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教育信息化實踐途徑中公平性問題的研究

宋偉 游韜

[摘要]老年教育既是終身教育的重點課題，又是關切民生的基本議題。文章首先分析我國政府部門近年來出臺的老年教育信息化的相關政策，并比較中外老年教育信息化在實踐中的不同著重點和發展差異。其次探究老年教育信息化在地方政府部門層面與民間網絡社區層面的公平性議題，并以“福建開放大學終身教育服務中心”為例，分析政府部門促進老年教育信息化和公平性的措施;以“可愛老人網”為研究對象，探討老年教育信息化在民間網絡社區的自主實踐。最后文章綜合上述理論研究與案例分析，為我國老年教育信息化實踐途徑提出建議。

[關鍵詞]老年教育;信息化;實踐途徑;公平性

根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1]，我國60歲及以上人口有2.6億人，占比18.7%，其中65歲及以上人口有1.9億人，占比13.5%。面對日益加快的人口老齡化進程，研究者們愈加關注老年人的“數字鴻溝”問題。如王宇龍等人對“數字鴻溝”的影響因素及對策進行概括[2];王娟等人不僅分析了老年人在數字化層次上的三個融入鴻溝，還提出在理念、技術、心理和關系四個方面的數字賦權作為應對策略[3]。老年教育信息化，即社會各界共同努力，幫助老年人融入、參與數字社會，縮小老人群體與信息社會的“數字鴻溝”。

老年教育是終身教育的重點課題。2020年8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終身學習研究所發布《擁抱終身學習文化：對教育未來倡議的貢獻》[4]，將確保學習技術的廣泛性和公平性列為終身學習的十大要點之一。老年教育信息化實踐途徑因各國不同的基本國情和經濟發展水平而有所不同?；诖?，首先，文章闡述老年教育信息化的國際經驗，并比較研究近兩年來我國政府出臺的老年教育信息化的相關政策，著重論述其中所體現的公平性議題。其次，從地方政府部門實踐角度，觀察老年教育信息化具體實踐中對公平性的落實，并在此議題上展開具有辯證性、反思性的探討。再次，考察老人群體自發利用互聯網技術進行信息化探索的情況。最后，文章將在前述理論研究與案例分析的基礎上，從公平性角度為未來政府部門進一步落實老年教育信息化提出建議。

一、老年教育信息化的創新實踐與國際經驗

傳統的老年教育主要在各地的養老服務機構中進行，如老年活動中心、老年協會、社區教育機構和老年大學（學校）。但這些線下老年教育服務機構不僅受到地區發展水平的影響，而且不能滿足居家老人的學習需求。因此，在互聯網普及之前學界對老年教育的討論，常常關注受到經濟水平發展影響而產生的教育資源分配不均現象。如對老年教育的城鄉差距的討論[5]，對老年教育公平性的討論[6]等。如何打破地區空間的限制，實現老年教育公平？互聯網提供了一條解決路徑，即我們將“互聯網+”思維引入終身教育，可以大大拓寬老人群體獲得教育資源的渠道，讓他們足不出戶就能閱覽百川。

在較早進入人口老齡化社會的西方發達國家，其老年教育的常見形式為第三年齡大學（University of the Third Age，簡稱U3A）。英國學者拉斯里特在其著作《人生新圖景：第三年齡的出現》[7]中，將人生分為四個年齡階段：接受教育與社會化的兒童及青少年期;獨立成熟的職業及謀生期;實現人生完滿的退休期;衰老的依賴期。拉斯里特最突出的貢獻在于提出“老而有為”的積極老齡化觀念，提倡將第三年齡階段作為人生頂峰。需要厘清的是，“第三年齡”隨著各國經濟發展水平、平均壽命的不同而有所差異，其具體的年齡范圍因時、因地有所浮動。但是人們常將U3A與開放大學（The Open University）和終身教育（Lifelong Learning）兩詞混淆。在廣義上，老年教育范疇可以與開放大學和終身教育研究重合;在狹義上，老年教育與第三年齡大學的內涵

相似。

20世紀70年代以來，歐美國家陸續開展老年教育實踐。例如，1970年美國肯塔基大學首創老人免費學習課程;1972年法國教授Pierre Vellas在圖盧茲大學創辦了世界第一所老年大學。已有學者歸納了國際上第三年齡大學或稱開放大學的多樣辦學模式。例如，張興提出以法國為代表的依托傳統大學模式和以英國為代表的自主自治模式[8]。梁超等人系統地總結了以法國為首，包含日本、德國、瑞典等國家的政府投資型模式，以英國、澳大利亞為代表的自主自治型模式和以美國、加拿大為代表的社區型模式[9]。鐘良的研究介紹了澳大利亞U3A的在線學習平臺[10]。遺憾的是，以上研究對老年教育信息化教學形式均未展開探討。

值得關注的是，采用自主自治模式的線上學習平臺都須用戶付費。例如，澳大利亞的“在線第三年齡大學”（www.u3aonline.org.au）的費用為每年30美元;加拿大安大略省的第三年齡協會（Third Age Network）的會員費為每年75美元。熊英的研究認為，英國開放大學線上教學平臺提供了學習分析和學習干預的精細化服務[11]，然而這些服務的前提是用戶付費。英國Open Learn平臺（www.open.edu）雖然為用戶提供上千種免費課程資源，但若要獲得資格證書，按一年修習60學分計算，用戶每年花費將超過3000英鎊。與全球眾多大學合作的另一英國網站Future Learn（www.futurelearn.com）提供的不受限學習服務則須用戶每年支付280美元。這種同時提供部分免費資源和進階付費服務的模式，體現歐美國家在知識產權上的保護及其背后的資本主義運作邏輯，在教育推廣和公平性上有其局限性。

在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即便是定位為非營利性的組織或機構，仍須考量知識付費和維持自身存續的經費問題。這種須用戶付費才能獲得資源的平臺到底是促進了老年教育信息化，還是加劇了老年教育的不平等？其中的矛盾值得我們省思。同時，這些開放大學平臺面向全球受眾，其中夾雜的全球性議題亦須我們辯證思考。一份對中國開放大學和印度英迪拉·甘地國立開放大學（IGNOU）的比較研究指出，印度英迪拉·甘地國立開放大學（IGNOU）更注重課程國際化[12]。因此，參考其他國家的老年教育信息化實踐情況，提供更豐富的免費課程資源，以及更具國際視野的課程內容，將是提高我國老年教育信息化國際競爭力的有效手段。

二、我國政府部門促進老年教育信息化和公平性的措施：以“福建開放大學終身教育服務中心”為例

2021年是我國在政策上引導老年教育信息化的關鍵一年。政府部門堅定推進老年教育信息化建設，逐步展開互聯網服務適老化改造，不僅構建了行業規范和評測體系，還以明確的時間表來敦促部分企業發揮示范作用。這表明我國正逐步構建老年教育信息化的國家體系。下文將結合“福建開放大學終身教育服務中心”的網站建設和活動內容，探究老年教育信息化在地方的實踐情況與潛在的改進空間。

作為在全國范圍內較早開展老年教育的地區之一，福建省人民政府辦公廳于2017年印發《福建省老年教育發展規劃（2017—2020年）》，提出多種舉措推進“互聯網+老年教育”。福建省終身教育服務中心于2017年9月由省教育廳依托學校成立;福建老年開放（互聯網）大學則在2018年8月由省教育廳批復成立。2021年，福建省教育廳擬定了開展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教育培訓的實施方案，大力建設“福建開放大學終身教育服務中心”（zsjy.fjrtvu.edu.cn）等網絡平臺。其中，“福建終身學習在線”（www.fj51e.cn）除了實時更新福建老年開放（互聯網）大學體系下社區教育和終身教育的活動資訊，展現各地區的實踐成果，還在“資源中心”欄目提供480個線上課程視頻?！案＝ㄊ〗K身教育學分銀行”（icourse.fjlecb.cn）提供歷史、藝術、科學、經濟、國學等多方面的課程內容。

在“福建終身學習在線”網站內，每個課程的視頻時長約幾分鐘，為用戶提供了經過篩選、較為精致的知識內容。但遺憾的是，在網站的480個課程視頻中，最高的視頻訪問量不超過100人，一半以上的視頻訪問量低于2人，訪問量前2名的課程標題為《中風急救》和《窒息急救》?？梢?，該網站仍有較大的發展和普及空間。

此外，從“福建終身學習在線”網站“活動中心”欄目展現的活動來看，自2020年1月到12月，以各區縣為單位，開展了300多項線下終身教育活動。而線上活動僅有2020年6月至7月舉辦的“民俗遺珠展風采”端午原創作品大賽，共100多人參與，由此可以看出，該網站線上活動舉辦的頻次和用戶參與度低。

從依托社區和學校成立老年大學，到大力建設“開放大學”和公開網站，福建省地方政府部門認真貫徹執行相關政策文件，在體系構建和網站內容建設上都取得顯著成果。從老年教育信息化實踐的公平性來看，“福建終身學習在線”的低門檻訪問方式顯然更有助于一般大眾和老人群體使用。但從發展的眼光來看，福建省終身教育服務中心的相關網站在線上課程數量和活動推廣上仍有較大的進步空間。老年教育的線上活動如何設計、怎樣推廣，如何建立線上交互機制？這些問題都須相關部門認真對待，妥善解決。

三、老年教育信息化在民間網絡社區的自主實踐：以“可愛老人網”為例

截至2021年6月，我國60歲及以上的網民數量約為1.23億[13]，幾乎占60歲以上老年人口數量的一半?？梢?，我國老人群體已經廣泛地參與了信息社會。為分析老人個體如何自發、自覺地利用互聯網，探究老年人自我教育、自主學習的發展方向，下文將以“可愛老人網”（www.keai99.com）為研究對象，重點關注其論壇機制下老人群體的自主學習與互動內容，并思考這些自主實踐對老年教育信息化公平性議題的參考價值。

“可愛老人網”依托Discuz?。ㄈQ為Crossday Discuz！ Board）論壇軟件系統，其創辦于2010年9月1日，迄今每日活躍用戶超4萬人，每日更新帖文與回復上千條。作為民間網絡社區，“可愛老人網”以招募的版主為主要管理者，成立網站管理委員會，以《可愛老人公約》和《可愛老人網管理規定》為管理原則，是由老人自發、自主參與和社區自我管理的非營利性老人社交平臺。2020年，“可愛老人網”最新修訂的10條公約可以簡單概括為四個層面，即言論遵守底線，鼓勵原創內容，提倡道德文明，注重安全用網。在遵守公約的前提下，用戶可以在“可愛家園”等26個板塊內進行互動。

“可愛老人網”有兩個值得我們注意的特點，關切教育信息化公平性議題。第一是民間網絡社區平等、靈活、廣泛的互動機制?！鞍l帖”和“回帖”是“可愛老人網”用戶的主要互動途徑。用戶在網站內的活動均具有顯著的交互特征，個體同時具有創作者、中介者和讀者等多種身份。對社區內容，每位用戶有同等的訪問權限和發表權限。同時，用戶交互的方式也相當靈活。發帖者可以編輯包含文字、圖片、影音和超鏈接等的帖子，瀏覽者不僅可以瀏覽，還可以通過收藏、分享、支持和反對等簡易按鈕進行互動操作。對此帖感興趣的用戶也可以發表回復內容，或通過發帖者站內空間進行關注、加好友、發消息和留言等操作，以加深聯系。此外，該網站還設有手機版App和開通微信公眾號，這增加了用戶的訪問途徑。

第二是由眾多老人共同參與而產生的龐大內容?！翱蓯劾先司W”上的26個板塊歸類在“可愛會員”“論壇主版”“老年生活”“興趣愛好”“休閑娛樂”“區域交流”等幾個大板塊下。從發帖與回復活躍度來看，用戶在“興趣愛好”“休閑娛樂”兩大板塊的活躍度最高。以“興趣愛好”大板塊下的“詩詞雅苑”板塊為例，發帖內容多為律詩、絕句、詞曲，作品內容貼近生活，響應時事。2020年初，該板塊不僅涌現一批辭舊迎新的詩詞歌賦，還有為迎接北京冬奧會而發表感想的即興作品。這些活躍的帖文表明老人對文史、書畫、影音、收藏等藝術內容和運動、旅游等戶外活動更感興趣。這些原創內容經過日積月累不斷龐大，愈加豐富了網絡社區的內涵和意義。

當前，學界已有的研究大多從虛擬社區理論和認同理論切入探討這些民間網絡社區的特點和價值[14]。民間網絡社區在一定程度上成為老人參與互聯網的重要途徑，在分享自我和欣賞他人的良性交互中，互聯網豐富了老人的精神家園。但辯證來看，民間網絡社區仍存在弊端與隱患。學者邱若謙用質化演繹型類目構建方法分析了“可愛老人網”的“電腦手機”板塊，得出老人群體的新媒體學習注重實際操作話題，但討論質量不佳，問題解決效果有待提高的結論[15]。由此可見，若缺乏科學規劃和引導，老人通過論壇學習新媒體技術仍然存在一定障礙。同時，民間網絡社區非營利性的組織架構缺乏穩定的資金支持，亦無力應對惡意的網絡攻擊。

綜上，民間網絡社區是開展老年教育信息化的重要領域，其通過公平、共享、開放的論壇吸引眾多老人參與其中，對促進老年教育信息化公平性具有積極作用，但草根性帶來的諸多弊端意味著老年網絡社區的民間形式須官方部門加強監管。老年教育信息化應在強有力的政策指導下，配合專家學者的科學規劃，同時調動民間網絡社區的主體能動性，最終實現老人在信息化實踐中具有平等的參與機會的目的。

四、總結與建議

2021年發布的《中國的全面小康》白皮書中指出：“網絡化、數字化、個性化、終身化的學習體系加快構建，‘人人皆學、處處能學、時時可學’的學習型社會正在形成，學習逐漸成為人們的日常習慣和生活方式?！盵16]從終身教育信息化的角度來看，“網絡化”和“數字化”是當前的時代潮流，而重視“個性化”與“終身化”更加彰顯馬克思主義思想體系中對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的價值目標。在信息化時代背景下，我們對老年教育信息化的公平性反思既有利于為老年教育信息化的進一步落實與開展提供有效參考，也利于從整體上把握學習型社會的理論核心。

文章以教育公平為基本關懷，參考國際老年教育的實踐途徑，通過將福建省對老年教育信息化的諸多實踐作為研究對象，肯定其老年教育信息化建設成果的同時，慎重省思其中存在的問題。同時，文章還通過對“可愛老人網”的觀察與分析，思考了官方與民間行為主體之間的互補可能性。據此，文章為更注重公平性的老年教育信息化實踐提出幾點建議。

第一，地方政府部門要堅決貫徹落實黨中央的決策規劃和宏觀部署。近兩年，黨中央發布了多項通知和規范，指導各地方政府部門開展老年教育信息化實踐。各地方政府部門也因地制宜地推出具體的實施方案和細則?？梢哉f，未來幾年是老年教育信息化從愈加豐富的政策理論層次走向愈加穩健的地方實踐的關鍵階段。在這個過程中，地方政府部門應始終堅持教育公平性原則，加強幫扶因經濟發展不平衡而造成教育信息化實踐困難的地方。

第二，政府部門應充分重視老人群體的自主實踐。教育和學習是互相辯證的兩個概念。在以國家號召和地方落實為主體的老年教育概念中，公平性主要依靠科學思想的指導來實現;在以老年群體為主體的老年學習概念中，公平性也來自他們發揮主觀能動性的自我發展和自主實踐。因此，政府部門政策的制定和實施也應考察老人群體內部的差異性和需求的多樣性。而老人群體也可在多元學習方式中依據自身條件自主選擇教育方案，從而降低學習成本，增加學習機會。

第三，引入社會力量，發動社會全體參與老年教育信息化的推廣工作。注重公平性的老年教育信息化方案離不開民間團體和民營企業的協助。政府部門應當建立健全嚴謹的監督機制，引導老人在民間團體，特別是在民間網絡社區中實現平等交互的信息生活。而企業可發揮其靈活機動性，在智能終端產品和老年用品產業上開辟新領域。民間信息科技相關企業配合政府的規劃措施，有益于實現老年教育公平和市場繁榮的共贏局面。

2021年是“十四五”規劃的開局之年，“加快數字社會建設”“提升國民素質”“促進人的全面發展”[17]，都是規劃的具體目標。在此，文章期待未來的老年教育信息化可以發揮政府和市場的雙重作用，并調動老人個體的能動性，匯聚群眾和社會各界的力量，共同建設兼具大眾化、普惠性和公平性的信息化老年教育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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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福建省終身教育研究課題“老年教育信息化實踐途徑中公平性問題的研究”（項目編號：ZS20186）。

[作者簡介]宋偉（1984—），男，湖北崇陽人，福州職業技術學院教務處助理研究員;游韜（1973—），男，福建福州人，福州職業技術學院教務處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