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索馬里海盜

劉旭陽

“我看了很多關于索馬里海盜的書和報道，但是我從沒有看到有什么人真正去過那里，去了解那里的海盜們。所以我決定和朋友曼儂一起前往索馬里，用我們的眼睛尋找事實的真相?！睆膽鸹鸺婏w的喀布爾到槍聲不斷的克什米爾，從核陰影籠罩下的波斯灣到匪患成災的黎巴嫩，自2004年從事專題拍攝以來，自由攝影帥維羅妮卡·德·維恪里始終游走在世界上最危險的幾個地區。以紀實攝影大帥塞巴斯提奧·薩爾加多（sebastlao salgado）為精神導師的法國女孩，這次又涉險深入海盜肆虐的亞丁灣，第一次將索馬里海盜的真容公之于眾。

維羅妮卡的這趟“索馬里海盜揭秘”之旅首先是從巴黎乘飛機直抵吉布提，然后再轉機去索馬里的加勒卡約。在吉布提·維羅妮卡他們足足等了5天才等到飛機?！皺C場工作人員會取消那些乘坐人數不足的航班，看來加勒卡約不是一個好地方?！币婚_始的不順利，讓維羅妮卡對這次未知的旅程充滿了焦慮。維羅妮卡聯系上了在當地的線人，他們在崎嶇不平的沙漠中顛簸了7小時，終于抵達了此行的最終目的地——索馬里首都摩加迪沙以北400公里的霍比亞港。透過薄霧，她依稀看見數艘巨型貨輪?？吭诤０毒€上。這片充滿碎沙爛石人跡罕至的區域，如今成了武裝海盜們的棲身之所。被劫持的希臘、日本以及烏克蘭船只孤零零地?？吭诎哆?，維羅妮卡禁不住按下了快門?！奥犝f那艘烏克蘭軍火船也停在附近，但是太遠了，我們看不到?！币惠v載滿武裝人員的小型卡車開了過來，車上的每個人都端著沖鋒槍。遠處，一艘白色的快艇急速駛來，打破了印度洋上的寧靜。經過衛星電話的簡短交涉，這批海盜的頭領同意到海灘上與維羅妮卡見面。他用一件舊運動衫把自己的整個頭包裹起來，一架看起來銹跡斑斑的手持火箭發射器架在他消瘦的肩膀上。阿卜杜拉·哈桑，這個外號叫作“無眠之人”的海盜頭子告訴維羅妮卡，他今年39歲。在過去3年里，他一直是這股由350多人組成的海盜團伙的頭領。這群由漁民和老兵混編組成的海盜團，自稱“海岸衛隊”。在哈桑的帶領下，他們在成立的第一年就干了30多票搶劫。2008年10月25日，發生在索馬里東部海域震驚世界的烏克蘭籍法因娜號劫持事件就是哈桑與另一伙海盜合力干的。烏克蘭國防部稱，被劫持的這艘貨船上載有33輛改良版俄制T-72坦克和相當數量的火箭發射器、高射炮和彈藥。但是目前，海盜們還沒有想好如何處理這批相當棘手的“猛貨”。2008年11月15日，索馬里的海盜們成功劫持沙特阿拉伯天狼星號超級油輪。這也是海盜們迄今為止戰果最輝煌的一次行動。據報道，天狼星號油輪長330米，載重31.8萬噸，足有一艘美國航空母艦那么大，這艘載有價值上億美元原油的油輪在肯尼亞外海約500海里的印度洋上遭到了海盜們的襲擊，并在20分鐘內成了海盜們的戰利品。

哈桑認為，這一地區海盜們猖獗的活動，完全是由于沒有相應的法律保障，以及世界各地利欲熏心的捕魚公司入侵亞丁灣這片天然海洋漁場而造成的?！霸诔蔀楹１I前，我就是一個老實本分的漁民，”蹲在滾燙的沙子上，哈桑說，“但是那些商業捕魚船采盡了我們的海洋之后，我們只能采取別的辦法來維持生計?！北M管衣著襤褸，但哈桑最近3年的海盜生涯，讓他賺了將近700萬英鎊，這些足以慷慨支付弟兄們的酬勞，更新武器裝備，從肯尼亞和迪拜購買更快的船只?！板X，再不是一個問題了?！彼院赖叵蚓S羅妮卡炫耀著自己的成就。但當維羅妮卡問及海盜們使用什么辦法可以如此輕松地劫持過往船只的時候，笑容從這位海盜船長的臉上迅速消火。他第一次拒絕回答他們的問題。過去12個月內發生的超過90起海盜襲擊事件，讓海盜們的攻擊方式已經沒有多少秘密可言了。海盜們通常會以一種俄制大型漁船作為“母船”，接近目標后放下快艇，兒分鐘內目標船只就會被海盜快艇包圍，海盜會嗚槍恐嚇那些手無寸鐵的商人，槍聲結束后的兒秒鐘內，他們便會像海盜電影里描述的那樣，迅捷無比地沿著錨和繩梯跑上甲板，然后控制整艘船。雖然小船靠近大船行駛極易翻船，但是索馬里海盜們卻深諳此道。天狼星號劫持事件中，海盜們提前數天開始策劃劫持，他們首先劫持了一艘尼日利亞拖輪，將其作為劫持行動的“母船”。拖輪可以掩護海盜的行動，并且使他們可以在更遠的海域實施搶劫。海盜們可能通過衛星電活從亞丁灣的“線人”那里得知了天狼星號的航行細節。發現天狼星號后，母船上放下兩艘快艇各載12名海盜快速逼近天狼星號。這兩艘快艇上都至少有一部衛星電活與“母船”保持聯絡。海盜們向天狼星號發射了槍榴彈，稱如果不允許登船將對船只發動攻擊。裝備有槍餾彈和AK-47步槍的海盜們用繩索登上了天狼星號的甲板。由于趟級油輪滿載原油，吃水低，很容易被登船。此外，船員被告知，在遭到武裝劫船時，不要進行抵抗。一名在肯尼亞首都內羅畢的官員稱：“當船長減速后，船只的命運就被決定了?！?/p>

哈桑謹慎地透露，“成功襲擊的決竅在于以快取勝”。據他說，完成發現、包圍、登船和控制目標這一整套劫船行動，只需要15分鐘?！岸覜]有流血?！彼蚓S羅妮卡強調，索馬里海盜一直以這種“干凈”的襲擊為豪。在這里，所有的海盜們都遵循著嚴格的行規——保證人質的安全。哈桑告訴維羅妮卡，所有的俘虜在這里都吃得很好，他們待在特定的禁閉室，人質的清求會由一名翻譯轉達給海盜們。對于維羅妮卡來說，這種綁架行為簡直就是一個有條不紊運行的鏈條。曾經的漁民憑借豐富的海上經驗扮演著攻擊行動的大腦，當然他們離不開在索馬里內戰中經受過戰火考驗的老兵們的支援。海盜還招募電腦高手負責操作GPS衛星定位系統和通信沒備，以協調整個攻擊計劃，海盜為此要支付10萬到200萬英鎊的酬金。

如今，海盜的日子也不好過。首先，法因娜號上高達300萬美元的特殊貨物，讓海盜們與控制索馬里南部的伊斯蘭組織的關系日趨緊張?！拔覀冎皇且X來養家糊口，但是那幫人想用這批武器來打擊政府軍?！庇袀餮苑Q武裝組織幫助訓練了海盜，哈桑對此非常憤怒，“如果有人想要戰爭，那肯定不是我們！”其次，兩個月前，法國海軍陸戰隊解救了被綁架的豪華游艇。被劫持的法國夫婦由澳洲出發前往法國，但是在亞丁灣遭遇索馬里海盜，被囚禁于海盜在龐特蘭省的老巢埃勒港，海盜索要百萬美元的贖金。在與法國士兵的激戰中，1名海盜被打死，6名被俘。哈桑有些歇斯底里：“法國人嚇不到我們！”但是他的兄弟們現在已經不敢輕易上岸，整日露宿在大海之上。大本營埃勒港的暴露，使得海盜們不得不將活動范圍向南移動，新開拓的海岸線處于賈穆杜格州，這里是各方武裝勢力的火拼戰場?；靵y的局勢對海盜們來說很有利，這里成了海盜們獲取補給的新基地。他們從這里獲取食物和阿拉伯茶（khat）——一種含天然安非他命的植物，海盜們大量消耗這樣的興奮劑。每周都有好兒次，可以看到載有補給品、武器、快艇的貨車從這里出發。

可能關于海盜的傳奇故事太多了，人人都幻想著索馬里出現了傳說中的“黃金海岸”——擠滿了付贖金的人，蓋滿了豪華別墅和高級飯店。但對于維羅妮卡來說，這一切純屬無稽之談，“那里依然充斥著貧窮、高火業率以及無窮無盡的暴力行為?！睅装偃f英鎊的贖金并沒有把這片破敗的小漁村變成奢華之地。一個前往埃勒港試圖找尋海盜“黃金城”傳說的記者垂頭喪氣地告訴維羅妮卡，“那里什么都沒有，除了AK-47就是山羊和阿拉伯茶葉?！痹谒黢R里海岸線上的鎊子里，根本發現不了一點富裕奢華的痕跡。但這并不意味著海盜沒賺到錢，相反，其中的利潤大得驚人。據英國研究機構的調查結果，索馬里海盜們的年收入可以達到3000萬美元左右，而且實際的數額可能還會遠遠高于這個數字，最近兒個月的瘋狂勒索更是讓海盜們從船主手里賺足了錢。有些海盜頭目擁有帶有圍墻的“豪宅”。還有一些人則拿著錢去采購西方食物，供給被監禁的大約230名海員。但大部分的錢都被海盜們倦到了索馬里的老家，或者直接存到了外國銀行的賬戶上。27歲的海盜阿里·艾哈邁德在2008年4月份劫持法國游艇波南德號的行動中，分得了7萬英鎊。他用這筆錢修建了大宅，購置了四驅卡車、槍支彈藥和新快艇。新快艇現在被另一批海盜租用了，阿里至少能獲得2萬英鎊分紅?！岸嗉t的一筆生意?！彼f。在采訪過程中，維羅妮卡遇到一個叫做穆罕默德的當地人。他今年已經40歲，是6個孩子的父親。在過去的20年間，他一直居住在加勒卡約的破敗廢墟邊上。上周，他從一個朋友的朋友那里得到了一筆贊助，可以幫助他前往霍比亞。這讓他興奮得睡不著，他希望能來得及參加下一次的海盜行動。在索馬里，男人們現在都以成為海盜為自己的夢想。穆罕默德告訴維羅妮卡，“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做海盜才能賺到錢?！?/p>

在貧瘠的索馬里，海盜們儼然已經成了當地人眼中的草根英雄。比如，哈桑的“海岸衛隊”的成員資格本身就代表著一種榮譽，往往有著非常高的社會地位。對于商人們來說，它已經代表了一種可靠的信譽。此外，它還可以幫助你白由出入檢查站?，F在，海盜們儼然已經成了流行連環畫里的超級英雄，漂亮的姑娘們都喜歡這些海上俠客。然而，對運載救濟糧食的船只的襲擊，讓這些海盜的形象大受打擊，畢竟索馬里40%的人口依賴這些國際糧食援助。大量涌入的美元，造成了地區性的通貨膨脹，讓窮人的生活更加窘迫。談起現在的局勢，賈穆杜格州長穆罕默德·瓦瑟姆面對維羅妮卡的相機，只能無奈地聳聳肩膀。沒人指望政府僅有的40名警察能碰到海盜們的一根汗毛。在剿匪戰爭開始之前，政府就已經舉手投降了。盡管很少直接參與到海盜們的劫船行為，但是地區部落還是與他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經由談判、兌換外幣、建造房屋及其他業務，海盜們的大量資金涌進了這片經受17年內戰荼毒的土地。瓦瑟姆認為國際社會處理海盜問題近乎外行的手段——支付數百萬英鎊的贖金，滋生了海盜經濟的猖獗。而他的解決方案顯得簡單粗暴，“干脆炸掉法因娜號和那些俄羅斯軍火”。瓦瑟姆覺得，船員們的犧牲是不可避免的連帶影響，但這會讓海盜們知道他們的行為是多么錯誤。幸運的是，瓦瑟姆的這種極端的觀點，對西方國家來說無足輕重。西方國家仍然希望通過與海盜談判代表蘇古勒·阿里的交涉，阻止這些致命的貨物被用在這個已經飽受內戰摧殘的國家的土地上。對于懲治海盜的呼聲，海盜們自己并不怎么擔心，而是繼續進行攻擊活動。據悉，在過去的4個月中，最少有26艘船只遭到過海盜的襲擊。此外，海盜們已經為天狼星號開出了高達2000萬美元的贖金。在這塊650萬半方公里的海域上，每年有3萬艘船只經過，海盜們知道，他們有的是機會。（編輯：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