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銘》技法微探（十七）

第十七講 正與奇

孫過庭《書譜》云：“初學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務追險絕；既能險絕，復歸平正?！闭撌隽藭▽W習中，平正與險絕在不同階段的辯證關系，強調了書法學習循環往復、螺旋式上升的過程。正與奇，不僅僅是不同階段的不同側重，即使在同一階段，還要深入理解其辯證關系。潘天壽說：“畫事以奇取勝易，以平取勝難。然以奇取勝，須先有奇異之稟賦，奇異之懷抱，奇異之學養，奇異之環境，然后能啟發其奇異而成其奇異?！庇终f：“以奇取勝者，往往天智強于功力，以其著意于奇，每忽于規矩法則，故易。以平取勝者，往往天資并齊于功力，不著意于奇，故難。然而，奇中能見其不奇，平中能見其不平，則大家矣?！睍ㄒ嗳?。

《石門銘》在魏碑書中風格較為突出，前人所評“體態飛逸”“以草作楷”“尤稱逸品”云云，都是強調其變化飛動的藝術特點。然，奇險須以平正為歸宿，似奇反正。如臨習時悉心體會正與奇的辯證關系、表現特點，則思過半矣。

撮其大要，可從結字與章法兩方面進行考察。

《石門銘》的結字取斜勢，左低右高，豎畫欹側，略取傾斜之勢，如“偶、天、褒、存、思”等字（圖1），以欹側增加動勢，務追險絕。與之對應，整體的構字原則是橫畫左低右高，撇畫低捺畫高，左偏旁低，右偏旁高，如“余（馀）、事、共、史、非”等字（圖2）?！妒T銘》結字內收外放，中宮緊縮，主筆開張，主次對比強烈，具備開張條件則盡力開張主筆，如長橫、長豎、長撇、長捺，以及豎彎鉤、斜鉤等筆畫，如“莫、求、機（機）”等字；不具備開張條件的就緊縮中宮，緊密而無間，如“巨、正”等字（圖3）。

圖1

圖2

圖3

《石門銘》結字的奇險，還表現在主筆的變化、偏旁的夸張、疏密的強烈對比等方面。如“左、無（無）”等字主筆變化，“”字的“山”旁寫的與右邊等大，“難（難）”字布白疏可走馬，“公”字壓扁則密不透風，都是變例。（圖4）

圖4

盡管《石門銘》構字多有奇姿，而通篇看來又歸于平正，正是書手合理處理了奇與正的辯證關系?！妒T銘》中很多字底座較寬，呈三角形，非常穩定，如“成、張（張）、元、里、為（為）”等字（圖5）。另外，《石門銘》字形以長方為主，兼有正方、扁方字形，如“上、實（）、牧、人、叔()”等字，皆為寬扁造型（圖6）。而扁方字形與三角形構字都是重心低，具有穩定性。

圖5

圖6

從章法上考察，《石門銘》因字立形，變化多姿，以變化求其奇險，又以變化歸于平正。以所示局部（圖7）分析，“可、之”舒朗，“無（無）、臨（臨）、深、嘆（）”緊密；“臨、之”寬扁，“可、無（無）、深”高長，“嘆（）”為方形。姿態生動，而紆徐從容，自別有一種可人之處。從通篇布白看，臨習時要注意字距與行距，因為其內收外放、主筆開張，要使行距、字距留有充足的空間。曾見有人臨習《石門銘》時，縮小了行距、字距，即便是單字極好，通篇氣息仍然窘迫凝滯，正是沒有處理好章法布白的原因。

圖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