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演的師爺

張瑞

豫劇《賣苗郎》是崔派四大悲劇之一，師爺是劇中四個重要男角色之一。這個角色在貫穿全劇上，起著至關重要作用，用老藝人的話說：“這個師爺在劇中是個戲眼”，雖然只有一場戲，但沒有了師爺，這出戲就無法驅動。

師爺這個角色，在劇中屬于一個反面人物，是奸臣溫丞相的忠實追隨者，老謀深算、笑里藏刀、奸詐、心狠、陰柔詭譎、讀書萬卷、頗有私墊匠人之風。溫丞相看上了周文選才貌，有意收文選作為自己的門婿，才委任師爺日夜教誨，最終，周文選金榜得重。雖然，師爺經常含沙射影的向他表達過溫丞相的意思，但，周文選因時時惦念家中年邁的高堂二老及妻子兒女，所以，每當師爺向周文選提起婚事時，總是似聽非聽，模棱兩可，不肯正面回答，這就成了師爺的一塊心病。

隨著劇情的進展，師爺在音樂聲中上場，他左手拿書，右手轉動一對健身球，邊看書，邊轉動健身球邊走，看到他認為書上說的有道理時，就搖頭晃腦，點頭稱是。傳統表演方式是：下場門上場，走至舞臺中央，轉身到舞臺中間桌子旁邊的椅子上就坐。我表演時稍微做了些調整：自己琢磨著從上場到就坐，不能意為的只是把戲曲程式化的表演給做完就行了，這之間按照日常生活的規律，應該有生活的細節可以融入到表演里面。所以，我表演時就是師爺邊看書，邊轉動健身球，伴隨著音樂有節奏的上場，至下場門的九龍口，站定，微微的搖動一下腦袋，表示對書中所說的贊同。接著，繼續看書前行，此時，師爺完全被書中的內容所吸引，所以，在行走時，直至右胳膊撞在了椅子靠背上，疼了，才緩過神來。并用書使勁敲打了椅子的靠背一下，表示對椅子的不滿。并對上場門方向軸了一下頭，轉身對下場門方向，狠狠的瞪了一下眼睛。此時沒有臺詞，只用潛臺詞告訴觀眾，意思是說：“你們這些下人是怎么搞得，干活不長眼睛，把椅子放在這兒（其實椅子就該放這），碰了我的老胳膊骨頭，疼死我了，你們真該打”。此處，我認為可以把潛臺詞說出來，也會收到意想不到劇場效果。但我演出了這么多場，一次也沒有說出來過，以后，可以嘗試一下。一番怨聲載道表演之后，繼續邊看書邊轉動健身球邊走，很快又進入了書中描述的情節。這時候我的表演是特點是：一半是看，一半是裝腔作勢，給觀眾傳達的信息就是，師爺自認為自己滿腹經綸，是個文人，不過是一些生活的積累罷了。走到臺中央，我又加了一個自創的細微的動作，把書本湊到舞臺面光的光源下看書，表示，劇中房間光有些暗淡，往窗戶邊或者門口湊一下借助室外的自然光，好使有些老眼昏花的師爺更能看清楚書里的內容。每次這兒的表演都有強烈的效果，證明了我的想法和觀眾還是相通的。

待師爺坐定，吟唱：“人生在世幾多年”，這句唱腔是師爺第一次出場后的第一段第一句唱，最后落音是上五音，為了突出師爺這個人物此時年事已高，老年人的一些自然的身體毛病多少回流露一點，所以，這句唱腔的處理，我認為也很重要。原唱腔是：人生在世的“世”字，就開始甩腔走上五音，然后，“幾多年”又是上五音甩腔，我認為這個地方行腔不合理。一句唱詞連續兩個上五音運用，雖然高度有所區別，但這個“世”屬于十三韻轍里屬于一七韻轍，字屬于重復使用，觀眾聽了會有疲勞感。并且，有背與唱腔設計的規律。貼身侍從小郎告訴師爺說：“這幾天，狀元爺總是抬頭不言，低頭嘆氣，好像還聽他說廟里有狼?！睅煚斅牭竭@，著時一驚??！因為，師爺知道，小郎不知內情，誤以為狀元爺口里應該說的是哪個廟里有狼，其實，周文選是在思念家里的兒子苗郎。師爺覺得是該再找文選談談心了！

“牛戀老槽馬戀圈，蛟龍戀水虎戀山。周文選戀雙親茶飯難咽，在溫府如同入獄坐監”這是崔派名劇《賣苗郎》周文選的核心唱段，也道出了他在溫府度日如年，備受煎熬的心境。師爺一旁暗自揣摩，并向前和聲喊道：“文選”之所以這么叫，主要試探周文選此時是不是沉寢在思念家鄉的夢幻中。周文選對師爺的叫聲果然沒有反應，并呆呆的凝望著遠方，師爺疾步上前，走到周文選身后，故意大聲喊：“周文選”這時的周文選才穆然醒悟，急忙轉身回應：“恩師”。這個地方按照以前的傳統表演，是師徒二人直接讓座就坐，并用內心的潛臺詞，轉換成面目表情，加之疑惑的眼光告訴周文選：“你再想啥的嘛！??！我叫你都不應聲？”隨著演出場次的增多，我認為這個地方應該有戲做。所以，我就把這個地方的傳統表演改了。沒有直接歸位，而是把潛臺詞直接給說出來了：“你這是想啥的嘛？喊你都沒聽見！”這使得周文選吱吱呀呀，無言以對，另師爺堅信小郎說的和自己判斷的是對的。逐漸就有了接下來敲山震虎的一番盤問。師爺右手慢慢的轉動著一對玉石健身球，左手捋著胡子，兩只眼睛瞇縫著看著地面，上身微微右傾道：“文選吶！自你流落溫府以來，并非是三年兩載，為師在你身上也花過一番心血，你說是不是??？”周文選這些年是心有體會??！不管師爺是真花費了，還是假花費了，都得連忙說：“是是”。師爺耳聽周文選回答聲音服帖，逐又抬高聲音，自以為，周文選現在的一切，都是自己言傳身教的結果道：“如今，可謂是棍頭出孝子，這嚴師出高徒??！你說是不是啊”。師爺感覺周文選回答的不利索，是不是還心不在焉，就抬眼轉向周文選，并加重語氣，就說了一個“??！”。而此時的周文選，雖然師爺一旁問話，可剛才的情景仍然再回味，未曾完全忘掉，看到師爺在看他，急忙應付道：“哦，多謝師爺栽培！”這一連串的問、答中，從聲音上我又一次打破了傳統的念白，引用了李雪健老師在電影、電視劇里飾演的幾個角色的發音方式，因李雪健老師近些年聲帶緣故，導致聲音變得有些蒼老、沙啞，是自然的。但我認為師爺也應該用這種聲音來表現，所以，我就模仿李雪健的聲音，用到師爺這個人物上，其效果比傳統的更富表現力，劇場效果也不錯。三句問話，三層意思，梯進式的緊逼，以達到師爺的目的：“如今你與為師相比，可謂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聽到此話，周文選才剛才的意識里醒悟過來，感覺師爺問的話里有話。急忙回話說：“豈敢吶豈敢！”。這時候的師爺喊了一句：“文選吶！”雖然簡單的三個字，如果念白沒有節奏，語氣不夠，表演不到位，這句話就會平淡而過，觀眾也不會記住。所以，我表演時，在這兒把聲音提高了五度，斜眼看著右下方，傳達給周文選的意思就是：剛才我說的這些感覺不出來，我是再敲你麻？別不知好歹。只有意思連貫了，才能引出師爺下面的臺詞，作為編劇，也許就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可作為演員的二路創作，必須要有戲可做了。

雖然，周文選在師爺這沒有學到什么，但畢竟是榜上提名的，所以，經過一番唇腔舌戰，同意讓周文選寫一封家書，差吳用送回，確定找不到家人了，就答應親事。當看著周文選遠去的背影，師爺不盡膽顫心寒，跟著唱腔的過門音樂，往臺中蒙走三步，這三步原創是沒有的。所以，我就傳承了我師父渾身是戲的表演風格，學著用腳演戲（出場時延用了師父用背演戲），這都受益于師父的言傳身教，學而用之，發揮自如。這三步的意思是：周文選不能輕看了呀！如果我再不強大，就很難控制得了他了。所以，才唱出了：“周文選不愧是學識廣，一桿筆勝過百桿槍，打天下離不了良帥強將，定太平離不了賢士才郎定巧計管教他自投羅網，與相爺大小姐配對成雙，為人若在塵世上，哪個不想把福享”中間唱時已經把桌子上的葡萄拿在了手里，唱完時就是吃葡萄的表演。這個地方我設計了兩版表演風格，一是吃的甜葡萄，二是吃的酸葡萄。吃甜葡萄時是吃的津津有味，連連點頭稱贊，意思是葡萄不錯，我喜歡吃。并把葡萄皮吐出，而且緊接著又吃了一顆，吃的時候，是吸進去的，并吱吱掛響聲。由于表演逼真，每次演到這的時候，后臺演員和樂隊就會就會在兩邊觀看，而且，觀眾還會報以熱烈的掌聲，這是我引以為豪的地方。有時候也會換吃酸的那一版，演這一版的時候，也同樣引用吃甜的哪一版，把葡萄吸溜嘴里并迅速的吐出來，引用了白軍選演的曲劇小品《惡婆婆》里的一句臺詞：“燙死他娘的個腳了”。我把燙字改為酸，同樣收到了意想不到的觀眾效果。這些表演原創是沒有的，但有時候借鑒姊妹藝術的表演對于豐富自己的表演，也是很有渲染力的。

師爺在《賣苗郎》中雖然就只有一場戲。但是，我從來沒有因角色小而忽視輕看。就如師父說的：“只有小演員，沒有小角色，不管大小，都要演好?！痹诮窈蟮难菟嚿闹?，我會一如既往，一以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