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煩你的人

龔文根

大學畢業分配后，我來到了一個小鎮上班，遠離家人、不理想的工作、偏遠而又陌生的環境，使我的心情苦惱到了極點。我幾乎成了一個沒有思想的機械人，每天都在重復做著上班、做事、吃飯、睡覺這幾件事。只有在雙休時回到幾十公里外的家，心情才好一點。母親從我臉上猜測到了些許原因，每次都會嘮叨著：“哪兒的水土都養人，你年紀輕輕的，不能這樣埋汰自己，更不能破罐破摔。俗話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是種子早晚會發芽，是金子就會閃光?！笨墒?，年輕氣盛的我哪里聽得進去，每回母親的話說到一半，我就丟下一句“你煩不煩啊”躲進自己的小房間。過一會兒，母親總是端著一碗臥了兩個雞蛋的面條走進我的房間，輕聲細語地勸誡說：“娃啊，娘知道你剛參加工作還不習慣，可是既然拿了那份工資，你就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年輕人吃些苦沒什么大不了的，不是還有很多人在比你更偏遠的地方工作嗎？”

眨眼，我從一個愣頭青熬成了一名大齡青年，我從每次盼回家變成了怕回家。因為一到家中，母親總會嘮叨著：“你年紀也不小了，應該找個女朋友了。和你一同讀書的某某某，上個星期帶了女朋友回村了，某某某的兒子都會走路了……”聽得多了，我就會沖她老人家嚷一句：“老媽，你煩不煩??？”

結婚后，妻子的清規戒律名目繁多，諸如早睡早起、按時作息、不能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不允許蹲廁所看小說等。有幾次我把書夾在腋下，都被她火眼金睛識破了，還罰我洗了三天碗。下班回家，我看到桌上有自己最喜歡吃的紅燒肉，饞得直流口水，伸手準備撈一塊時，被妻子用筷子打了回來：“去，去，洗干凈手再吃?！泵康叫瞧谔?，我正準備抓緊時間宅在家邀游網絡時，總被妻子千方百計地拉去外面運動，還經常嘮叨鍛煉身體的好處，為了避免耳朵起繭子，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陪她去。妻子還隔三差五地從超市買回些小米、黑米、小麥、燕麥、綠豆、蓮子等，瓶瓶罐罐地擺了一大排。每天早上，她早早地起床，變著花樣熬制營養“八寶粥”，還特意叮囑我每天都要記得喝。很多時候，我都會半真半假地沖著妻子說：“你煩不煩??？！”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天，妻子提議全家去爬山。我們背著礦泉水、零食、毛巾等興致勃勃地來到山腳下。女兒熱得把外套脫了，她和妻子兩人輕裝上陣，而我卻肩背糧草，手提衣物，基本上是全副武裝。我們依石階向上攀登，行至山腰，林蔭重重，涼風習習，我擔心女兒會著涼，勸她披上外套。誰知，女兒還不樂意，說：“又不冷，不用麻煩?！蔽艺f：“不覺得冷更容易感冒?！焙谜f歹說，總算讓她披上了外套。行至山腰時，大家已經有些累了，隨處找了塊草地。我這個后勤部長累得氣喘吁吁，又是給這個遞礦泉水，又是幫那個削水果的。向上的路更加陡峭，每攀登一級石階都舉步維艱，女兒的鼻子上已經滲出密密汗水，我趕緊又叫她脫了外套。女兒三分好奇七分疑惑地問我：“爸爸。你煩不煩??？一會叫我穿，一會又叫我脫的，你不煩我可煩了?！蔽曳磫査骸澳憧催@山路上，誰走在最外邊，誰肩上背的食物最多，又是誰手中抱的衣服最多？”女兒說：“是老爸你唄?！蔽矣謫査骸斑@是為什么？”她歪著腦袋想了一會說：“是怕我們不小心摔著了，怕我們沒水喝，還怕我們感冒?！?/p>

冷不丁，女兒冒出一句讓我大受感動的話：“老爸，等你們老了，我也站在最外面保護你們，幫你們提食物、抱衣服，好不好？”

站在山頂，滿城風光盡收眼底，美不勝收。

（摘自<知識窗）2012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