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母親的贊歌：《豐乳肥臀》中母親形象解讀

內容摘要：莫言小說《豐乳肥臀》，講述了母親上官魯氏為了生存和尊嚴對封建傳統的抗爭和顛覆，以及在無比困苦艱難的環境下養育了兩代人的辛酸歷程。向我們展現了一個普通女人的不尋常的際遇，一個悲哀中孕育出來的偉大母親，以及這位偉大母親生命中的悲哀。

關鍵詞：莫言 《豐乳肥臀》 母親形象

莫言的小說一向獨特，人物形象飽滿，性格迥異。他寫的最多的是母親形象，在他看來，沒有比母親更偉大的人物形象了。他把對母親的謳歌贊美全部傾注在作品《豐乳肥臀》里。他在這部書里，對母親上官魯氏一生的描寫充滿了苦難，但正是在苦難中，母親的形象高大了起來。母親的堅強、忍耐和博愛讓我們肅然起敬。

一.對封建傳統女性形象的顛覆

封建社會，歷史都是屬于男人的。幾千年來賦予他們的男權意識始終主導著社會歷史的發展，也主導著女人的命運。女人淪為他們的奴隸，淪為為他們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生育機器。上官魯氏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開始她的人生旅程的。

魯璇兒在不滿六個月時，父母身亡，由她的姑母姑父撫養長大。十六歲時，上官家以一頭黑騾子的代價讓她做了上官家的兒媳婦，即上官壽喜的老婆。上官家祖輩以來都是靠打鐵為生。祖輩上官斗是上官家第一個來到高密東北鄉謀生的。上官家的不平凡是從他開始的。他與司馬家祖輩司馬大牙抗擊修鐵路的德國人的歷史在高密東北鄉廣為傳頌。雖然在抗擊過程中由于他們的愚昧無知使得抗戰失敗導致上官斗被活捉，但他以不怕死的精神赤腳走鐵鏊子仍然轟動了當時的東北鄉。從他的兒子上官福祿開始，女人漸漸成為了頂梁柱，而男人只是懦弱膽小的代名詞。這也是莫言一直以來在書中想要表達的一種現象，那就是“種的退化”。比如上官福祿和上官壽喜這對父子，在小說開篇為黑驢接生的場景讓人哭笑不得，這兩個懦弱的男人在接生過程中顯示出來的膽小讓上官呂氏既生氣又無奈。

婆婆上官呂氏是個果敢、遇事沉著冷靜的女人，雖然她對上官家的男人恨鐵不成鋼，但骨子里的封建傳統思想仍然頑固，她想要上官魯氏生男孩兒。她告訴上官魯氏，沒有兒子一輩子都是奴，有兒子一輩子都是主。偏偏上官壽喜是個“下不了種”的男人，他無法給上官家帶來后代。在嫁到上官的三個年頭之后，仍然沒有懷上一個孩子，這時婆婆上官呂氏便說：“你算什么東西？三年了，公的不敢指望，連母的也沒有生出來一個！趕明兒回你的大姑家去吧，上官家不能因為你斷了后！”【1】可事實是上官壽喜的無能導致了上官家的無后，跟上官魯氏沒有一點關系?，F實的狀況讓上官魯氏的姑母看不下去了，她為上官魯氏準備的藥酒讓丈夫于大巴掌上了上官魯氏的床。當姑父跪在上官魯氏面前向她懺悔時，她卻這樣說：“姑父，不怨你，是他們把我……逼到了這一步……”【2】這是在遭到上官家的侮辱、逼迫之后，上官魯氏從心底里發出的對封建禮教的反抗宣言。她失去了女人最寶貴的貞潔來換得上官家對自己的尊重，她要證明自己不是不能生育的女人。自她與姑父于大巴掌媾合之后，她開始向不同的男人借種生子。除了來弟和被四個大兵輪奸生下的七女兒求弟之外，其他的幾個孩子的借種都是自己主動所為。然而后來為了保護女兒玉女，自己失手打死了婆婆上官呂氏。在人們看來，上官魯氏的反抗是超乎常理的，亂倫、野合、殺人，這種種行徑在封建傳統中是絕對不允許的，是為人們難以啟齒的。但正是她為了自己，對命運的不屈從而不懈努力，才使得自己有了存在的價值。

二.苦難中的精神塑造

在動蕩的年代養育孩子是多么不易，上官魯氏動搖過，她也曾想到了死，但這個堅強的女人憑借著頑強的生存意志，帶領她的孩子們勇敢地存活下來。戰爭開始，在高密東北鄉的百姓撤退的過程中，上官魯氏為了孩子們，毅然決然地帶領著他們重返家園。即使不會開槍，也要拿一桿槍在房屋門口守衛。在饑餓年代，為了養活孩子，她去磨坊工作，竟然把自己的胃當作糧食袋，工作時偷偷地將豌豆吃進胃里，回到家再把豌豆吐出來。為了金童，她課間給他送奶，為了讓四十歲的他能夠成人，她主動去拉皮條。對待自己的孩子是這樣，對待他人也是如此?？箲饡r期拿出僅有的野菜團子給叫花子吃。三年困難時期，得知金童與龍青萍意外發生關系后，便說道要將已死的龍青萍的尸骨起回上官家?！拔母铩睍r期，即使曾經與房石仙有過節，但在關鍵時刻，是上官魯氏伸出手救了他。魯立人帶領獨立團殺回高密東北鄉，活捉了司馬庫和美國女婿巴比特，將要把他們押解，上官魯氏前來送行，為他們祈禱。在她的眼中，不論是乞丐、漢奸、共產黨、國民黨還是外國人，不論他們的階級成分，即使她在看到國民黨司馬庫的血性，認為他是千百年來的一條好漢的同時也看到了共產黨魯立人的虛偽，她也能夠一視同仁。她的堅強與博愛顯出了她最為普通的“人性”。

天底下有哪個母親不疼愛自己的孩子？最殘忍的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們離自己而去。老大上官來弟，因忍受不了孫不言的虐待折磨，在打斗中殺死了孫不言，后被處決。老二上官招弟嫁給了當時聲名赫赫的司馬庫，在魯立人帶領獨立團發動的第一次襲擊中身亡。老三上官領弟，因鳥兒韓被俘后送到日本做勞工，受到刺激后，又在懸崖上練習飛翔時摔死。老四上官想弟，為了救生病的母親，為了一家人的溫飽，主動賣身進了妓院，多年后回到家，遭到歧視唾棄和侮辱，幾年后病發身亡。老五上官盼弟嫁給了魯立人，曾風光一時，但在“文革”時期自殺身亡。老六上官念弟，愛上美國飛行員巴比特，巴比特與司馬庫被魯立人活捉，念弟誓與巴比特同生死，逃脫后被發現炸死于山洞中。為了生存，老七上官求弟在三年困難時期，因為饑餓而暴食豆餅脹死。八女兒上官玉女，在饑餓年代，為了不拖累母親而選擇了跳水自殺。她的子女都是由母親一手撫養成人，卻最終結局悲慘。紛亂世事讓母親信仰了基督，她默默地忍受著時代帶給她的歧視、侮辱、病痛、饑餓、顛沛流離、痛失兒女等等，可她憑借著頑強的精神和意志，堅韌的站立著。

三.母親的悲劇

上官魯氏的悲劇在于她雖然在不斷反抗著封建禮教，但另一方面卻在始終遵循著封建傳統。她年輕時候為了生孩子，可以和不同的男人野合生子，她不顧封建貞操節烈的倫理觀念，完全無視封建禮教的存在，但她這么做的目的卻是在迎合封建思想。自古都是以男孩為中心，重男輕女的思想在中國人的心里根深蒂固，上官魯氏的亂倫、野合把封建禮教拋之腦后，但為了生兒子，她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又走上了封建的道路。她在有兒子之前是為自己生存而努力抗爭，在有了兒子之后卻失去了自己的生活，失去了自己之前為了生存抗爭的目的，她不再是自己了，而只是上官金童的母親。兒子金童出世之后，她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兒子身上，她溺愛兒子，導致金童患上了終生不治的“戀乳癖”。上官家雖然從上官福祿開始就成為了一個女性掌控的家庭，但究其原因還是一種社會的發展的趨勢所導致?？梢赃@么說，是上官魯氏的親身遭遇讓她由一個正常的女人變成了一個心理變態的女人。她撫養了一個又一個子女及其后代，長大后卻又因為種種原因，有的離開了家鄉成為飛賊，有的客死他鄉不見尸骨，有的成為貪污犯等等，從某個角度上說，是上官魯氏自己創造了他們的生命又斷送了他們的生命。她作為一家之主，憑借著自己的堅強意志撐起了這個家，但最后家庭的四分五裂也和她脫不了干系。

法國作家波伏娃在她的《第二性》中說道：“有一天，女人或許可以用她的‘強去愛，而不是用她的‘弱去愛，不是逃避自我，而是找到自我，不是自我舍棄，而是自我肯定，那時，愛情對她和對他將一樣，將變成生活的源泉，而不是致命的危險?！盵3]上官魯氏用她的堅強去愛了上官家的子孫后代，可她卻因為金童自我舍棄，將金童視為生活的全部，這的確是她人生當中的悲哀。莫言坦言自己是個女性的崇拜者，這也是他創作的源泉。莫言在這部作品中依舊表現了他對女性的贊美，尤其是對母親上官魯氏的敢愛敢恨、勇于反叛、堅強博愛的人格給予高度的贊揚。在《豐乳肥臀》里，莫言展現的是一個飽含苦難的偉大母親的形象，雖然從側面也反映了上官魯氏人生的悲哀，但她身上展現出的真善美才是這部作品的永恒主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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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李鳳蘭.莫言小說的女性建構—《豐乳肥臀》讀解[J].當代文學.2009

[3]李曉燕.《豐乳肥臀》中母親形象的基督精神解析[J].電影評介.2010：

（作者介紹：潘玉梅，安徽巢湖學院文學傳媒與教育科學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