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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爾夫作品譯介及對殘雪文學創作的影響研究

2021-01-02 22:02王明珠
開封文化藝術職業學院學報 2021年1期
關鍵詞:同體意識流殘雪

王明珠 王 春

(大連外國語大學 英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44)

弗吉尼亞·伍爾夫(Virginia Woolf,1882—1941)是20 世紀英國意識流代表作家之一。她自20 世紀20 年代被引入中國文壇至今,以多元的作家形象得到了廣泛的認可和接受。伍爾夫前瞻的女性主義思想,對中國當代女作家的文學創作與文學思想產生了深遠影響。

殘雪是受伍爾夫影響的當代女作家之一。殘雪自1985 年開始發表作品,代表作有《黃泥街》《黑暗地母的禮物》和《山上的小屋》等。其作品注重對精神與靈魂的探討,受到了國內外研究者的高度評價。

筆者嘗試從文學創作手法、文學思想、女性主義三個方面對伍爾夫與殘雪兩位作家進行比較,以考察伍爾夫作品在我國的譯介對殘雪文學創作產生的影響,以及殘雪文學思想中對伍爾夫的接受。

一、伍爾夫作品在中國譯介的史脈描述

伍爾夫作品在國內的譯介已有近百年的歷程,最早可追溯至詩人徐志摩發表的《關于女子》的演講,這是國內文壇首次介紹伍爾夫的名作《一間自己的屋子》(A Room of One’ s Own)。伍爾夫作品在中國最初的譯介不是以意識流小說開始的,而是著重于介紹她的女性思想。隨著譯介語境背景的變化,伍爾夫作品譯介的文化身份呈現出不同的階段性特征。概括來講,伍爾夫作品的譯介歷程大體可以分為譯介發端期、譯介停滯期和譯介活躍期[1]。

(一)譯介發端期

徐志摩之后,趙景深成為20 世紀20 年代譯介伍爾夫作品的重要學者之一。在《二十年來的英國小說》一文中,趙景深評論了包括伍爾夫在內的英國創作意識流小說的幾位代表作家。20 世紀30 年代,伍爾夫的小說和論文得到初步譯介。其中,葉公超開創了中國伍爾夫作品譯介先河,其翻譯的《墻上一點痕跡》刊載于《新月》雜志第四卷第一期;彭生荃評論《弗勒虛》的內容刊載于《人世間》雜志;范存忠翻譯了伍爾夫的著名論文《班乃脫先生與白朗夫人》,并刊登在《文藝月刊》第6 冊第3 期;石璞翻譯的伍爾夫戲作《狒拉西》由上海商務印書館發行。到了20 世紀40 年代,伍爾夫兩篇論文得到翻譯,即《論現代英國小說——‘材料主義’的傾向及其前途》(馮亦代譯)和《將傾的塔》(高殿森譯)。此時還出現了謝慶翻譯的《到燈塔去》節譯本。此外,王還翻譯了伍爾夫女性主義代表作《一間自己的屋子》,并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

(二)譯介停滯期

20 世紀40 年代末,受到戰爭和意識形態的影響,中國文壇對西方現代主義作品的翻譯活動處于停滯狀態。因此,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到新時期文學之前,伍爾夫作品的漢譯寥寥無幾。只有朱虹翻譯的《班奈特先生和博朗太太》和袁可嘉關于伍爾夫數部意識流小說的評介。這便是此階段伍爾夫作品所有的譯介情況。

(三)譯介活躍期

20 世紀80 年代末,恰逢改革開放時期,在新舊交替的時代背景下,外國文學翻譯呈回暖趨勢。從1980 年開始,伍爾夫的小說、論文等作品得到廣泛譯介和出版。1981—1983 年,伍爾夫的意識流代表作均被引入國內。首先,上海文藝出版社推出了《外國現代派作品選》,刊載了大量西方現代主義文選作品,其中就收錄了伍爾夫的兩部作品,分別為《墻上的斑點》(文美惠譯)和《達洛維夫人》(郭旭譯)。隨后,趙少偉重譯了伍爾夫的論文《現代小說》。舒心翻譯了伍爾夫的短篇小說《邱園記事》。同年,又出現了《墻上的斑點》的節譯本,以及劉象愚和文美惠兩位譯者的不同譯本。吳鈞燮翻譯了伍爾夫的意識流長篇小說《海浪》。瞿世鏡是新時期譯介伍爾夫的重要人物,不僅翻譯了諸多伍爾夫的作品,如《到燈塔去》等,還出版了伍爾夫研究的相關著作《意識流小說家伍爾夫》。

進入新世紀,伍爾夫在我國的譯介和研究呈縱深發展趨勢。這期間出版了不少伍爾夫的文集,如人民文學出版社發行的《吳爾夫文集》,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伍爾夫文集》等。

由以上分析可知,百年來伍爾夫作品在我國的譯介出現了兩個高潮。20 世紀20—40 年代雖是伍爾夫作品譯介的第一個高潮,但是總體上對伍爾夫作品的翻譯和研究存在不足;20 世紀80 年代以來,國內伍爾夫作品譯介活動空前活躍,不僅伍爾夫的作品得到了全面譯介和出版,而且其意識流實驗技巧、小說理論、女性主義思想等均得到深入研究。

二、伍爾夫作品譯介對殘雪文學創作的影響

伍爾夫對當代女作家的文學思想與創作均產生了深遠影響,不少女作家與伍爾夫都有一種特殊而深厚的情感聯系[1],殘雪便是其中一例。

(一)伍爾夫的“意識流”與殘雪的“自動寫作”

1.伍爾夫的“意識流”

伍爾夫不僅是西方“意識流”派的代表作家,更是這一流派的主要闡釋者。傳統小說情節按照一定的時間順序發展,但讀者往往會質疑現實生活是否真的如此。其原因在于,傳統小說注重描寫外在世界而忽略了內心世界。意識流寫作則與傳統小說創作手法大相徑庭,作家在創作小說時十分注重人物心理描寫,小說情節更是隨著人物的意識活動而展開。

伍爾夫的第一部意識流小說《墻上的斑點》,就記錄了主人公內心意識流動的過程。小說開頭便聚焦主人公“我”的內心世界?!拔摇笨吹綁ι系陌唿c,起初,“我”假設那斑點是一枚釘子,由釘子又聯想到掛在上面的肖像畫。隨后,“我”依舊不明白那斑點是什么,由此聯想到了充滿偶然性的人生與宇宙。接著又假設那斑點是玫瑰花瓣、木板裂紋等許多事物,引起了“我”關于生命與世界的無限遐想。最后,“我”發覺原來那斑點是一只蝸牛,至此主人公停止聯想,全文結束。由此可以看到,整篇小說的情節是跳躍多變的,隨著主人公的意識流動而發展。

2.殘雪的“自動寫作”

殘雪是這樣定義“自動寫作”理念的,即“筆比自己先行”[2],下筆前不需要理性構思,而是將下意識涌現出來的語言記錄下來。這與西方“意識流”的文學創作理念十分契合。

這樣的寫作理念使小說故事情節缺乏緊密的邏輯聯系,人物對話也彼此不連貫。以殘雪短篇小說《山上的小屋》為例:

“抽屜永生永世也清理不好,哼?!眿寢屨f,朝我露出一個虛偽的笑容。

“所有人的耳朵都出了毛病?!蔽冶镏豢跉庹f下去……

“每次你來我房里找東西,總把我嚇得直哆嗦?!眿寢屝⌒囊硪淼囟⒅?。

“這是一種病?!?/p>

“他們幫你重新清理了抽屜,你不在的時候?!毙∶酶嬖V我,目光直勾勾的,左邊的那只眼變成了綠色。

“我聽見了狼嗥”我故意嚇唬她……[3]

從以上小說片段可以看出,“我”和家人們似乎思維紊亂,每個人都在自說自話,且彼此間的對話缺乏緊密的邏輯和聯系。這一現象不僅存在于《山上的小屋》中,而且殘雪其他作品中的人物語言都有這樣的特點。正因為殘雪遵循的是“自動寫作”的理念,這樣的潛意識記錄往往呈現出碎片化的意象,缺乏明顯的邏輯。

由此可見,兩位女作家的寫作方式存在共性和差異性。殘雪的寫作方式是反傳統、反理性的,強調只記錄潛意識的想法,這與伍爾夫注重心靈寫作的精神主義相契合。也可以說殘雪的文本創作實踐中,融入了拉美魔幻現實主義以及西方“意識流”。二者的差異性在于,殘雪的“潛意識”體現在不同人物紊亂的思維、缺乏邏輯的對話上,使得創作出的人物往往是自我裂變的,是對立統一的存在;而伍爾夫“意識流”小說的故事情節,往往隨著主人公內心意識的不斷變化而展開。

(二)“雙性同體”的敘事手法比較分析

1.伍爾夫與“雙性同體”

伍爾夫在《一間自己的屋子》中闡述了“雙性同體”的理論思想。她指出,雖然人在生理上分為兩性,但是大腦卻沒有性別之分。她認為,大腦的完整性體現在將兩性結合起來[4]。在其長篇小說《奧蘭多》中,描述了主人公奧蘭多跨越幾個世紀的性別轉變過程,完整的雙性人格使其發揮了最大的人生價值。這篇小說體現了伍爾夫對“雙性同體”理論的推崇,以及對兩性共同解放的追求,引領了當代女性主義思想的發展方向。

2.殘雪與“雙性同體”

殘雪小說創作是指向自我的,深入靈魂世界。殘雪筆下的人物顛覆傳統的性別角色,無論男女都是由自我裂變而來,分別代表不同維度、不同層次的自我的某一個側面,他們是對立統一的存在,具有“雙性同體”結構。以小說《公?!分械姆蚱迣υ拑热轂槔?/p>

“花瓣變得真慘白。夜里,你有沒有發現這屋里漲起水來?我的頭一定在雨水里泡過一夜了,你看,到現在發根還往外滲水呢?!?/p>

“以后決不再在半夜吃餅干。我的板牙上有四個小蛀洞,兩個已經通到牙根……”

“一種奇怪的紫色,那發生在多少年以前。你記不記得那件事?那扇玻璃門上爬滿了蒼蠅,從門洞里伸出頭來。樹葉在頭頂嘩啦啦地響,氨的臭氣熏得人發昏?!?/p>

“你看,”他朝著我齜出他的黑牙,“這里面就像一些田鼠洞?!保?]

從夫妻倆的對話可以看到,他們雖然處在同一個空間,卻在自說自話,似乎活在兩個世界。其實,妻子與丈夫是自我人格的兩個裂變。夫妻的對話中,妻子關心的是外面“被雨水泡過的花瓣”和“奇怪的紫色”,象征著“靈”的世界,而丈夫關注的是牙齒的疼痛,意指“肉”的苦痛遭遇,二者呈現出兩性的對應。

由上述分析可知,伍爾夫與殘雪的“雙性同體”敘事方式皆指向女性主義?!秺W蘭多》打破了性別認識的單一性和局限性,尋求男女兩性的解放和平等,殘雪的“雙性同體”是一種超越性別文化的敘事方式,追求女性人格的獨立。但同時,兩位作家亦有區別,伍爾夫的“兩性”是和諧共存的,因而主人公奧蘭多的性別轉換是循序漸進、十分平和的;而殘雪創作的“兩性”,相互矛盾,充滿斗爭卻又相互依存。因此,與伍爾夫相比,殘雪多了一份獨特的自信[6]。

(三)女性主義觀念的比較分析

1.伍爾夫的女性主義觀念

伍爾夫有著非常清醒、自覺的女性意識,對后世女權主義運動有著深遠的影響。其女性主義代表作《一間自己的屋子》《婦女與寫作》中的觀點深深影響了我國當代女作家的文學創作。王建香曾指出伍爾夫的女性主義立場主要有3個方面:一是成為自己。在男權社會里,女性在政治、經濟、婚姻、教育等方面受到了全方位的壓迫。女性長期處于從屬的地位,現實生活受到諸多限制。伍爾夫敏銳地察覺到女性的不公平遭遇,指出女性首先要成為自己。二是女性要想爭取社會地位,前提就是要獲得經濟地位。女性若想成為自己,必要前提是要實現經濟獨立。三是克服女性的自我貶義。這就需要回答擁有了自己的“房間”后,女性要如何建立自信這一問題。伍爾夫指出,首先,女性樹立自信就必須改變妄自菲薄的態度;其次,女性要建立完善的自我價值觀[7]。

2.殘雪的女性主義觀念

殘雪是不折不扣的女性主義作家,她尤其尊崇西方的女性主義,對中國的女權主義和女性寫作頗具微詞,尤其批判我國女性文學作品中女性對男性審美的迎合現象,而對西方女性主義尋求的平等十分推崇。殘雪的寫作目標是實現徹底的個性化,只有這樣才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女性寫作[8]。這與伍爾夫“成為自己”的女性立場不謀而合。這一點在其小說作品中都得以體現。

殘雪小說中的女性,不再是男權文化下的女性形象,她們自信張揚,擁有自己的個性化語言[9]。例如,殘雪在長篇小說《五香街》中創造了一個女人主導的世界,所有的女性盡情地展現自己真實的一面,毫不避諱地談論有關性的話題。不僅如此,她們在日常對話中也自信張揚,宣揚著女性在社會發展方向的引領作用,打破了女性從屬男性的思維。

總的來說,伍爾夫強調女性經濟與人格的獨立,拒絕做男權社會的附屬品;殘雪注重重塑自由與個性的女性形象,找回男權文化下被剝奪的話語權。殘雪視女性文學創作為顛覆傳統、解構權威、重新審視兩性關系的重要途徑,并且主張在更深層次上實現兩性的交融。這是對伍爾夫“雙性同體”思想的一種繼承與發展。

結語

弗吉尼亞·伍爾夫以其“意識流”小說家、女性主義文化先驅的身份被中國文壇廣泛接受,對中國當代女性文學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當代作家殘雪亦認可自己的文學創作中有對西方文學經典的接受和吸收。殘雪擅長潛意識寫作,其作品中女性解放的主題,無一不讓人聯想到英國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雖然殘雪與伍爾夫在文學創作和思想上存在共性與差異性,但從殘雪豐富的文學作品中我們也能看到,其在創作手法和文學思想上亦有自己的個性化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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