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古鑄今 獨造一幟
——劉鐵臂現代工筆人物畫賞析

辛 民

談到當代中國畫壇的工筆畫的創新，無論如何不能不提及劉鐵臂。他的“陰陽染”工筆畫自首次亮相就引起畫壇的轟動。他的工筆人物畫在染色技法上的陰陽并置，所產生的裝飾美，形成了循環對比的圖式法則。既重視傳統繪畫功力，又不拘泥于傳統成法，力求在藝術上獨辟蹊徑，他一掃傳統工筆描線、填色清秀細膩之風，大膽啟用白色礦物顏料，以沒骨重彩的形式，一展沉郁枯澀的畫風，極具探索性，此精神難能可貴。劉鐵臂的工筆人物畫核心特色是他獨創的工筆畫技法—— “陰陽染”?！瓣庩柸尽笔菑膫鹘y的湖湘文化中，尋求時代元素及圖式理念，轉換為更為主觀化和自我化的思想形式。這種融合與嬗變，對畫家劉鐵臂來說，是一種全新的蛻變，是一種從“小我”到“大我”過渡的標示?！瓣庩柸尽睘閱紊夭?，在技法上，大膽啟用白色，強調重彩工筆畫中個體的“素描關系”，并強調結構上的塊面對比，使畫面充滿了強烈的具有剪紙、浮雕般的裝飾效果。人物造型也吸收了湖南邵陽隆回灘頭年畫的特點，又借鑒了民間剪紙的技法，視覺節奏主要通過畫面的位置對比來體現，造型古樸粗獷，由于大膽吸收了湖南邵陽隆回灘頭木版年畫具地方特色的視覺元素，使畫面又呈現出一種原生態民間美術的精神映像，強調畫面物群內部結構之間的對比關系，強化了畫面整體的一致性與包容性，從局部細節之間的對稱對比到整體之間的視覺對比，突出了明暗之間的位置關系，實際上也是強調了畫面的素描關系?？此破矫嫘缘膱D式，其實變化豐富。如深色的對面通常是亮色，亮色分界面往往是深色，進而形成染色技法的意識的秩序感。

劉鐵臂花了整整11年的時間，苦苦探索現代工筆畫的表現形式，在水墨沒骨工筆畫的基礎上，終于以戛戛獨造的“陰陽染”工筆人物畫“一石擊破水中天”，讓世人一睹當代中國工筆畫承古鑄今的至高境界與動人風采，其影響是不可估量的，帶給人們的啟迪和思考也是多方面的。

談及工筆畫，不妨從中國工筆畫源頭花鳥畫談起。如果說花鳥在唐代已成為一門獨立的畫科，那么在寫意花鳥畫還沒有成為一個畫系前，花鳥畫應是工筆花鳥畫的代名詞。五代是工筆花鳥畫發展的關鍵性階段，“黃家富貴、徐熙野逸”之分野，表明處于繁榮勢態的五代工筆花鳥已具有了“各言其志”的特點而趨向風格化發展?；蛟S因為一代君王宋徽宗趙佶的推崇，典雅、細麗、工整的“富貴”一體得以成為工筆花鳥的主導風格，使宋代絢爛的工筆重彩花鳥畫達到了頂峰。由宋入元之后，那些不接納蒙人統治的畫家們不愿再用五彩繽紛的重彩畫法去為統治者歌功頌德、粉飾太平，因而在文人畫思想影響下，興起了追求筆情墨趣的意筆花鳥畫，受到文人士大夫的普遍歡迎。人物畫在中國畫中的薄弱環節是表現手法過于單純又缺乏獨立表現手法，尚有許多技法有待進一步的完善。劉鐵臂成功地將文人水墨畫的寫意精神通過其獨特的技法融進謹嚴規矩的工筆畫法之中，這是一條前人沒有走完的藝術道路，也是歷代文人尚未思考過的空間，從劉鐵臂的作品中，使我們不得不佩服他的才情與智慧的超群。如果沒有藝術家的遠見卓識和不懈探索，就不可能發現這一工筆畫的新技法空曠迷人的遠古和未來的回環處；如果沒有藝術家的雄才膽略，就不可能敢于如此突破傳統規范，讓現代構成和民族工藝走進工筆，把中國工筆畫導引到一個新的境界。

在藝術觀念變革的當今時代，作為傳統藝術樣式的工筆畫如何超越古人，拓寬意境，既狀物描形，又抒發情懷，是擺在每一個渴求創新藝術家面前的課題?！瓣庩柸尽笔莿㈣F臂交給時代的答卷，既是他對傳統思緒的承繼，也是他“借古開今”的創造。他的創造性集中表現在他相應的筆墨語言的建構上。其一作除了“陰陽染”之外，另一特色是以墨代色。加強畫家的主觀意趣的介入，更有個性地發展墨色的枯、濕、濃、淡的特征，并通過墨法的積、潑、破、沖達到意外奇異的變化。這或明、或暗、或干、或濕、濃淡交錯的墨象美，運筆的力度美、動感美、韻律美，表現的是東方藝術特有的美學思想。那種清逸恬靜、灑脫淡雅的情調，蘊含在淡然的墨象之中，生動地體現出自然素樸、不雕不飾而超然物外的美學追求。不過，劉鐵臂并沒有完全廢色。他的用色完全是在墨的統領下進行的，在墨的復雜變化中體現無限豐富的色彩，在色彩的有限使用中襯托墨象的純粹，這是劉鐵臂工筆畫對墨色的妙用。其三是工寫結合。力求工筆畫中的寫意性表達是其工筆的審美取向。他把抽象與具象相結合，寫實與寫意相聯姻，把浪漫主義、象征的物象與寫實的具象物體融于同一畫面，使兩者盡力地統一和諧以顯示畫面的生命與活力，從而避免面面俱到的寫實手法使畫面產生煩瑣、刻板、呆滯的弊端，給人以過緊的感覺而失去生動與鮮活。其四是虛實結合，突出了意與象的關系。虛者，意象淡化，朦朦朧朧，若隱若現；實者，主體突出，精雕細刻，形神兼備。這是其工筆畫的最大特點。在他的作品中，有意識地強調意象之間的矛盾與距離，使人的想象伸舒的余地，或以曲隱藏露之形式表現，或以疏密、繁簡、濃淡之手法處理，于繁密中見空曠，于充實中見深遠，虛實得當、疏密相間，顯示出人物動態的韻律美。然而，虛非真虛，虛中有物，才不空洞；實非真實，實而不悶，乃見空靈。

值得一提的是，“沖水法”的創造性運用，也是劉鐵臂開啟工寫結合、虛實結合的一把鑰匙。正是這把鑰匙的妙用，使他的工筆畫出現了奇跡般的視覺肌理。所謂“沖水法”，即在畫面上的墨線或色塊未干時，用清水沖洗，利用水的排他性能，使線與面的邊緣留下斑斑駁駁的痕跡，猶如畫像石、畫像磚拓片那樣的拙樸氣質，使畫面產生出富有新意的水墨工筆畫面的雛形，再用勾勒渲染等等技法描繪，使工筆畫的謹嚴細膩與水墨畫的寫意精神糅合，形成既有古意、又有新意的水墨工筆的新圖式，別有一番古拙奇倔的情趣。

他的創意，續寫了中國人物畫的歷史，在人物畫的篇章里，在工筆畫領域，劉鐵臂寫上了他獨樹一幟的一筆。

從劉鐵臂的成功我們領悟到：沒有高深的審美修養和藝術構思的內在功夫，就不可能有含英咀華的審美創造和動人心弦的藝術魅力，沒有一流的藝術。

（作者系中央美術學院教授、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著名美術批判家。）

劉鐵臂 作品

▲ 《花瑤往事》 劉鐵臂

▲ 《晚晴》 劉鐵臂

▲ 《艷陽云》 劉鐵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