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在地下運行

孫昌建

有人說任何比喻都是蹩腳的，那我們不用比喻，只是來打個比方，那是為了對“話題作文”作一個說明。

話題作文，有點像跳遠比賽中的助跑和踏板，助跑不快，一切免談;踏板不準，尤其是踏出了板，對不起，你一跳飛出十米之外也沒用。

如果是以跳高打比方，當以撐竿跳高最為相似，那根竿子就是你的話題，如何使用好這根竿子，利用它的支撐力和彈性，讓你跳得更高，這絕對是一門技術。

話題作文，比起一個直截了當的題目，那會有更多的講究。如果說話題作文像撐竿跳高，那直接給個題目讓你寫的，就是跳高。

兩種跳高最終都是以失敗結束，成績算的是離失敗最近的那一次。

依我看，話題也有兩種，一種是話題式的，如“青春的自覺”這個話題;一種是故事式的，或者說是故事引子式的，如盜火者普羅米修斯，如鑿壁偷光。

話題式的，可以寫成議論文，也可以寫成以記敘為主的文章，那是為了證明那個話題。

故事引子式的，當然可以讓你去提煉，也可以再寫成故事式的。

這都不是問題。

問題是你到底有幾斤幾兩，還是取決于平時的積累和訓練，而不是靠臨場發揮。雖然臨場發揮是很重要，但站位和觀念更為重要。

以“青春的自覺”為例。

我自然是喜歡《野草》這一篇的，據說魯迅先生最好的作品集就是《野草》，因為那里既有赤子之心，又有哲人之思，既可汪洋恣肆，又可點到戛然而止。

古墓中的一粒種子，被發掘出來后又長成了一株野草，一開始有惶恐和自卑，最后則漸漸釋然，并且也一定悟出了一些道理來——

“種子不必在意自己是什么，只要永遠向著陽光努力生長，因為沒人知道一顆小小的種子最后會洶涌成怎樣一個新生命，創造怎樣一個新未來?！?/p>

但是這樣一個題目要說跟“青春的自覺”到底有多少關聯，也說不清楚，不過按“未經省察的人生是不值得過的”這個標準來看，這篇文章的主題是基本立住了，因為這粒種子只有成為野草之后，它才會有一種自覺，這是我的理解。

《給心靈擠一擠“水分”》這篇文章，是觀其題便知其意的。都說文似看山不喜平，然而作者還是營造了三重山峰，即要擠掉三重水分，一是要擠掉“浮于表面的清水”，二是要擠掉“漆黑渾濁的墨水”，三是要擠掉“負面消極的污水”。我以為這“三擠”，跟那電影《三笑》是有得一比的，凡事凡理都要成“三”，都說一二不過三，寫到三這文章好像也就成立了。

不過這樣的文章也很容易被找出毛病來的，比如在“第一擠”中，要擠出“短視頻、直播、綜藝節目”這些“云上”休閑的多種多樣。作者在這里首先也是目光如炬又明察秋毫的，此文是把這一種當作“清水”而非“濁水”的，這個從道理上來講也是講得通的，但問題是我們現在的生活，“云上”和現實已經不是一種對立，而是一種互補，正如線上和線下，尤其是在疫情時期，所以這個中間的分寸尤其是要注意，即你的立意是好的，但是你的舉例可能欠妥，這樣最終就會影響到你的立意。

還有像“墨水”這一個說法，也跟我們常說的“胸無點墨”中的“墨”是不一樣的，只有第三點的“污水”一說是成立的。那么好，要擠掉的三種水中有兩種是指代不清的，這就美中不足了。

事實上就整篇文章而言，作者寫到后面才漸入佳境，前面是被三段論所囿，不要小看這種很傳統的三段論，它其實是很磨人的，它要講一個問題的三個方面，這是要有一些迂回的本事的，此文到了點題的時候，我覺得已經非常好了——

“擠出浮躁，找到真實;擠出焦慮，找回初心;擠出負面與消極，找到積極與崇高。于是那心便不再充滿“水分”，青年大可以自察自省，捧起那份充實，邁步奔向未來?！?/p>

能想到夸父追日這個神話故事，實在太好了。

因為以我對中外神話的了解，夸父追日這個形象無論放到哪一國家哪一地區，乃至放在哪個年代，都是如日月一樣永恒的，包括嫦娥奔月這個形象，所以我們在今天還形容航天工作者為追日者，為探月者。

《春風化雨》是最接近小說的一篇作品，它借用了夸父追日這個故事的元素，講述了支教老師葉瓊和貧困學生陳晟之間的幾個故事片斷。此文故事情節并不復雜，但它塑造的葉瓊老師這個形象還是頗為耐人尋味的。因為最初她的想法可能僅僅是通過支救為考研增加籌碼，但陳晟和同學們的真實生活感染了她、教育了她。從這個意義上說，“春風化雨”不只是老師“化”學生，而也是學生在“化”老師，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心中有光，有太陽，有永不停息的追求。因此我還有一點小建議，就是可以用“夸父追日”做此文的題目，這樣也就是“故事新編”了。

相對而言，《火與光》一文要單純得多，那文風倒還真有點像魯迅先生的《野草》，瞎子的形象顯然是有象征意義的，但我以為用“盲人”代替“瞎子”這一稱呼可能會更好。還有文中的“我”最好也用一個形象或意象來代替，即用第三人稱去寫，把“我”抽離出來。因為“我”的存在，雖然也可以是文中的一個人物，但有時又代表了作者，這在閱讀時會有一定的障礙。越是主觀強烈的文章，越要寫得冷靜，正如魯迅先生所說的那樣：“地火在地下運行，奔突;熔巖一旦噴出，將燒盡一切野草，以及喬木，于是并且無可朽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