012年,羅裕昌去世,孩子也沒有陪伴在她身邊,最終剩下了齊邦媛一人。

如今,齊邦媛也隨羅裕昌而去,人們只能依靠拼湊,去想念已經遠走的她。很多人知道,老年的齊邦媛在人們眼中依然是個愛美的人,她系絲巾,涂鮮艷的口紅,喜歡去咖啡館,也愛自己沖泡咖啡。她年輕時在講臺上教書,還經常穿著精致的旗袍,始終保持優雅??吹贸?,她雖然溫柔可親,但對人對事,都有自己的一份堅持和習慣。晚年,她在和記者聊天時,對童年時在北方看到的那些“系紗巾的小姐們”依然記掛著,懷有孩子般的好奇心。愛美的她曾經對別人說過,自己百年之后,要走得干干凈凈,不要“不成樣子”給別人看到,希望有帶翅膀的小天使來接自己,話語中透露出年輕可愛的心態。

她活得認真、鮮活,對原則堅持,對歷史誠實,講話直接,也不喜歡貪圖虛名。多年來,除了《巨流河》和一些英譯文學作品,她并沒有大量出版自己的作品。齊邦媛生前,曾有人想幫她建立一座“齊邦媛文學館”,文學館的贊助和地點都有了著落,但齊邦媛卻堅定地拒絕了。她說:人生百苦之源,一是命運,一是名利。而人之所以敗壞,一是為名,一是為利?;畹桨贇q,絕不可屈從于虛名。在齊邦媛看來,《巨流河》是盡力為那一代的人物做傳,也是她畢生難忘的回憶,并非為文學、作家之名所作,當然也不能貪圖這種名義。

這種堅持經常體現在齊邦媛的人生之中,即使在她身后,還是能夠明顯地讓人感知到。她只想用自己的作品說話,為一群人,一段歷史作傳,保持真實。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的劉蓉林是簡體版《巨流河》的責任編輯,在齊邦媛去世之后,她也婉拒了媒體的采訪,只發來了一段齊邦媛生前的留言。那是齊邦媛在給她的最后一封手寫信中所寫的話,字句中飽含深情。齊邦媛提到,很高興《巨流河》一書一直在你(們)的照顧之下……內心關懷,生死難忘。劉蓉林說,人雖然可以隔生死,但齊邦媛的書,是真的可以在時間和記憶中流傳的。

在《巨流河》中,提到第一次飛往臺灣的旅程的時候,年輕的她還不知道這一切將如何發展。那是1947年10月的一天,她乘上雙螺旋槳飛機,兩個小時就抵達了臺灣,看到了罕見的菠蘿和香蕉,心中還有種莫名的興奮。但多年以后,回想起那張再沒有用上的返程機票,她明白地寫下了這樣一句:爸爸給我買的是來回雙程票,但我竟將埋骨臺灣。

參考資料:

《齊邦媛:我已無家可回》《<巨流河>:一本溫婉或敏感的回憶錄》,2011年,《中國新聞周刊》。

《新京報》對齊邦媛的專訪,2011年,記者姜妍。

《齊邦媛:巨流河和啞口海,存在于我生命的兩端》,《三聯生活周刊》2012年,記者李菁。

《臺灣作家齊邦媛:從巨流河到啞口海的百年漂泊》,新華社,2017年,作者查文曄。

《席慕蓉憶“老師”齊邦媛:她的一生是“巨流河”的一生》,中國新聞網,2024年3月30日,作者楊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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