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天辟地大預演

郭勝偉

1931年11月，古樸的江西瑞金作為中央革命根據地的首府，到處散發著喜慶的氣息。翻身做了主人的廣大群眾，都在喜不自禁地傳播著一個消息，而這個消息比過年還要令人興奮，那就是——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臨時政府就要在這座山城成立了!

11月7日凌晨，千百個火把從瑞金各地趕來，匯集到距瑞金城外6公里的葉坪村。

紅綢般飄逸的火把，喜悅晶瑩的淚水。工農群眾和他們的子弟兵抑制著洶涌澎湃的激情，等待著這個大典的開始。

葉坪村是一個當時一般地圖上找不到的村子。村中有一塊如同天然廣場的大草坪，將要在這里舉行開國盛典。這是一個僻靜而美麗的鄉村，房舍草棚間生長著高大豐滿的樟樹、挺拔蒼翠的竹林。這天，這個平日里清麗、恬靜的村莊彩旗獵獵，大草坪四圍的竹桿上掛著一長溜紅燈籠，使它動人得如同洞房。

大草坪上搭好的檢閱臺，對群眾來說是頗為新鮮的。天還未亮，檢閱臺正前方點著兩盞白花花的汽油燈，把檢閱臺連同整個大草坪照得通亮。檢閱臺正中橫梁上懸掛著巨幅紅布，上寫“第一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紅軍檢閱臺”大字；后幕上掛的是為人們熟悉的馬克思、列寧的畫像；在這兩位革命導師肖像兩側，是鮮艷的中國工農紅軍的軍旗。也許，這些衣著簡樸的群眾尚不明了即將發生的事件的全部意義，但他們明白，肯定將有一樁了不起的大事發生。

汽燈點亮，集合整隊的口令此起彼伏，各部隊“嘩拉拉”排列成一個個整齊的方隊。來自閩西、贛東北、湘贛、湘鄂西等根據地的紅軍部隊以及在國民黨統治區的全國總工會、全國海員總工會的610名會議代表和從四面八方跑來觀看的幾百名群眾，雖然無人組織卻都很自覺地站立在檢閱臺兩側，看上去井然有序。一百名號手站在檢閱臺前，手中的銅號锃光閃亮非常搶眼。

清晨6時30分左右，一群衣著樸素、甚至有些破爛的共產黨領導人步入大草坪。他們是：毛澤東、朱德、項英、任弼時、顧作霖、周以栗、林彪、彭德懷、陳毅、徐特立、何叔衡、鄧廣仁、張鼎丞、陳正人、曾山等。廣場內外的數千名群眾歡呼起來，報以雷鳴般的掌聲。

“第一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現在開始。我宣布：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今天正式成立了!”大會執行主席朱德用洪亮的川腔宣布道。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成立了!”這是一個開天辟地的喜訊。頓時，人們歡呼起來，百名號手吹起嘹亮的集合號，雄壯的號聲響徹云霄。

大草坪成了歡騰的海洋。

這時，身著中山裝的毛澤東出來指揮升旗。五面紅旗在大草坪上徐徐升起。此時，旭日東升，晨霧瑞氣彌漫在葉坪村的山野上，綿江之畔飛起繽紛的彩虹，祥氣氤氳，生機勃勃。

閱兵總指揮彭德懷跑到檢閱臺前，向朱德和毛澤東報告：“報告總司令、總政委，閱兵總指揮彭德懷率部隊接受檢閱，請指示!”

朱德和毛澤東回禮。朱德命令：“開始!”

雄壯的軍樂聲中，一隊隊扛著鋼槍、抬著鋼炮的紅軍戰士，一隊隊持大刀、扛梭標的赤衛隊員，迎著朝陽向著檢閱臺走來。他們是紅一方面軍各軍團、各軍的代表隊，紅軍隨營學校、警衛部隊的代表隊，閩贛兩省附近各縣的赤衛隊，還有模范少先隊的代表隊。他們向毛澤東、朱德等領導人行注目禮。

毛澤東、朱德、項英、任弼時、顧作霖、周以栗、林彪、彭德懷、陳毅等領導人微笑著向這支人民的武裝部隊揮手致意。

毛澤東拖著濃重的湘音高聲向大家問候：“同志們辛苦了!”

“為蘇維埃戰斗!”紅軍官兵齊聲回答，震天動地。

閱兵典禮剛剛結束，一陣悶雷似的轟鳴聲就從北方上空滾了過來，幾架涂著青天白日標志的轟炸機，低空掠過瑞金縣城，丟下一顆顆罪惡的炸彈，然后直飛長汀縣城郊的“一蘇大會”假會場。那里瞬間就被炸成了一片火海。

由于我軍當時沒有空軍及防空武器，為避免敵機轟炸，老一輩革命家用智慧設立了假會場、撤離了瑞金城百姓、選擇了清晨閱兵。雖然閱兵式從程序上看非常簡單，也沒有統一的軍裝，甚至是破舊不整，裝備只是良莠不齊的輕武器和大刀長矛，但這畢竟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第一次閱兵，充分顯示了紅軍力量的強大。

閱兵式畢，“第一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在葉坪村謝氏祠堂大廳拉開帷幕。原來的供臺臨時改成了主席臺。墻的正中，掛著中國共產黨黨旗，兩側是馬克思與列寧的木刻畫像。

“工農堡壘”、“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等標語與彩旗交相輝映。下午2時，610余名來自中央蘇區、各根據地、紅軍部隊、白區的代表，以及海員代表，中國朝鮮族、越南族的代表，步入謝氏祠堂，參加開幕儀式。

項英代表大會主席團致開幕詞，他說：

全蘇大會的成功，臨時中央政府的成立，是繼蘇聯十月革命的勝利，在東方建立的第一個蘇維埃共和國——世界第二個蘇維埃共和國。她將領導中國千千萬萬的工農勞苦群眾團結在她的周圍，完成中國蘇維埃的勝利……

開幕詞時常被情不自禁的掌聲所打斷。

項英講畢，任弼肘來到大會主席臺前大聲宣布：“現在，我們請毛主席為大會題詞!”

剎那間，會場一片肅靜，代表們一下愣了?！懊飨?，這是令人耳目一新的稱呼。但他們很快就明白了：毛澤東總政委擔任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主席了!

于是，潮水般的掌聲響起，在大草坪上久久不息。

從此，“毛主席”這個稱呼從江西南部山城傳出，越傳越響，在神州大地億萬人民心中成為一個不朽的生命符號。

身材頎長、臉龐瘦削而紅潤的毛澤東，在數千束熾熱目光的注視下，精神抖擻，揮毫潑墨：“蘇維埃是工農勞苦群眾自己管理自己生活的機關，是革命戰爭的組織者和領導者?！边@兩句話，既是富有個性、極為地道的書法，又是精辟的理論詮釋。代表們對此報以熱烈的掌聲。

當晚，瑞金軍民以獨特的方式——舉行提燈晚會，來慶祝新的共和國的誕生。紅軍代表、紅三軍團政委黃克誠激情奔涌，登上一個木臺，詩句就像火山熔巖一樣傾瀉而出：

十四年前的今日，

蘇維埃聯邦在西方誕生；

今年的今日，

蘇維埃中國又在東方降臨。

這是全世界被壓迫階級解放的信號，

這是中俄工農頭顱熱血的結晶!

參加提燈晚會的人們一直狂歡到次日凌晨。

9日下午2時，全體代表集中在謝氏祠堂大廳。項英宣讀了中共中央從上海發來的賀電：

中華共和國臨時政府成立，不但是蘇維埃革命在它斗爭與勝利的道路上最大的成績，它也將是全中國工農兵以及勞苦民眾的一盞指路的明燈，號召在帝國主義與國民黨鐵蹄之下的他們起來為推翻他們的敵人而斗爭，而且也將是全中國民眾革命斗爭的組織者和領導者!

之后，由毛澤東代表蘇區中央政治局在大會上作政治報告，這是這次會議的中心議程。

毛澤東站在一張土桌前展開稿紙，洪亮的湖南口音便在大廳內響起。代表們聆聽著。毛澤東精彩的報告為大家呈現出未來共和國壯美如畫的藍圖。

下午，全體代表選舉毛澤東、項英、張國燾、周恩來、盧福坦、朱德、瞿秋白、張鼎丞、鄧發、王稼祥等63人，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會執行委員。中央執行委員會，是新生的臨時共和國的最高權力機關。

在歷時14天的大會上，還通過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土地法》、《勞動法》、《婚姻法》及經濟政策、紅軍問題、工農檢察處問題、少數民族等一系列決議案。

會議發表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政府對外宣言》，它向全中國全世界莊嚴宣告：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政府，1931年11月7日于江西正式成立了。最后，會議決定將“瑞金”改為“瑞京”，定為中華蘇維埃臨時共和國的首都。

此后直至長征開始，瑞京一直是中華蘇維埃臨時共和國的首都。在中國勞苦大眾心中，瑞京是中國的紅都；在世界人民眼中，瑞京就是中國的“莫斯科”。

在11月27日召開的中華蘇維埃臨時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毛澤東當選為蘇維埃臨時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項英、張國燾當選為副主席，朱德擔任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從此，蘇維埃中央臨時政府就設在葉坪村謝氏祠堂。這里，成了新生共和國怦怦搏動的心臟。

站在1949年10月1日前夕的地平線上，回眸歷史，一定會發現18年前的開國大典意義非凡。它體現了共產黨人遠大的目光和非凡的膽識。是的，18年前的開國大典是信念的宣示，是理想的初蕾，是開天辟地的大預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