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房

仲維柯

狀元巷的喬樹山,因為兒子上大學要賣房子了,聽說八萬八。小鎮的大街小巷都在傳播著這則新聞。

什么,才八萬八?那可是狀元巷的房子!那風水寶地,十年前的價格就超過十萬了……也太便宜了。是呀,是呀,那巷子,聽老輩人說,出過三位狀元,十八位進士,三十二位舉人……就是現在,博士、碩士的那巷子里也出了不少。

要說為了孩子有個好前程,這錢不多。

……

聽老人講,狀元巷最初只是小鎮西部的一條南北走向的偏僻小巷,窄窄的,只能并排走兩輛地板車。巷口有五棵大柳樹,巷子左側有一長流水的小溝,也就十來戶人家。后來這小巷子里竟有人中了功名,就引來了不少指點迷津的風水先生——筆(柳樹)墨(小溝流水)長卷(小巷)在此,焉能不出人才!

茅塞頓開的人們紛紛前來占據風水寶地,一時間,小巷無限拉長,竟然綿延一里來地。在以后的日子里,大柳樹被一批又一批的新柳樹代替,流水小溝隨巷子綿延,只是很少有水,小巷依然窄窄的。

在狀元巷里,家家不比錢財比人才,人人不比安逸比勤奮,讀書求知蔚然成風。

狀元巷的風水真好!一代又一代人這樣傳誦著。

鎮中心大街的兩旁,好些商鋪在醒目牌匾的助威下貪婪地張著大嘴,它們的主人也在談論著喬家賣房子的事兒。

要說八萬八不是個大數字,可在那小窄巷子里,貨車進不去,轎車出不來,買過來能做什么呢?

八萬八,連輛好車都買不了,確實不算個大錢。問題是,咱們的孩子就是在那里考上個狀元,能管個屁用!我鋪子里就雇了兩名大學生!

大學生?城里滿大街都是!你看狀元巷那幾家畢業的大學生娃,都一年多了還沒找到工作。

……

等了幾天不見動靜的喬樹山有些著急,畢竟孩子上大學是有日子的。一個傍晚,下了工的喬樹山連手臉都沒顧上洗,便揣上兩盒好煙匆匆上了村委大院。隨后一陣陣粗獷的喇叭聲在燥熱的空氣里傳播開來——各位鄉民請注意,狀元巷的喬樹山家有一處宅院要出售,三間瓦房,兩間偏房,價格五萬八,只賣五萬八!有意者請到村委會來,請到村委會來……

過了也就十分鐘,那喇叭又響開了——狀元巷的喬家那房子,正房、偏房都八成新,如果你真想要這處房子的話,具體價格還可以面議……

盛夏的酷熱把人們從蒸籠般的鋼筋水泥房里趕了出來,人們依然談論著那個熱門的話題——喬家真背時,早上三年出售,絕對不下十萬,而今五萬都出不了手。唉,此一時,彼一時呀。

要有五萬我就買那房子,那地方真能出好孩子呀!

是呀,只要能培養出好孩子,就不怕找不到好工作……

鎮中心大街兩旁的商鋪里,它們的主人在空調下搓著麻將,不時也談上兩句喬家賣房的事兒——

商品社會了,掙錢才是硬道理,誰還比學問?喬家的房子,最終超不過三萬!

也不一定,咱鎮上還會有像狀元巷里那些死腦筋的人。砸鍋賣鐵也讓孩子上大學,傻帽兒!

……

商鋪附近的網吧里,一些孩子正在緊張地玩著游戲——他們兜里有父母給的大把大把的鈔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