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
我會按下塵世的悲傷不表
輕盈、干凈的月亮
拖拉機像是恐懼高原反應,突突突的
不敢甩開步子趕路,車上坐著
十六個上山采藥的藏族婦女,她們神態各異
朝向四面八方,仿佛坐蓮觀音
松潘九月的早晨,霧靄鎖住了草原和山谷
寒氣逼人,家人還未睡醒,她們帶著
一天的干糧上山采挖松貝,她們曾經采挖過
蟲草、羌活、黃芪、當歸、黨參、大黃、雪茶
她們知道它們的習性,知道什么時候
是采挖的最佳時機,就如同了解丈夫喜歡喝
什么酒
兒女鐘情哪樣的衣裳,她們都沒有帶水
渴了,她們就同它們一樣喝山泉水
她們的衣著顯得有些單薄,圍裙寬大肥碩
帽檐遮蓋不住她們純樸的笑容,露出的牙
仿佛是一顆顆潔白的松貝,她們產自
艱苦、高寒地區,性味甘、苦、涼,入心、肺
見到我時,她沒有輕歌曼舞
我只聽見自己內心的激蕩和澎湃,她始終
板著一副冷峻面孔,我聲情并茂地大聲呼喊:
啊,我來了,我的北海!
沒有一絲回音,我充滿激情的雙手
迎回一股徹骨的寒風,顯然,她已忘卻
自己的中國名字,周遭散落的民房
已換上尖頂、藍白相間的洋裝,只有白雪和
冰凌
還是從前的模樣,我仿佛看見陽光下
那些明晃晃的鄉愁。松林銀裝素裹
一只似曾相識的小鹿,從林子中探出頭來
打量了我一眼,又不慌不忙地消失在歷史深處
仿佛是當年蘇武牧羊時走失的那只小羊
有些水,原本出身清白
走著走著,就變得混濁不堪了
太陽當空,在喧囂塵世中
能堅持初心的大江大河,已經不多
而一路走來的尼洋河,依然從容、淡泊
堅守著自己內心的純粹與平和
我沒有追溯它的心路歷程
它沒有被沿途大大小小的山頭絆住
都是不爭的事實,有些山
常常還弄些虛無縹緲的云霧,遮住頭
仿佛神秘莫測就充滿誘惑
卻也沒能引起尼洋河過多的關注
它仿佛已然清楚,作為水
最重要的,莫過于清澈而自由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