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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死而生,還是向生而死

2018-03-14 08:15徐思雨
北方文學 2018年3期
關鍵詞:邊緣人

徐思雨

摘要:《人間失格》是太宰治的一部自傳式絕筆,作者以細膩的筆觸帶人走進主人公大庭葉藏困惑而絕望的一生。本文試用拉康的“鏡像理論”來分析大庭葉藏失落的靈魂,挖掘主人公為何以一種極端的自尊自戀、自暴自棄來抗拒存在于世的困惑和愛的無能。

關鍵詞:太宰治;“鏡像理論”;自我識別;邊緣人;毀滅

《人間失格》是太宰治最具影響的一部小說。小說通過大庭葉藏的成長經歷和內心獨白揭示主人公一步步“喪失為人的資格”。主人公與太宰治的人生經歷高度吻合,可以說這部自傳式的絕筆也凝聚了作者的一生:無法言說的痛苦、迷茫與絕望都被巧妙的藏匿在主人公葉藏的生命里。但大庭葉藏“充滿了可恥的一生”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童年起就自我識別的失敗以及成年后無法融入社會文化結構,而逐漸走向與世界的隔離。

一、自我識別的失敗

拉康的“鏡像理論”中,嬰兒無法區分物我,此時的嬰兒不是一個主體,也不是一個客體。當母親抱著嬰兒站在鏡子前,嬰兒看到了鏡中自己的形象時,才得以感知到自己的存在。這種通過鏡像獲得的自我識別,被拉康稱之為一次同化,即鏡像階段。這一階段,“母親”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但是在《人間失格》中葉藏留下的手札里,幾乎沒有“母親”這一角色。在童年的描述中主人公就展示出了他對這個世界認識的混沌與錯位——將火車站的天橋架和地鐵看做是一種非實用性建設,在二十歲之前都一直認為床單、枕套等是乏味的裝飾品,對自我的感受也處于“不曾體會饑餓之感”[1]的無感狀態。他性格溫順敏感,大家庭里的他有著令外人羨慕的物質環境并被眾人喜愛(童年時葉藏在逗樂他人的把戲中討好他人),但人群中唯獨沒有他的母親。母親在主人公成長的中像一個虛無的存在,她并沒有充當葉藏在“鏡子前”感知自我與這個世界的紐帶,第一個環節葉藏就失去了認識和理解世界的能力。所以小葉藏“越發惶恐不安,仿佛自己是這世上的異類?!盵2]沒有母親的幫助,他只能自己掙扎,他想到的辦法就是用滑稽的言行討好他人?!澳鞘俏覍θ祟愖詈蟮那髳邸盵3],但即使是在歡笑給他帶來的認同中葉藏也是不安的,因為這樣的認可在他看來只是把戲帶來的短暫歡愉,葉藏并沒有握住與世界相連的那根線,自我識別失敗的葉藏從根本上就留在了混沌的階段。最終感慨出“我并不存在,我是風、是虛無”[4]。

二、社會的邊緣人

在“母親缺位”的成長中,葉藏陷入了對世界和人的不信任以及模糊的感知視角,他的父兄以及長大后在社會更大的環境中被擠壓出的靈魂傷口則進一步加速了他的毀滅。

(一)父兄

雖然文中葉藏的母親是缺失的,但是卻對他的父兄有一些描述。葉藏的父親為家里提供了充足的物質保障,卻沒能給予葉藏足夠的情感支持。在葉藏心中父親是一個嚴肅而“可親又可怕”的存在。

拉康認為,通過學習語言,其象征結構使人接受社會文化結構,從而意識到自己、他人和世界之間的關系。這一階段就是二次同化,人從想象界過度到象征界。同時語言是約束性的,也就是拉康口中的“父之法”。葉藏的父兄從始至終都是將這種“父之法”的約束以一種不含溫情的純粹管轄形式控制著葉藏,甚至是自殺被救后父親也從未當面出現過;哥哥最后也將葉藏送到鄉下,與世人隔絕。這一種通過父兄初步與社會文化結構相接觸的紐帶,無疑是在“母親缺位”基礎上的又一次失敗。

(二)竹一與崛木

文中能稱得上葉藏“朋友”的竹一和崛木可以說是主人公葉藏的兩個化身,他們充當葉藏認識自己和社會的“領路人”。

兒時唯獨竹一識破了葉藏的逗樂把戲,但竹一并沒有當眾揭穿,只是走到葉藏背后低聲說葉藏是故意的,像葉藏自己內心的聲音。這似乎是葉藏最后的理性同偽裝的自己在做斗爭,并且,竹一對他以后的人生做出了多少貼近的預測:“肯定會有女人為你著迷”[5]、“你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畫家”[6]。唯一見過葉藏那張自畫像的人也正是竹一,那張自畫像是作者埋藏于內心深處的真面目,而“唯有在竹一面前,我可以放心展露我自幼脆弱的神經”[7],因為竹一正是葉藏內心的一個自己,提醒葉藏、試圖從混沌的世界里喚醒他。竹一外形蒼白瘦弱,也預示著竹一所代表的理性認知微弱而渺小,這個角色也只在葉藏中學時期出現過,后面便銷聲匿跡。

隨后崛木代替了竹一,他代領著葉藏以一種冷酷墮落的方式接觸社會,懼怕人類的葉藏只能依靠崛木,他還和崛木玩一種猜詞游戲,那些晦澀的詞組分類正是葉藏在崛木的代領下混沌的意識中形成的認識體系的縮影:生澀而自成一系,旁人無法理解,他也無法融入旁人。雖然崛木代領葉藏接觸世界,但他們兩都看不起對方。崛木正是葉藏內心中的另一個極端,壓制住葉藏內心代表最后理性的竹一,帶著葉藏以冷酷虛偽的方式回復世界,葉藏雖輕蔑他,但也無法放棄他。與其說竹一和崛木是兩個他者,不如說它們是葉藏心中另外兩個自己:與葉藏互相理解,帶著葉藏在混亂的認識里掙扎著生存。

在父兄和“另外兩個葉藏”的規制和帶領下,葉藏無法成功將人的本能納入社會規范,無法明確自己的社會性別及對應的存在方式。

三、重構與毀滅

迷惑中葉藏也有過試圖重構他的生活和世界的掙扎,其方式便來源于與葉藏有關聯的三位女性——恒子、靜子和祝子。她們都充當著“母親”的角色,在葉藏與世界的對抗中,起著不同的作用。

恒子是葉藏第一次自殺時一起跳海的女人,葉藏沒有經濟來源,她便接濟他,在葉藏對人世恐懼和煩憂時,恒子“一聲令下”,葉藏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就應允一起去死,如同兒童對母親的遵從,而死也意味著可以擺脫這困惑的一生,重新在“恒子母親”的帶領下重建完善的自我意識,完成一次同化。他們一起跳海,葉藏卻被救了回來?!昂阕幽赣H”卻死了,葉藏的第一次重構便以失敗告終。

葉藏隨后遇見靜子,他與家里完全斷絕關系,住在靜子家,靜子幾乎幫他安排了一切,生活也開始變得有序,但當靜子與前夫的女兒茂子說出“想要一個真爸爸”時,葉藏似乎驚醒了:即使靜子安慰、保護、縱容葉藏,靜子也不是“真媽媽”。葉藏在一晚在門縫中看見了靜子和茂子一起開心的逗一只兔子的幸福模樣后離開了她們。這融洽幸福的畫面讓葉藏意識到,她們才是真正的“母親與孩子”,而自己只是一個身份扭曲的“混蛋”,葉藏的這一段內心獨白,便是他向往母愛的最好佐證。

祝子是他的妻子。她以一種葉藏從未感受過的全然信任對待他。這種無條件的信任使葉藏為之震撼,并決定與祝子成婚。祝子無條件的信任可以說給葉藏帶來了極大的心理補償,是對葉藏之前人生觀和處世態度的解構。這純潔的形象消解著葉藏的心障,借無條件的信任擔起“母親”的角色,將他慢慢帶回漸趨穩定和平和的生活。但祝子最后卻因信任而遭受了他人的玷污,葉藏曾認為無比美好的信任之心成為了罪惡的源泉,這是對葉藏致命的一擊。事后,他即使痛苦不堪但認為祝子并沒錯,可祝子戰戰兢兢的態度和悄悄藏起來的安眠藥成了壓倒葉藏的稻草。祝子的這種無私信任也在被玷污后打破了葉藏重建人生的幻境:“我對唯一能救贖自己的品質產生了疑惑,越發難以理解世間的一切”[8]。

這三位女性以“母親”的角色彌補著葉藏精神層面由“母親缺失”帶來的存在于世的困惑,但都失敗,最終徹底摧毀了他對人世生活的全部信心,走向毀滅。最后葉藏的愿望是去一個沒有女人的地方??此苹恼Q,卻是葉藏最真實的內心,他對世界人世混亂的第一步來自于一個女人——他母親的缺位,而他試圖在其他女人身上尋找這未曾得到的母愛和引導都失敗后,女性成為了他對人生失望和困惑的源頭。

四、結語

葉藏一生的悲劇來源于對世界認識構建的失敗與掙扎,在三個“母親”引導的幾次反抗也走向失敗后,他完全“喪失為人的資格”??墒窃谡麄€小說的最后部分,唯一一次“局外人”評價葉藏是:“像神一樣的好孩子?!盵9]令人深思。

葉藏一生都限于困頓之中,他之所以成為邊緣人,是因為他本就被留在了想象界,在嬰兒時期“基本信任對不信任”[10]的階段并沒有樹立對世界的信任感,并逐步惡化。他自認為這一生盡是可恥之事,人間失格,卻在他人眼中恰是神一樣的好孩子。

而太宰治也承受著這種內心靈魂的創傷:不懂在復雜的世間如何自處。小說的結尾葉藏也許并沒有死,對葉藏來說,他渴望著死亡,死亡于他而言即是重生。但太宰治死了,在發表這部小說的同年,太宰治自殺身亡,選擇了決絕的方式與困住他的世間告別,向生而死;也許太宰治還有最后的希冀和留念,他留下了葉藏,為一個不曾理清的人世,向死而生。

參考文獻:

[1]—[9][日]太宰治.人間失格[M].燁伊譯.武漢:武漢出版社,2011年12月第一版,第5、7、7、8、17、22、22、75、87頁.

[10]DAVID R S,K KAFHERINE.發展心理學(第八版)[M].鄒泓,譯.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09,42頁.

(作者單位:溫州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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