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鳥與飛鳥

麥豆

白鳥的故事

至少有兩次

那只沿著河岸飛的白鳥

離我非常近

我甚至能感覺到它的翅膀在用力

像人的手臂那樣用力

將空氣往身下推送

像一個落水的人

一旦停下用力

就可能被卷入渾濁的波浪

這只白鳥在早晨的空氣中

沿著河岸向西飛

又返回向東飛

又在水面上空盤旋了一陣

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在某塊石頭上落下來

但我確定它是一只吃魚和蚯蚓的水鳥

我曾在水稻田里見過它

這個三月的早晨

天氣晴朗

氣溫迅速升高

我們可以去的地方很多

但大家不約而同來到河邊

而釣魚也只是一個臨時決定

我不知道我們的決定改變了什么

整個上午

我像丟了魂似的

站在河邊望著那只白鳥消失的方向

水 仙 花

天氣陰沉

捕捉一首詩歌

與捕捉樹上的一只鳥

同樣困難

就像今晨

我又想起英格瑪· 伯格曼

他已經死了

站在窗口寫一首詩

而不是置身曠野

與在書桌上

養一盆水仙

給它添加毫不知情的綠色磷肥

催生它裸露的根莖

同樣危險

書房的水仙花早晨開了

夜晚對它的比喻是

另一盞白熾燈

一本厚厚的神話書

說它是古希臘少年納喀索斯

一朵自戀之花

但這些都不足以改變我對《秋日奏鳴曲》的看法

它像一輪夕陽

掛在每個人的

窗口

爬 山

爬山，不明白

為什么要去爬

清晨爬一趟

黃昏時再爬一趟

在路上

我們很少講話

只是不停，不停地走

希望盡快走回家

沒人要求我們這樣做

有時天上還下著細雨

臺 燈

關掉客廳的頂燈

打開靠墻那盞小的臺燈

這盞臺燈是你歷經白晝

之后來到夜晚的心

秦 淮 河

很多年前

河面有菱

菱上有船

船里有不朽的愛情

很多年后

河上有橋

橋面有燈

燈下有永不熄滅的黑夜

釣 魚 人

趕上排污的日子

釣魚人來了

又原路返回

他們會改天再來

改天河水清澈

眾魚已將黑水飲盡

飛 鳥

我羨慕一只飛鳥

在天空飛翔

這就是我

我必須承認

我有一顆渴羨之心

把翅膀還給飛鳥

這還不夠，

我必須將人與飛鳥區分清楚

我靠兩條腿走路

飛

并不是鳥的一種自由

它必須靠不停地飛

才能養活自己

我們的教室

在冬天的教室里

他的父親已因意外死去多年

我問他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如果我做錯了

我可以改

他帶著笑容將有點蒼白的臉轉向我

有吃的沒有，他問

給我一點

我從書包掏出一塊早餐吃剩的面包

在嘈雜的初中教室里

我們依舊長著一張張孩子的面孔

我已經結婚了，他說

有三個孩子

我現在離婚了

在暗淡的教室里

我的學習成績依然很差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你的電話

我后來給你回過去了

一個陌生人接的，不是你

我又掛了

坐在一個人的初中教室里

我無法反駁

模模糊糊想起確實有這么一個場景

那是一個暴雨天

雨中我的衣服全部濕透了

偏偏這個時候

我褲子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