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藥神》：現實主義電影的復蘇和成長

曲相遙

摘要：《藥神》可以看作是國產現實主義電影在商業電影大潮下的涅槃?！端幧瘛匪憩F出的美學品格與創作精神，已經與傳統國產現實主義電影有所區別?，F實主義電影創作通常會有意克制創作主體的情感流露，甚至于刻意減少戲劇性情節帶來的情緒爆發。稍有不同的是，《藥神》將影片中內蘊的情感力量發揮到了極致并得到充實擴張，挖掘和強化了現實主義電影以情感人的藝術效果。影片因其主題敏感，在反映和揭示現實方面存在明著顯的缺陷，但在現實性的探索仍具有積極的意義。

關鍵詞：現實主義;批判性分析;國產電影

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現實主義”逐漸成為中國電影的主導性審美原則和創作方法[1]?，F實主義電影具有強大的藝術感染力和社會能動性，優秀的現實主義作品能有效地推動社會的改革和進步?！段也皇撬幧瘛芬浴瓣懹掳浮睘榛A，采用線性敘事的方式，演繹了這一爭議性事件，通過時間順序來表現主人公三次印度之行，以此揭示出低價仿制藥與高價正版藥之爭的多重現實困境。片中，白血病人通過控訴天價抗癌藥展現出他們的生存困境，而藥販程勇也面臨著救人與違法帶給他的道德困境，警方在查處假藥走私案時遭遇了法不容情的法治困境，醫藥公司則是身處藥品研發成本高、違背患者降價要求的商業困境。在這些現實矛盾聚集糾纏在一起時，《藥神》呈現出難以化解的道德難題與倫理悖論，引起了觀眾的深度思考，比如，在各方博弈的過程中不是只有主角深陷兩難困境，而是每個普通人都會面臨艱難的選擇，此時你又將作何選擇呢。

一、批判現實主義內涵

批判現實主義文學是19世紀30年代以來在文學藝術領域占據主導地位、強調對現實進行揭露與批判的文學流派。作家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廣度，透過客觀現實，揭露資本主義社會制度興起的歷史進程及其中的種種罪惡，真實地再真實地再現了當時的現實生活[2]。之后逐漸應用于繪畫、攝影、影視等領域。批判現實主義類電影最初源于對文學作品的改編，但隨著電影文化的不斷發展，越來越多的電影開始從小人物入手，它們講述最平凡的事件以此去反映和平年代最真實、最需要人們思考的社會問題。

二、《我不是藥神》的批判性分析

“現實主義”是指一種正視現實、忠于現實并力圖把握現實的文藝創作精神，強調對自然或當代生活做出準確的描繪和體現，提倡細密觀察事物的外表，據實摹寫[3]。我們通常認為《藥神》是一部溫暖的、積極參與社會的現實主義電影，但也有人認為，它實際上算是一部以現實為基礎、以類型為導向的商業劇情片。它批判人性，批判社會中的不道德、非正義行為，有著明顯的善惡分野和人物對立現象。我們說善惡美丑可以有，但他只能是相對的、暫時的不能以偏概全產生片面、簡化的效果。

（一）《藥神》對醫藥企業與醫藥體制的批判

影片中跨國制藥企業“諾瓦”就是第一個批判對象。在現實生活中，慢粒白血病的攻克離不開“諾瓦”的真實原型“諾華制藥”的投入，但影片中諾華被扭曲為一個泯滅人性的藥企，并成為英雄敘事中的頭號惡人。資本是天然逐利的，對勞動力的無限剝削會造成巨大的貧富差距。但建立醫療保險所追求的是盡可能的保持社會公平，降低因病致貧的概率，并不否定資本的逐利性。關于罕見病的問題，醫保和藥企同樣遵循市場規律，醫保不能以良善的名義，強迫藥企賠本銷售，而是要通過“以量換價”的市場談判策略來尋求利益平衡點。

影片的片尾字幕為“印度最高法院駁回諾瓦公司的專利訴訟，印度仿制藥轉為合法”，這表示本片還有意質疑藥品專利保護制度的合理性。根據《藥品管理法》規定，未經批準的藥品一律作假藥處理。在我國，格列衛已經取得了專利權，而抄襲了格列衛的制藥技術的便宜印度仿制藥不能得到我國法律的認可。雖然藥品專利制度并不完備，但它是目前世界上對原研藥最有效的激勵手段，在此制度下，富裕階層有時首先受益于新藥的發明，同時也沒有以損害貧困者的利益作為代價。誠然，這并不代表窮人就應該接受自己的命運，社會管理者也不應忽視他們對他們視而不見，《藥神》真正要揭示的正是這種復雜的社會不公和倫理困境。而《藥神》最終把這種倫理困境簡化成了更催淚的道德控訴，觀眾也許會為患者的悲慘境遇報以同情，為無良藥企的口誅筆伐，又為醫保制度改革而欣喜，但藥企真正被詬病的問題，如行賄受賄、常青保護、缺乏和政府有效的合作機制等問題，這些卻均未被提及。這部影片并未出現過分奇特的腦洞和巧合，我們甚至不能從這里找出絕對反派，但觀眾們能從影片里每個主角生活中的“一地雞毛”引發各自的思考和對生活的反思，是非曲直，人心自有定論。

（二）《藥神》的現實主義不足

一般來說，成功的影視作品要讓觀眾從故事中感悟到價值觀。這種價值觀來自于創作者對生活的感悟、對社會的認識以及情感和態度。因此，人物形象和故事情節等都只是價值觀的載體，主題思想才是支撐起外在形式的內核。

我們認為選用現實題材并不等同于這一作品具備了現實主義應當具備的創作品格，有時“藝術的真實”并非天然的“生活的真實”?！段也皇撬幧瘛冯m然取材于真實事件，但出于現實的制約、題材的敏感、對市場的迎合使得它無法現實主義電影基本范式的要求。然而堅持現實主義電影原有的創作范式，只會讓國產現實主義電影陷入兩難境地，而新的藝術創作范式于顛覆中產生的。因此，如果單從藝術性上考慮，《藥神》雖在“現實主義”的框架下有其不足之處，但我們并不能因此就斷然否定《藥神》在藝術性方面的創新和突破。

從查閱資料中我們知道“格列寧”的原型為瑞士諾華公司研制的“格列衛”。慢性粒細胞白血病在這款藥出現前還被視為絕癥，在格列衛誕生后慢慢地出現轉機，病人的五年生存率已經提高到85%以上。從表面上看，格列衛的研發成本大概在3800萬美金-9600萬美金左右，而這款藥每年能為諾華帶來近50億美元的銷售額[4]，確實十分“暴利”。但經過深入的研究，我們不難發現格列衛是一種典型的“孤兒藥”，自研發始它歷時13年才面世。孤兒藥的研發成本高，研發周期長，需求小且上市難，因此，各大藥企對于孤兒藥的研發動力一直不強，但定價高昂。在《藥神》中，格列寧定價過高，可這本身就是一場不同立場間的博弈，但如果不看孤兒藥定價高這一客觀因素，將高價的原因完全歸結于資本家吃人血饅頭，那便是直接為影片預設了既定立場，卻沒能夠做到讓現實“自我呈現”。而在電影內容應正確地、精準地把握社會主要矛盾，避免觀眾代入個人立場，從而使現實自然的呈現出來。

對于現實主義電影等承擔社會責任的媒介形式來說，如果為了迎合市場刻意煽情，脫離社會現實，則會使“民生題材”淪落為一句遮掩追求點擊率目的口號，同時對大眾在形成社會共識、塑造主觀現實方面起到潛移默化的作用，我們稱之為——涵化?，F實主義電影是一種蘊含著強大藝術感染力和社會動員力的藝術形式，優秀的現實主義作品甚至可以推動社會進步，但如果將廉價的人物速寫、簡單的善惡對立和過山車式的情節起伏代入到現實題材，掩蓋了現實社會的復雜和多面，再于片頭片尾反復強調“本片改編自真實故事”，就會產生一種民粹化的現實民生題材電影。

三、電影帶來的社會影響

近幾年國產現實題材電影在商業性追求驅動下，甚至會對復雜的社會現實加以簡化或歪曲，以致“現實主義藝術反映當前社會現實的良苦用心，常常無法轉化為應有的社會影響力”[5]。

《我不是藥神》不僅能讓觀眾滿心感慨、淚流滿面，還能觸入觀眾內心，深化思想深度，更能觸發廣泛的社會關注并得到政府回應。

在《藥神》片尾，政府部門高度重視仿制藥案件，程勇得以減刑并提前釋放，同時政府也在持續推動醫療體制改革，將藥品納入醫療保健體系，大批的慢粒白血病人得到有效救助。一個病人拖垮一個家庭的事件在現實生活里總是常見的。就醫療方面而言它還需要更多來自政府的支持，《藥神》則是使更多人注意到提升醫學技術和醫療保障的重要性，使人們認識到只有在投入更多的資金、精力之后百姓才能收獲更好的醫療條件，這也是需要全社會各方關注和支持的長期過程。而在《藥神》播出后，國家總理也對它引發的熱議做出了批示，并要求國家有關部門加快實施抗癌藥降價保供等措施。

《我不是藥神》僅以一部影片的力量就促進了社會民生的改善，它通過影片內容展示出對社會輿論的極強吸引力，這部現實主義電影一定程度上體現出它應有的現實意義與社會價值，同時飽含豐富的人文情懷、思想深度、和情感力量?！端幧瘛冯m有不足，但他在“現實主義”框架中產生的新的價值，也已經使稍有疲態的現實主義電影創作重煥生機。

四、結語

在如今快速發展的新時代，文藝作品要積極擔負起闡釋倫理價值觀念的責任。通過刻畫人情人性等向觀眾傳遞有質量的精神文化價值，影響和塑造社會大眾的正確導向的價值觀。

“現實主義”并非是《我不是藥神》的創作目的，《藥神》在國內掀起了一股批判現實主義題材電影的熱潮，而它作為一部由真實事件改編而成的電影，藝術對現實生活的概括、凝練、反映，都在這里得到了充分展現。它靠題材與細節所帶來的雙重真實才成就了自身的現實主義品質，所以“現實主義”不僅是目的更是創作的起點?！端幧瘛防锩恳粋€主角都能成為一面鏡子，他們反映著人們對人性與社會、命運與家庭、義與利、法律與制度的一系列追問，之所以能大受歡迎的深層次原因，在于它一定程度上打破電影創作界以往對“現實主義框架下”創作方法的把握與理解，不斷張揚影片中蘊含的情感力量，挖掘思想深度，引發了人們對金錢觀念、人性善惡以及社會問題的深刻思考，強化自身的現實意義?！端幧瘛吩谧陨憩F實主義色彩的基礎上所做的美學變奏與價值革新，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國產現實主義電影范式的轉型，也為國內商業電影的發展提供了新的示范，使國內的現實主義電影的創作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