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料庫語言學發展的哲學動因探析

黃錦鴻

一、實證主義的定義和發展概況

實證主義是以強調經驗事實，反對形而上學為基本特征的哲學思潮（譚鑫田 1998）。存在于19世紀和20世紀哲學中，于19世紀30年代首先在法國興起，秉承英國經驗論傳統。

實證主義發展主要經歷以下階段：首先，其主要特征在古希臘就存在。其次，中世紀唯名論與實證主義相關。休謨是啟蒙時期實證主義的代表。在19世紀經歷以下階段：以孔德、穆勒等為代表的最初實證主義；以馬赫和阿芬那留斯為領導的經驗批評主義；三是20世紀邏輯實證主義（Peter 1982）。實證主義在19世紀和20世紀盛行，在今天仍產生廣泛而深刻的影響。

實證主義衍生的實證研究法被廣泛應用于自然和社會科學研究。自然科學中，研究者收集和觀察有關資料并為提出或檢驗理論假設展開實驗。實證研究具鮮明的直接經驗性，強調有關理論知識、規則和規律要建立在觀察和實驗的經驗事實之上，通過經驗觀察的數據和實驗結果揭示一般結論，并且要求這種結論在同一條件下具可重復性，能夠從個別到一般，歸納出對象事物的本質屬性和發展規律（徐盛桓 2014）。作為社會科學的語言學研究，早期主要依靠研究者的直接和主觀分析，較少運用實證手段。隨著社會科學發展，實證主義思潮盛行，語言學也開始興起實證研究方法。

二、語料庫語言學的定義和發展概況

語料庫語言學于20 世紀60年代初期發展起來。語料庫語言學不是研究語言自身某個方面，而是一種以語料庫為基礎的語言研究方法（Aijmer 1991）。語料庫語言學是出現在語言學、計算機科學、認知語言學和應用語言學邊緣上的一門新的交叉學科 （楊惠中 2002）。語料庫語言學是一種方法論（Lindquist 2009）。學界對語料庫語言學的學科屬性存在分歧。

語料庫發展分為三個階段。18世紀開始到20世紀50年代是平穩發展期，處在手工分析階段。機讀語料庫出現前學術界就有收集全真語言文本進行語言研究和分析傳統。20世紀50年代后語料庫研究出現短暫中斷。60年代是轉折期：受喬姆斯基語言思想，即內省、理性主義影響，語料庫研究轉入低谷，大多數語言學家采用內省法研究語言；第一個機讀語料庫誕生，標志電子語料庫時代到來。70、80年代，語料庫相關研究繼續發展出現第二代電子語料庫。90年代后語料庫研究開始快速發展，運用于語言學許多方面的研究。

三、實證主義與語料庫語言學

語料庫語言學主要在理論基礎、研究方法和數據分析手段三方面受實證主義影響。

（一）理論基礎

語料庫語言學的淵源包括美國結構主義語言學和倫敦學派弗斯學說（梁茂成 2012）。二者都受經驗主義影響。實證主義源于經驗主義，“實證主義屬于經驗主義的傳統。比起傳統的經驗主義來，實證主義更加著重對理論的經驗證實，并強調這種證實必須是公共可觀察的”（張慶熊 2010）。大體上，構成當代西方哲學重要思想背景資源的至少有三個獨立傳統：一是英國經驗論。具體來說從英國經驗論發展出來的英美哲學傳統，從實證主義發展成20世紀20到30年代以維也納學派為代表的邏輯實證主義，進一步演變成今天在英美大學里仍占統治地位的分析哲學”（方朝暉 2007）。經驗主義是實證主義前身，實證主義與經驗主義是承襲關系，二者都注重語言事實。因而，實證主義思潮對語料庫語言學的理論基礎產生了一定影響。

1.實證主義對美國結構主義語言學的影響

語料庫研究首先要觀察大量真實語言數據，受到了結構主義語言學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首先，是收集語言數據的問題；其次，采用各種方法撰寫口語數據，注重觀察并收集大量真實的語料，進行科學分析歸納（何中清，彭宣維 200）。Leech 曾簡述語料庫語言學發展史，提到利用語料庫研究語言是從 Bloomfield 之后美國一些結構主義語言學家開始的”（陳瀟 2006）。50年代中前期，在實證主義和行為主義思潮影響下，語言研究總體上是經驗主義占主導，這種氛圍無疑促進了對語料的重視。特別在美國，以Z.Harris等人為代表的后布龍菲爾德結構主義語言學家視語料為語言學的唯一研究對象”（丁信善 1998）。實證主義對美國結構主義語言學產生很大影響，影響了美國結構主義學家對數據的認識和處理，認為語料庫素材必須是真實的語言數據。

2.實證主義對弗斯及新弗斯學者的影響

一方面，實證主義與弗斯學說哲學基礎“經驗主義”有關。弗斯學說，即弗斯語言學，包括弗斯本人的早期論述以及與之一脈相承的新弗斯學者的一些重要學術立場、觀點和方法（衛乃興2008）。經驗主義認識論主張從實踐出發，以真實數據來研究問題?！敖涷炛髁x認識論產生于17世紀和18世紀并發展至極盛，代表人物有Lock， Berkeley， 和Hume等人，其淵源可以追溯到更早的Francis Bacon 和古希臘的Aristotle”（衛乃興2008）。經驗主義代表人物培根、休謨等也是實證主義倡導者。因此，實證主義思想也影響了弗斯學說。

另一方面，實證主義影響了弗斯研究語言的方法。主張用實證方法研究語言，堅持語言學研究對象是實際使用中的語言。衛乃興提到，弗斯語言學主要方法特征強調數據準確性、有效性和研究客觀性”（衛乃興2008）。而新弗斯學者韓禮德、辛克萊等繼承了弗斯的學術立場、觀點和方法，也強調實證研究方法。由此可看出實證主義影響了弗斯及新弗斯學者。

（二）研究方法

語料庫中有語料庫驅動和基于語料庫兩種方法。贊同語料庫驅動的語言學家傾向以歸納法分析語料形成對語言的假設。而支持基于語料庫方法的語言學家通常利用語料庫檢驗或完善已有假設，這些假設來源于其它材料而不是語料庫本身（Baker 2009）。語料庫驅動不承認任何脫離語言事實的假設?；谡Z料庫的研究先有主觀預設，再從語料庫中尋求有力證據來驗證。前者是語料庫語言學方法，后者把語料庫語言學當成驗證工具。實證研究要求研究者先收集和觀察有關的資料并為提出或檢驗理論假設而展開實驗。所以實證主義的研究方法也影響了語料庫語言學的兩種研究范式。

（三）數據分析

運用語料庫研究采用定性和定量分析相結合的做法。利用大量文本數據進行量化研究，受到了邏輯實證主義影響。邏輯實證主義是實證主義流派之一?！斑壿媽嵶C主義是定量方法的哲學基礎。在定量方法中我們必須通過推斷來了解變量間之間因果關系”（桂詩春，寧春巖 1998）。在分析哲學之中的實證主義潮流特別清晰地顯示出羅素曾視為分析哲學的本質特征，即它將經驗主義與數學方法的廣泛應用相結合（科拉科夫斯基 2011）。如語料庫定量分析法中的回歸分析和聚類分析就是數學方法?？梢钥闯鰧嵶C主義思潮影響了語料庫的數據分析手段。

四、結語

實證主義對語料庫語言學發展的影響由間接轉為直接，由隱性轉為顯性。實證主義一些特征古希臘思想中就可以發現，而早期宗教教義編纂，最初語法研究、詞典編纂、教學、方言研究等采用的就是手工語料庫方法，帶有實證主義思想的影子。這一時期實證主義對語料庫發展的影響較為間接、隱性，通過經驗主義間接對語料庫產生影響。19世紀30年代，實證主義思潮在法國興起并盛行于19世紀和20世紀的哲學中，對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產生了極大影響。這時實證主義對語料庫發展起到直接的推動作用，大量機讀、電子語料庫得以建立，甚至催生20世紀60年代初的語料庫語言學，影響由隱性轉為顯性。

實證主義發展歷史悠久，學派分支眾多，但都反對形而上學，堅持真實數據，主張實證研究。本文通過梳理語料庫語言學發展脈絡，發現實證主義對語料庫語言學的影響不是一開始就是直接、顯性的，而是由間接轉向直接，由隱性轉為顯性。實證思潮影響了語料庫語言學的理論基礎、研究方法和數據分析手段，為其發展如虎添翼。但此研究方法不是萬能的，只能回答“有多少”和“有什么”，無法直接反映“為什么”。因此語料庫語言學需將實證和思辨相結合，發揮更大作用，更有力地推動語言學研究。

參考文獻：

[1]Aijmer， K.et al. English Corpus Linguistics： Studies in Honor of Jan Svartvik [C]. London ： Longman Group UK Limited， 1991：13.

[2]Baker， Paul. Corpus Method in Linguistics[A]. Lia Litosseliti. Research Methods in Linguistics[C]. 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Group， 2009：95.

[3]Lindquist， Hans. Corpus Linguistic and the Description of English[M]. Edinburg： Edinburg University Press， 2009：01.

[4]Peter， Halfpenny. Positivism and Sociology[M]. London： Routlge，1982：114-117.

[5]陳瀟.語料庫、語料庫語言學及其應用[J].佛山：佛山科學技術學院學報，2006（4）：15.

[6]丁信善.語料庫語言學的發展及研究現狀[J].北京：當代語言學，1998（1）：05.

[7]方朝暉.思辨之神：西方哲學思潮選講[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280.

[8]桂詩春，寧春巖.語言學研究方法論[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8：213.

[9]何中清，彭宣維.外語教學[J].西安：外語教學，2011（1）：06.

[10]萊澤克·科拉科夫斯基.理性的異化：實證主義思想史[Z].黑龍江：黑龍江大學出版社，2011：161-163.

[11]梁茂成.語料庫語言學研究的兩種范式：淵源、分歧及前景[J].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2012（3）：324-329.

[12]譚鑫田.西方哲學詞典[Z].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8.

[13]衛乃興.語料庫語言學的弗斯學說基礎[J].上海：外國語，2008（2）.

[14]徐盛桓.自由意志與語言學實證研究[J].河南：外文研究，2014（1）：02.

[15]楊惠中.語料庫語言學導論[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04.

[16]張慶熊.社會科學的哲學——實證主義、詮釋學和維特根斯坦的轉型[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