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度[組詩]

李林青

沒有什么比一個人站在秋天

更空曠的了

遠處湖面上升起的煙

加深了這種感覺

風吹著秋天的頭發

時光的果子紛紛墜落

鳴禽消失于千里

草與草之間已低于風煙

我目睹著黑夜的火焰

悄悄地把黎明點燃

渡口兩岸的沙灘上射滿記憶的箭鏃

它們竟奇跡般長成堵住風口的木麻黃

沉浮了一輩子的渡船依然在暮色中飄蕩

那些來自樹梢的腳趾

行走在陰暗的河面上

并從時間的縫隙悄悄溜走

掠過天邊的鳥群

選擇像云一樣跌落在河面上

渡口盡頭的那間小木屋

住著時光的老父親

它的姓氏綿延了千萬年

并且經歷了那么多黑和不安

在此期間

渡口到底流走了多少孩子

流走了多少食糧

人們一無所知

風打在木麻黃上

木麻黃打在陰暗的河面上

河面像一面吸光的鏡子

模糊了所有情節

當看到瑪尼堆上經幡飄動時

你已然身在遠方

秋天的問候

像原野一樣平靜

雪山像旗幟挺進

河流流著流著就睡著了

十月，對于游子來說

已經深入秋天的腹地

一棵蘋果樹的開花結果

已忐忑不安地融入記憶

遠方

一個有去無回的地方

我夢見林芝的柳樹走在歸鄉的路上

那些清脆的鳥鳴一夜之間回到江南

記得那時我們仍年輕

結伴背著行囊去藏南

去尋找遠方那雙

被冰雪洗亮的眼睛

我浮槎抵達島嶼

開始后土著的生活

我從海水中打撈陽光

煮成沸騰一生的鹽

然后細細品嚼

海峽■洞莫測

我面對浪花綻放的天空

若有所失

遠方的日子多像故鄉

曾經狠心掀起我眼中的海

熱帶臺風吹拂著桄榔庵

吹拂著東坡的酡顏

我不能再失去海

失去沙灘上

一粒貝殼的語言

我深入濤聲

就再也走不出來

縱然陽光曬黑我的臉龐

我也要廝守熱帶

并把漂泊的錨重重拋下

夏天的綠在瓜栗樹的葉脈里？

那不是季節的，那是大地的。

溫泉在山谷的霧氣里？

不過，那只是旅途上的。

一只鳥死了又復活？

背著一個傷心的情人在填海，

四面環繞的大海，高出陸地，

高出航班，在舷窗上說話，

九只白鶴，在峰頂上閉關，

眾山齊鳴。眾山皆小。

風在一點點撕裂我受傷的食指

我對風說，你必須這么做

讓我徹底明白痛苦并非自己所加

我站在秋天空曠的氣息里

看放學的孩子走過落葉

走過被車輪碾過的黃昏

然后消失在街頭的拐角

而大街依然悠長

所有的車輛開去又開回

仿佛游走在城市的幽靈

如果有什么能夠留下做紀念的話

肯定是那輛奔跑的汽車輪子了

因為它

曾經載著時光顛簸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