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圓融：小議多元敘事視角的選擇性后置

謝菲

摘 要：近年，韓國電視劇的故事內容與價值理念受到持續關注。然而，不論是內容或價值，都需要憑借得當的敘事方法進行講述，才能透過屏幕傳遞給觀眾或溫情贊嘆或冷峻反思的文化內涵。本文以2016年韓國經典作品《太陽的后裔》為例，探討韓國電視劇慣用的多元敘事視角選擇性后置技法，穿梭在內容間，為作品故事的豐富，提供了怎樣的驅動輔助作用，為接受者的觀看體驗，帶來了怎樣的特殊審美感受。

關鍵詞：電視??；敘事視角；《太陽的后裔》

中圖分類號：J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6）09-0110-02

2016年4月，韓國電視劇《太陽的后裔》播放結束，引發繼《來自星星的你》之后的新一輪作品熱評，其精彩的故事內容、溫暖的價值理念，以及優質的鏡頭設計，都成為觀眾稱贊與討論的緣故。作為一部非“主流”題材的韓國電視劇作品，既是行業題材電視劇的代表，又沒有脫離韓國電視劇的情感內核表達方式，《太陽的后裔》主要講述了特種兵軍官柳時鎮與著名醫院資深醫生姜暮煙跨越都市和戰場雙重時空的愛情故事，又憑借兩人及其各自團隊職業的特殊性，傳遞出軍人以忠誠守護國家、醫生以責任救治傷患的普世價值，得以跨越不同文化區域的阻隔，被審美接受者所認同。

作為影視語言的表現形式，敘事視角的多元構成，將有效避免觀者對情節的扁平片面理解，使得故事豐富立體，在重重畫面與線索的交疊中，延展清晰。相對于國內電視劇作品，韓國電視劇在多元敘事視角技法的運用上，提供了更多范例，為電視劇敘事語言給出參考的同時，也對觀者審美習慣產生影響。

敘事能力的優劣是電視劇作品優質與否的關鍵，而敘事過程里特殊技法的集中應用，則往往有著形成風格、提升美感的作用。綜觀《太陽的后裔》的情節講述，易發現，多元敘事視角的選擇性后置設計，多重穿插，重復使用，效果卓著。

一、還原事件，擴展時空

敘述視角既是一部作品看取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也是一部作品希望被“看”的視角[1]。影視劇作品的接受與理解過程中，觀眾具有一定被動性，即，雖然攝像機呈現了清晰的人物語言、動作，以及精美的畫面，但俱是經過創作者主動選擇的，而拒絕一次性對完整事件進行講述，只給出特定視角下故事的特定走向，正是制造懸念和豐富情節的開始。對視角的刻意固定，往往不露痕跡，勾連前后段落，清晰自然，直到下一個場景或作品后續的某個時刻，真相由回憶畫面播放出，觀眾將有恍然之感，先是驚奇，繼而明晰了過往某個情節的真相，展現還原事件和擴展時空能力的同時，制造審美驚奇，使觀者印象深刻。

《太陽的后裔》臨近結尾部分，主人公柳時鎮接到長官命令，帶領團隊負責和平經濟合作會議的安保工作，演練休息期間，看到曾經一起執行過任務的外國反恐部隊教官提安走來，而后柳時鎮被一群蒙面者開槍射傷，提安亦受傷。醫院治療過程中，觀眾通過柳時鎮和提安的交流得知提安的長官背叛祖國。提安被救治后，來到長官面前，宣布以共和國的名義處決長官，然而自己卻被槍擊倒。此時，邪惡戰勝正義的表層景象使觀眾震驚，敘事節奏與戲劇張力均達到最大值。長官淺笑，走出房間，面對來拘捕自己的人，倍感訝異。這一段落內，情節的發生和情緒的表露，都由長官視角生發，屏幕前的觀眾感知到的，是危險之中提安即將被長官在窗外對面樓頂上事先安排的狙擊手秘密處決的緊張。然而峰回路轉，透過遠處瞄準鏡內提安的表情，事件段落的另一視角開啟，并以這一柳時鎮的視角，重現了特定時間段落的經過：當提安與長官對話時，窗外遠處的狙擊者已經被制服，隨即，柳時鎮扛起槍，瞄準提安，承擔起狙擊角色，只不過，當扳機扣下，射擊部位是經提前設定的非致命標記部位，隨著人物得救，觀眾也知悉了事件的全貌。

片面視角的局限，為創作者引導觀眾走向自己設定的情境提供了便利，而適時給出相對客觀的視角補充，則既還原了事件，擴展了時空邊界，同時為原本或許簡單的線性情節順序作了倒置說明的飽滿處理，產生不曾具備的震撼效果。

二、注解線索，豐富性格

人物塑造是敘事藝術的核心問題，它既是一部敘事作品能否獲得成功的關鍵，也是衡量一部作品、甚至一種敘事藝術門類所能達到的藝術高度的重要標志。而人物性格的勾畫，則是人物塑造的重中之重[2]。多元敘事視角后置的另一重要作用在于，重新解釋曾經某一事件發生原因，呈現其表層精彩下的深層含蘊，與此同時，將事件主人公主動隱藏的選擇挖掘出來，通過其非正常的抉擇，襯托與豐富他/她的性格。

軍醫尹明珠與特種兵上士徐大榮的故事作為第二條情感線索，在《太陽的后裔》中同樣精彩。尹明珠是司令官的女兒，勇敢無畏，對待喜歡的人熱烈追求；徐大榮則因為黑社會的出身和低于明珠級別、無法滿足司令官要求的現狀而屢屢退縮，盡管他對明珠的愛并不比對方對自己的少。故事中段，徐大榮鼓起勇氣，在司令官面前，牽起明珠的手，訴說照顧她的決心。在明珠被要求到房間外去，使得岳父與未來女婿單獨相處并交談時，司令道出同意女兒與大榮交往，但因無法接受與女兒身份不匹配的上士女婿而要求對方轉業。這一情節的發生對而后的故事發展有著重要影響，令徐大榮這一角色經歷了猶豫和斗爭后，選擇以簽署轉業申請書的形式表達對愛人的忠誠。當戲劇人物面對抉擇，取舍之間，留取的即是這個人物堅定信奉的價值觀，對于徐大榮，這樣的價值觀表現在情感守護，為了愛的人，可以舍掉愛的事業。

這一段落之后的故事里，派兵和醫療組所在駐地烏魯克發生疫情，明珠在為病患做手術時被感染，病重無藥之時給遠在祖國的司令官父親打電話，所求之事是若病愈，不要命令徐大榮轉業。此時，上述事件里司令在房間與大榮對話的過程，尹明珠視角里的情景得以跨越時空呈現：

房門外，明珠聽到了父親的無理要求，獨自傷心，決定避免使男友的壓力過大而裝作不知情，以及之后尋找合宜的時機與父親商量，卻在和男友開心交談后躲在駐地哭泣。這一段落的畫面描摹也配合了人物心境：明珠走出房門，身后是一整面鏡子，鏡頭選擇了鏡面和真實空間的間隔作為垂直中線，營造出現實與心理分離對抗的空間力量，透過這樣的空間表達，這一情感線索被重新注解，觀者有機會感知到視野外的人物舉動，并由這樣的舉動更深入地了解角色性格。

視角的主觀選擇性后置，表面來看打亂或是破壞了結構的完整度，然而視角留白的意義在于為后續的影像圓融做好鋪陳，時機一至，就反過來為故事增強張力和情緒溫度。

三、制造期待，引發懸念

限知視角與全知視角的合理轉換，目的在于完善事件面貌，深刻含義則在于對情緒的表述和引發由此而來的深切共鳴，這在每一次視角變化的情節回溯段落內均有所表現。除此以外，制造審美期待，引發后續懸念，也借由韓國電視劇習慣性的拍攝方式成為其顯著特征。所謂審美期待，“指的是觀眾的情感需求、心理需求和觀賞需求。[3]”韓國電視劇拍攝時，前后兩劇集的銜接方式，與中國電視劇的處理技法稍顯不同，后者多是緊密連接前一集的鏡頭，機位與視角都不發生變化，而韓國電視劇則常常以全新視角的內容、畫面與前段連接。我們以《太陽的后裔》其中一個銜接點的處理為例分析：

第八集末尾至第九集開始，這一段落的事件內容是，丹尼爾將醫療組的廣播設備修好，暮煙把手機置于話筒旁，希望大家經歷了地震的緊張神經和多種傷痛通過音樂得以緩釋。暮煙將手機留下離開去照顧病患，柳時鎮走入房間。此時編劇設置了有趣的生活化事件，手機音樂的自動播放功能開啟，下一首正是曾經懸崖遇險時姜暮煙錄制的“臨終遺言”，訴說著對拒絕柳時鎮的后悔，畫面回放姜暮煙懸崖遇險景象，時鎮微笑。此時這一集內容結束。隨著新一集的起始，跟隨女主角而并非男主角的視角畫面呈現：暮煙從播放房間走出，來到病房，看見沉浸在樂聲里的一片祥和，而后，她走到房間外，自己的“臨終遺言”突然響起，女主人公做出驚訝—窘迫—急躁的反應，而且，伴隨她的一路狂奔，在這個第三視角內，病房人們的好奇、微笑，軍營士兵的反應，這些旁觀視角內容的補充使內容豐富、氣氛對比分明。暮煙的跑姿和表情愈發夸張，上樓，推門而入，和男主角面對面，此時，敘事視角才與前一集的視角重合，故事繼續延展。

類似的銜接在這部作品里相當常見。我們知道，傳統意義上的全知視角敘事模式源自文學創作的概念，其特征是，創作者凌駕于作品之上，具備洞悉一切的能力；當文學概念發展為影視理論，就成為了電影和電視劇等作品形式中的“上帝視角”表達方式，可以同時看到多個人物、多種行為，甚至多重事件及內中角色心理的變化，無留白或視角空隙。近期以《太陽的后裔》為代表的韓國電視劇拍攝技巧中，敘事視角的刻意后置則是在全知視角模式基礎上的創新嘗試，即，既是可以整體知悉的，但并不在同一時間呈現，而是選擇事件發生很久以后的特定時間、機會來透過另一視角回望前事，或者事件內通過一個視角矚目過內容后，再重新通過另一視角觀看另一角度的事情經過，在時間上有重疊，在故事情節與畫面呈現上有補充，是比較巧妙又不突兀的技法，使得影像飽滿圓融，也構筑了時空段落的創新性審美場域。

四、結 語

敘事視角的多元構成，對豐富故事線索、增強觀眾審美體驗具有積極作用。本文所論述的多元敘事視角的選擇性后置設計，在案例作品《太陽的后裔》中多次被使用，不僅具備還原事件、擴展時空的功能，而且可以強化注解線索、豐富人物性格、制造期待心理、不斷引發懸念?？梢?，敘事方法的合理應用與豐富創新，對于電視劇優質作品的誕生，具有重要意義，值得被理論研究者與作品創作者所共同關注和探討。

參考文獻：

[1] 黃昌林.電視敘事的角度問題[J].西南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2）.

[2] 張蕾.略論電視劇中的人物塑造[J].當代電影，2009（9）.

[3] 歐紅.試論電視劇“兩個視野”的最佳融合——關于提高電視劇藝術質量的美學思考[J].中國廣播電視學刊，2004（11）.

[責任編輯：傳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