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磚

金 山

我把腳步放得很輕很輕,生怕打破了這秋夜的寧靜,月光異常的亮,映在院中似乎都變成了透亮的白絹,院內的一小塊菜畦地里,小昆蟲們偶爾傳來清脆的低吟;露水在草上、菜上,緩緩地滋生,似乎都在眉目傳情,這秋夜優雅的生機都被這院墻呵護著。

日薄西山時,總喜歡坐在空地上靜靜地倚著這段圍墻,橘黃色的光打在院墻上,都成了耀眼的金光,這是種溫暖的顏色。在落日余暉的掩映下,墻磚之間縫隙的沙土清晰可見,那縱橫交錯的紋理就如同父親手臂上突兀的青筋。這院墻建成兩年了。正想著,眼睛開始有些模糊,當初的一幕卻依然清晰……

遠遠地,我看見父親騎著車回來了。當他驅近時,我看到他車后座上綁著塊紅磚,還缺了角?！斑@磚哪來的?要它干嗎啊?”我很好奇。

父親沒理我,可能是覺得這事和我說不清。走到屋前,父親小心翼翼地將那塊缺角的紅磚放到了菜畦的角落,那情形,我甚至感覺他放的不是磚而是塊翡翠。以后的日子里,父親總會隔三差五地帶一兩塊磚回來,角落的堆磚越來越高,如果不是那件事,我永遠都不會過問磚的來歷。

周末,我坐在父親車的后座上和他一起去村頭的集市,去集市的路上人很多,村子不大,大家熟得很,父親頻頻向別人點頭示好?？斓郊辛?人漸漸多了起來。忽然,父親的目光瞥到了路邊,那又是一塊紅磚,并且迅疾地叫我跳下車,自己徑直地將車推了過去。

“干嗎?停下來干嗎?”我一臉詫異。

“沒看見嗎,揀磚頭?！彼麖澫铝素E的腰,把磚頭小心翼翼地揀了起來,“小山,拿著?！?/p>

這時我感覺路上所有的人都用目光灼燒著我,時間忽然好像被誰拉得好長,長得都有點艱澀?！拔也灰?太丟人了,在路邊揀的磚頭,我才不要呢,我丟不起這人?！?/p>

我的聲音太大了。真的引來了眾人的目光,“我走了,你自己拿吧?！蔽叶汩W著人們異樣的眼色。父親呆住了,我的余光分明瞅見他的臉漲得通紅,將那磚頭放進了車前的筐里。于是,我跟著父親佝僂的背影消失在人頭攢動的集市上。

磚頭一天比一天多了。不知過了多久,只見父親一人拿著瓦刀,拎著桶泥灰,竟開始一點一點砌墻。走近他的背影,似乎都看到了他淺淺的笑,積淀很久的笑?？粗也唤獾难凵?父親打趣地說:“瞧見沒有,有了這段圍墻,菜畦就不會被雞鴨掃蕩了?！?/p>

原來院墻是可以“揀”起來的,這一揀就是兩年。

教師點評

“揀”東西,用世俗的眼光看,也許丟人現眼。一個大男人“揀”磚頭往往更會被人不齒,然而,作者的父親競去做了,并且一“揀”就是兩年,揀來了一堆磚,壘起了一面墻。文中作者的心理變化寫得很有層次:由詫異到不解再到不屑,最后則以醍醐灌頂的頓悟結束全文?？v觀全文,有兩條線索,一奈是“我”對父親揀磚的情感變化,這條線體現得曲折有致,真摯細膩;一條是父親為了砌段圍墻。護住菜畦,競揀了兩年的磚頭,同時給兒子無聲的教育,這種啟迪綿柔而震撼!

(李正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