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夜晚（外二首）

劉功業

我記事起，父親的夜晚就不完整

急促的敲門聲，壓抑，慌亂的呼喊

會打斷娘和一家人瞇瞪的酣夢

父親匆匆醒來。匆匆穿衣

背上藥箱，把濃濃黑夜撕開一道光影

也會有風雨，或者冰雪擠進門縫

院門咣當關上。黑夜重歸平靜

娘一直醒著，擔憂誰家的誰病重不重

只等出診的父親回來能再多睡會

那時候，在公社衛生院當院長的父親

就像鄉親隨叫隨到的赤腳醫生

腦熱腹痛，嬰兒夜啼，產婦驚風

哪怕轉診住院，也要讓父親陪著去送

信任。是父親卻之不恭的使命

也讓一個囫圇覺，成了奢望

哪怕退休很多年后

父親似乎都已習慣。沒有一個夜晚

他能完整睡到天明

金色的麥芒

張揚的麥芒，是太陽的賜予

感謝天空和大地。還要感謝風的鞭子

趕著怒吼的雪，趕著溫柔的雨

麥子一路奔跑，回應著花朵們的溫情與熱烈

也安撫著雷電對豐收與播種的暴脾氣

看??！光芒在對接。太陽在呼喊

這是天地間多么宏大的儀式

鐮刀古老的意象，舉起來，又揮下去

這完美的舞蹈，被更性急的收割機完美闡釋

身后的土地，也是金色的

這多像國畫的留白，任犁鏵筆墨喧嘩

麥穗已退隱江湖，場壩上追著麻雀在飛

只有麥芒，接過太陽的饋贈

用金子，填滿所有的虛空

月光擦亮我的憂傷

時間，是斷水的利刃

一切都是枉然?；膹U的屋宇旁

一道流水，很像驚魂的閃電

從消失久遠的斷裂之聲

亮出春的驚艷

新雨后，月光擦亮我的憂傷

也擦亮那些古陶片

泥土里，那些痛徹心扉的細節

只被麻木阻隔，暫存于某個空間

流水忠誠于河岸，樹木忠誠于大山

卻又完整出露在天地之間

我只是把山上的槐花和榆錢

當作又一個春天的遺存

漂泊的味蕾，早已填滿油膩的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