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兒童文學“走出去”策略研究
——以《青銅葵花》為例

黃映瑩，劉玲慧

(廣西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6)

引言

魯迅先生在《南腔北調集·上海的兒童》一文中提出：“童年的情形，便是將來的命運?！笨梢?，“兒童文學的創作、閱讀折射著未來的中國，中國兒童文學的輸出對世界重新看待中國、認識中國、理解中國，有著重要且無法取代的意義?！?眉睫，2013)《2019年新聞出版業基本情況》提供的數據顯示，2019年全國累計出口圖書、報紙、期刊總計1 653.43萬冊，總金額達7 483.15萬美元。其中，少兒讀物類出口480.95萬冊，占總數量的42.4%。中國越來越多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如《淘氣包馬小跳》《拍花子與俏女孩》《青銅葵花》等走出國門，成為外國青少年了解中國的重要途徑。目前，曹文軒是中國當代兒童文學作家對外譯介作品最多的一位。曹文軒的作品《草房子》《紅瓦黑瓦》《蜻蜓眼》等30多部作品被外國出版社購買版權并翻譯成多種不同語言，作品版權輸出到超過50個國家?！肚嚆~葵花》作為成功“出?！钡囊徊績炐惚就磷髌?，它的域外傳播與接受經驗值得借鑒。

一、《青銅葵花》海外傳播與接受

(一)出版發行情況

《青銅葵花》是中國作家曹文軒所著的一部長篇小說。自2005年出版以來，該作品吸引了眾多兒童讀者，引起巨大反響，在國內印刷上百次，銷量達200萬冊，并榮獲“五個一工程”獎、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中國出版政府獎等獎項。

2011年《青銅葵花》英語版權推廣工作初次展開。在法蘭克福書展上，英國的沃克公司出版社購買了全球英文版權。2015年4月，該出版社出版《青銅葵花》英文版。據英國代理人轉發沃克爾出版社的統計數據，截至2015年10月底，這本書在出版后的半年銷售量已經達到1 600多冊。美國版則由美國燭芯公司出版社在2017年出版，并在短短半年內售出5 000本。目前，在世界上約900家圖書館中可以查詢到以上兩種版本的《青銅葵花》。

《青銅葵花》的海外版權推廣早已有之。2008年，法國比基艾出版社首次出版《青銅葵花》法文版，掀起一陣“青銅葵花”熱，這是該作品在歐洲大陸的第一個外語版本。2011年，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上，法國圖書俱樂部France Loisirs購得《青銅葵花》俱樂部版版權，對《青銅葵花》進行再版。該俱樂部會員人數高達450萬，為其成員提供的均是口碑良好的圖書，由此《青銅葵花》在法國的反響可見一斑?！敖K少年兒童出版社與法國圖書俱樂部的版權合作，引起了國外出版社、版權代理商對小說的關注?！?孫寧寧、李暉，2017)截至2020年，《青銅葵花》一書先后成功實現了韓國、法國、英國、德國、意大利等19個國家的版權輸出。該書在海外出版后，得到了西方主流媒體的高度評價，并多次榮獲獎項。2015年，《青銅葵花》英國版榮獲英國“筆會獎”、2016年榮獲我國版權領域的唯一國際性獎項“中國版權金獎”作品獎。2017年，《青銅葵花》英國版被授予“麥石兒童文學翻譯作品獎”。同年，《青銅葵花》美國版入圍科克斯獎短名單，并登上美國《紐約時報》《華爾街時報》年度童書榜、《出版者周刊》最佳圖書榜。

(二)海外評價

《青銅葵花》在海外出版后，得到了外國讀者的眾多好評。亞馬遜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圖書銷售平臺，為我們了解和查詢《青銅葵花》的海外接受與傳播情況提供了一定的信息。在總分為5分的情況下，亞馬遜網站上海外讀者給《青銅葵花》打出4.6分的綜合評分，五星好評占78%，四星評價占12%，三星評價則占6%。由此可見，海外英語讀者對這部品的評價頗高。大部分的讀者給予了正面評價，表達對《青銅葵花》的喜愛。讀者的評價聚焦于三個方面：第一，讀者認為這部作品非常適合兒童閱讀；第二，該小說提供了解中國文化和價值觀的機會；第三，書中展現的家庭凝聚力令人動容。Goodreads是世界上最大的圖書分享網站，它的讀者評價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目前，Goodreads上有超過300條關于《青銅葵花》的評價，90%以上的評價達到了三星好評。對于中國文學在海外傳播來說，這是一個可喜的成績。

“書評是批評界和學術界對某一作品最直接的反映，不僅是對作品價值的承認，同時也是向公眾介紹新書，為作品尋找讀者的一種途徑?！?陳向紅、徐柳娟，2019)《青銅葵花》英語版在海外出版后，各個報刊雜志從多個維度作出自己的評價。在刊物上發表的多為專業書評，可以更大程度上反映《青銅葵花》在海外的影響力。摘自沃克出版社和燭芯出版社官方網站的書評大致有兩類，一類是專業的圖書雜志，另一類是大眾刊物，大都是國際上的知名媒體，具有良好的公信力。英美國家的媒體雜志著重于點評《青銅葵花》的普適性、文風和敘事方式、文化價值觀、翻譯水平?！都~約時報》和《華爾街日報》等媒體認為《青銅葵花》的主題和內容具有普適性，超越了民族、文化、年齡的限制，如“人之間的情感”“生活中的苦與樂”?！稅蹱柼m童書協會》(Children’s Books Ireland)、《書評專頁》(BookPage)等書評表達了對曹文軒敘事風格的肯定。他們認為作者以抒情式的優美文字、不落俗套的情節設定、親密的家庭、風光秀麗的農村及向上的生活態度向讀者講述了一個震撼的故事?！稌鴨巍冯s志(Booklist)、《科克斯書評》(Kirkus Reviews)著眼于小說中蘊含的中國文化和價值取向及其教育意義，如艱苦奮斗的傳統、源遠流長的孝道文化?！短柦菆D書》(The Horn Book)和A Fuse Production則注重翻譯的質量，他們對王海嵐女士的翻譯給予高度贊揚，認為英譯本高度還原原著，可讀性強?？偠灾?，上述圖書評價都表達了對《青銅葵花》的褒揚，這對中國兒童文學“走出去”來說是一個良好信號。

二、《青銅葵花》成功“走出去”的原因與啟示

《青銅葵花》是中國當代兒童文學“走出去”的典型。究其原因，是原著題材、譯者、出版社等多種因素合力的結果。

(一)內容與題材

首先，文本的選擇至關重要。葛浩文曾在采訪中指出，翻譯最重要的任務是挑選，不是翻譯?！翱v觀中外文學史，真正打動讀者的暢銷、長銷作品是那些淋漓盡致地揭示人類某些共同的心態和情感的作品?！?張繼光，2020)真正深入人心的作品是反映全人類共同思考的問題和情感?！肚嚆~葵花》中反映的苦難是全人類生活的共同主題，是引起讀者共鳴的重要因素。因此，合適的文本選擇是成功向海外譯介中國兒童文學的關鍵。

《青銅葵花》講述了1966—1976年十年間葵花與青銅一家在大麥地經歷一系列生活苦難并不斷成長的故事。在不幸面前，他們沒有喪失對生活的希望，始終保持積極的生活態度，迎難而上，關關難過關關過，盡顯家人之愛、人性之美的無窮力量。此外，小說文字唯美，感情真摯，意境高遠，讓讀者深深感受到“痛苦的美麗”。曹文軒曾經在他的演講中這樣講道：“每一代人對應著每一代人的苦難，苦難絕對不是從某一代人開始的?！弊髡咴谧髌分谐尸F了特殊時期中國農村生活的苦與樂，具有濃重的中國特色，其中呈現的苦難是人類不可避免的話題，這與西方反對享樂主義的文化相契合。由此可見，一部作品能夠在西方世界收獲眾多贊美之詞與其世界性的主題息息相關。

(二)譯者素養

一個作家的作品寫得再好，也只是完成了一半的創作，另一半需要翻譯家、評論家來完成。出版社邀請漢學家汪海嵐擔任《青銅葵花》的翻譯。汪海嵐不僅是一位漢學家，她還是大英博物館中的東亞錢幣研究員、英國中國小說俱樂部(China Fiction Book Club)推特平臺的主持人之一、“紙托邦”(Paper Republic)網站的一個主要發稿人。她大學就讀于倫敦的亞非學院并與中文結緣。在中國留學期間，她因機緣巧合走上了中國文學的翻譯之路。她在中國文學和中國文化研究上的造詣頗高，英漢雙語語言功底和文學素養深厚，既能發揮譯入語的優勢，又能領悟源語的特色。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她表示，也許是使用中英雙語給孩子講故事的經歷讓她了解兒童的閱讀習慣、閱讀興趣及閱讀節奏，逐漸積累了童書翻譯的經驗，同時為《青銅葵花》的翻譯做了良好的積淀。

汪海嵐巧妙運用各種翻譯策略，為英語讀者展現了一個感人至深的東方故事。為了讓讀者感受到原汁原味的中國文學，她在故事敘述上保留中國特色元素。在語言上，結合英語讀者的閱讀習慣和價值觀念，對原文作出適當增減和調整。

例1：“他覺得女兒的肌膚，嫩滑嫩滑的，像溫暖的絲綢?！薄八诮o女兒洗澡，看到女兒沒有一絲瘢痕的身體時，心里會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感動?！?/p>

“Her skin was soft as warm silk.” “In daylight, when he saw her skin as flawless as the purest white jade, the thought of even a scratch on it tormented him.”

原文第二章交代了葵花與父親的日常生活中的溫馨畫面。其中，一部分內容提到父親望著睡夢中的葵花和幫葵花洗澡時的心理活動。曹文軒的原文表現的是父女之間深厚的感情及父親對失去母親的女兒體貼入微的照顧。然而，英美讀者受自身文化影響極其注重個人隱私。在不明實際情況的外國讀者眼中，父親舐犢情深的舉動有可能會被認為有“戀童癖”之嫌，在倫理和道德上難以接受。因此，在翻譯中譯者對這類較為敏感的文字進行了模糊化處理。譯者在翻譯這個場景時，省略“他覺得”這個行為細節，而是直接描寫葵花的皮膚如絲綢一般。第二句中，譯者省譯洗澡這個敏感詞，直接道出葵花的皮膚如美玉般潔白無瑕。細節上的翻譯處理足見譯者的翻譯素養。

例2：那個村莊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大麥地。

A village with a lovely name: Damaidi, which means “the barleylands”.

地名翻譯是翻譯中的一大難點。曹文軒的作品中的地名往往帶有濃郁的鄉土氣息，對譯者來說具有挑戰性。在介紹文中的地名“大麥地”時，譯者先處理成拼音的形式，再解釋它在中國文化中的具體含義，既保留了小說中的中國鄉土文化元素，又不影響讀者閱讀和理解。

事實證明，汪海嵐在《青銅葵花》的翻譯上是成功的，她是該作品的合適譯者。2017年，汪海嵐憑借在《青銅葵花》的英譯上的突出表現獲得“麥石兒童文學翻譯作品獎”。我國兒童文學“出?！毙枰艉惯@樣擁有中國經歷、中國文學底蘊、中國情懷的翻譯家。

(三)出版模式

合適的運營方式往往有出乎意料的效果。在2016年第六屆中國國際版權博覽會上，《青銅葵花》榮獲“中國版權金獎”?！斑@是對曹文軒作品在版權運作方面的充分肯定?！?杜明業、王炳炎，2017)中國兒童文學作品對外譯介大致有兩種模式，一是中國出版社出版并向海外發行，另一種是把圖書版權轉讓給外國出版社并由他們負責海外發行。此前，中國文學作品一般采用第一種模式，但效果不盡如人意。2006年《草房子》英譯版在海外反響平平就是最好的例證。2011年，《青銅葵花》英國版選擇第二種版權輸出模式。首先，尋找并選定彼得·布克曼為代理人。布克曼利用倫敦書展對《青銅葵花》進行大力宣傳推廣，最后沃克出版社向他拋來了橄欖枝?！肚嚆~葵花》英文版簽署合同后，沃克出版社對它進行了不遺余力的宣傳，將《青銅葵花》收入“世界的聲音——全球最美小說系列”進行推廣，同時邀請“國際安徒生獎”得主David Almond為該書作推薦詞。2015年，《青銅葵花》英文版一經出版就獲得在倫敦中國圖書節上現身的機會。新型版權輸出模式，積極推進《青銅葵花》在英語國家的問世和傳播。

《青銅葵花》的成功輸出提醒著我們版權轉讓和代理人模式能夠有效提高中國文學“走出去”的效率。海外的出版社有無可比擬的優勢：他們了解讀者的閱讀興趣和本地的圖書市場情況，并能夠進行有效宣傳推廣，這是國內出版社所欠缺的。

結束語

近年來，以《青銅葵花》為典型的中國兒童文學精品逐漸走向國際的舞臺，搭建起了中外文化交流的橋梁?！肚嚆~葵花》在海外廣獲好評與其兼具民族性與世界性的題材、優良的翻譯質量和具有創新性的版權輸出模式密不可分。童心是超越國界、跨越文化差異的。中國當代文學要更快更好地“走出去”，兒童文學的力量不可小覷。此外，“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敝袊鴥和膶W的譯介和傳播也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我們以持之以恒的精神做好大量細致的基礎性工作，在實踐中不斷總結經驗與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