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菊花”不再高潔、“同志”不再純潔

張玲瓏

【摘要】：隨著社會進步、互聯網普及，許多新新詞匯應運而生，除了新造詞語，“舊瓶裝新酒”的詞語也屢見不鮮，語言學將此種現象命名為“語義流變”。本文運用語言學知識，以“菊花”、“同志”為例子，追溯其語義流變歷程，并從語言自身和外部環境兩方面分析語義流變的原因。

【關鍵詞】：“菊花”；“同志”；語義流變

語言是人類文化的載體。隨著社會的發展，語言也處于不斷的變化和發展中。語言變化的方式之一是“語義流變”，即在其原有語義的基礎上，詞可以通過擴展、縮小、升格被降格等方式派生出新的語義。也就是說，一些新詞就是被增添了新義的舊詞。在網絡時代，新詞層出不窮?！罢Z義流變”是網絡用語的產生方式之一，其中“菊花”、“同志”是典型代表。本文試對“菊花”、“同志”這兩個詞做些粗淺的探討，尋找詞義的演變方式，探究語義流變的原因。

一、“菊花”與“同志”的語義流變

菊花在植物分類學中是宿根草本植物，具有極高的觀賞價值。因其花期多在秋冬，而且凋謝后不會一片片地凋零花瓣，所以菊花常被古代的文人賦予深遠的象征意義，成為文人節氣和品格的寫照，如“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常用來比喻堅貞不屈的人。自從陶潛先生在東籬采了一把菊花，菊花又被賦予超凡脫俗的隱者姿態。另外，中國人素有重陽節賞菊和飲菊花茶的習俗，菊花也有吉祥、長壽的含義。從古至今，菊花作為高潔的、吉祥的象征已成為中國人的心理共識.。然而，在網絡發達的今天，“菊花”又被賦予新的含義，不再是高潔的代表，反而常引起人“不懷好意”地一笑。

在網絡上，“菊花”已成為屁眼的代名詞?！熬栈ㄒ辉~起初是臺灣90年代末網絡論壇上小范圍使用的黑話。而其廣泛流傳則源自一部漫畫—藤崎龍于2002年連載的《櫻鐵奇想》”。[1]這是一部充滿“大話”色彩、顛覆意味的幻想漫畫，其中的多數角色都是借用哲學家的名字。一直“高冷”，說著“要么庸俗、要么孤獨”的叔本華也不幸中槍，成了漫畫中的“小菊花之神”。正是這段漫畫導致“菊花”一詞在當時的動漫愛好圈里流行開來，由于形似，一看即明，又因網絡傳播便利，所以迅速擴散，成了網民普遍認識和使用的詞匯。

“菊花”雖因漫畫而新增一義，但其作為一種植物的本義在日常生活中沒有消退，所以“菊花”的語義流變方式是語義擴大。而令一種詞匯，如“同志”，對青年人而言，其原有意義消退，因其新的語義而被人們接受，這種流變方式則是語義轉移。

“同志”一詞最早見于《國語·晉語四》：“同心則同志”。后又有《后漢書·劉陶傳》：“所與交友，必也同志?！庇纱丝梢?，在中國的古漢語中，“同志”的意思是志趣相同?！巴尽币辉~之所以在今天看來政治色彩比較濃厚，是因為近代在翻譯comrade時采用了“同志”一詞。Comrade的狹義解釋指同一政黨的成員，廣義含義指具有共同政治理想、事業奮斗的人。在近代中國，“同志”成為革命團體成員間的常用稱呼。辛亥革命后，因“大人”、“老爺”等稱呼都反映舊社會嚴格的等級制度，有損共和政治的形象，所以南京臨時政府曾頒布文件，試圖用“同志”、“先生”替代“老爺”、“大人”。新中國成立以后，社會改造削弱了全社會不同群體之間的差異，高壓的政治手段使社會主體文化成為高度意識形態化的社會主義文化，“同志”成了最權威、最通用的稱呼。但在改革開放后，“同志”一詞在黨外越來越少被使用，取而代之的是“師傅”、“老板”、“美女”等稱呼語。

“同志”一詞如今又活躍起來，只不過更多地表達另一層意思—同性戀?！巴尽钡倪@種用法起源于九十年代。1989年，香港知名藝術家林奕華將自己籌劃的首屆同性戀電影節命名為“香港同志電影節”。他的創意首先在香港、臺灣、新加波等地傳播，后傳入大陸，并為青年人認同與使用。

二、語義流變產生原因

（一）語言內因：語言禁忌與語言經濟原則

在語言交際中，有一些詞語是不能隨便說的，說出來就可能會引起聽話人的不快和反感，這就是語言學上所說的“禁忌語”。禁忌語一般分為兩類：一是猥褻性詞語，常常與性和排泄物有關，被視為污穢下流的一類詞語。二是褻瀆性詞語，指冒犯神威，對神不敬的詞，包括詛咒語、骯臟語、種族詆毀語等。

在一些特定場合中，禁忌語的含義不得不表達，于是“菊花”成了猥褻性詞語屁眼的委婉語，而“同性戀”因在社會上受一部分人歧視，在一定程度上屬于褻瀆性詞語，所以用“同志”一詞較中性地反映了這一類群體。林奕華談起這個想法時也曾說道，“在1989年……，當時的情形不像現在，許多同性戀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太敢來。我們就干脆把他改成一個比較容易接受的名字，我就想到孫中山先生曾說過的一句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盵2]

那為何要用“菊花”、“同志”直接表達與原語義風馬牛不相及的語義，而不能專門新造一個委婉語呢？這與語言表達的經濟性有關。語言經濟原則指“因交際和表達的需要始終在發展、變化，促使人們采用更多、更新、更復雜、更具有特定作用的語言單位，而人的自然惰性則要求在言語活動中盡可能減少力量的消耗，使用比較少、省力的或者具有較大普遍性的語言單位?！盵3]“同志”的原有語義在當今不再適用，但其語言符號仍存在，所以被賦予適應時代的新義繼續使用。這種語言經濟原則，不僅使人能省時省力地記住詞語，而且在網絡時代，因各種奇葩的聯系將不同的語義統一為一個語言符號，如“菊花”因花形而被賦予新義，“囧”直接因字形被賦予新義，更有一種娛樂意味在里面，具有詼諧性，這是新創詞所難以達到的效果。

（二）社會外因：大眾傳媒與受眾追從性

詞能成為詞，其關鍵因素在于被人認可和使用，成為約定俗成的語言符號。如今，以網絡為代表的現代大眾傳播媒體以其超強的滲透力和廣泛的覆蓋面不知不覺地影響我們的語言生活。一方面，大眾傳媒拉近了世界各地的距離，促進了不同文化的交流，使得新詞新義有平臺展示。另一方面，一些“幸運的”新詞新義或是受網民的追捧而傳播，或因特殊機緣巧合而“一夜爆紅”，大眾傳媒都以鋪天蓋地式的傳播，將這些新詞新義在極短的時間內滲透到社會各角落。所以，大眾傳媒加速了語義流變，也使語義的流變更具偶然性。

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受眾對新詞多數是接受并積極使用。這種追從性源自人內在的群體認同。為了不脫離大眾，一個人必須理解社會出現的新詞新義，“符號的理解是把這一要理解的符號歸入熟悉的符號群中，換句話說，理解就是要用熟悉的符號弄清符號?！盵4]理解后，他們會主動運用新符號進行交流。不難發現，在平常的交際過程中，如果一個人講話時能蹦出時下最流行的新詞新義，別人多半將他看作是時尚又幽默的人，而他自己也會因緊跟潮流而沾沾自喜。人們使用群體符號，遵從群體規范而獲得群體認同，這使得流變的語義在不斷使用中得到強化。在遵守規范的同時，受眾也會迎合規范積極創造，如在“菊花”一詞出現后，“木耳”、“黃瓜”、“鮑魚”根據其語言流變規則衍生而出，形成了一套類似于行業術語般的話語體系，使流變的語義在一定場合、一段時間內固化。

注釋：

[1]聽夢說.【冷知識】菊花為何會解釋為屁眼[EB/OL].http：//www.guokr.com/post/555954/：果殼網，2012-1-18.

[2]蔡毅.“同志”稱呼的滄桑變化[N].青年商旅報，2014-5-9.

[3]馮志偉.現代語言學流派（增訂本） [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211.

[4]楊文華.網絡語言的流行對主流意識形態的解構[J].深圳大學學報，2012，29：60-61.

參考文獻：

[1]林玉娟.語義流變機制探微[J].外國語文，2011，27（1）：84-88.

[2]任毅，梁婷婷.從“小姐”、“同志”稱謂語指稱差異看社會的發展變化[J].高等教育研究，2009，26（1）：94-96.

[3]陳繼院.“同志”稱謂的歷史嬗變探究[J].開封教育學院學報，2014，34（1）：273-275.

[4]楊永林.社會語言學研究[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236-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