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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訣

2022-11-08 12:19蘇赳赳
花火彩版B 2022年7期
關鍵詞:幻境

蘇赳赳

(1)

白黎黎睜眼的時候覺得腦仁疼。

昨天為什么要喝那么多桃花醉來著?

哦,白覃喜歡的靈蕪仙君昨天去參加宴會,尋有緣人去了。他拉著白黎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問,那位女仙君昨日還與他暢游浮螢島,怎么今日就要和別人把酒言歡?

白黎黎憐愛地摸了摸他的頭,別說,還真有種自家傻孩子被人甩了的失落呢。

白覃灌下半壺酒,拉著她的手不停喃喃,然后他猛地站起身,說要去找靈蕪。

兩人遠遠看見靈蕪仙君跟人并肩而行,白覃登時怒了,說要給那男的一個教訓。他醉得有些斗雞眼,幾次掐不出訣,手指扭曲得像雞爪,他茫然地問白黎黎:“我為什么有這么多根手指???”

白黎黎扶額,正想讓他住手,突然見他傻笑起來。不一會兒,一只現音獸撲騰著翅膀飛來?,F音獸能抽取仙者內心最尷尬的記憶,然后將其現形,而且它的速度極快,令人防不勝防。

白覃頓時手忙腳亂。

看著現音獸在半空中停下,白黎黎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看見它朝自己飛來。

現音獸飛到白黎黎旁邊,疑惑地歪了歪頭,還未開口,就被一只手抓住。手指白皙修長,還戴了一枚戒指。白黎黎覺得那枚戒指有點眼熟,在哪里見過來著?

她抬頭一看,同晏訣的目光相交。她正欲拉著白覃裝醉,就見白覃拉著靈蕪就跑,全然不管她的死活。

晏訣也不說話,仿佛要這樣和她相對站到天荒地老似的。白黎黎深吸一口氣,沖對方燦爛一笑:“真巧啊,晏訣仙君?!?/p>

白黎黎覺得晏訣活了幾千年,學會了施法揮劍,卻沒學會怎么給別人面子,他輕飄飄地道:“你知道我同靈蕪仙君在做什么嗎?”

白黎黎點點頭。

“那你伙同白覃來搗亂?”

白黎黎想起剛才晏訣和靈蕪仙君的對話,別人都在風花雪月,他倆倒好,在討論如何滅妖。

她低著頭不敢說話,誰讓她前段時間參加宴會時踩到他靈寵的尾巴,造成他家靈寵神志失常,她又沒有錢賠。她生怕出門亂晃碰見他,躲了好幾個月,沒想到還是被逮住了。

“走?!?/p>

“去……去哪兒?”

“把你賣了?!?/p>

晏訣說完,感覺到身后沒人跟上,轉身看見白黎黎仍站在原地,她頭上的紅色發帶被風吹得飄起,圓圓的眼睛里滿是震驚,好像下一秒就要被他賣了似的。

也不想想,她那小胳膊小腿和不聰明的腦袋哪兒值錢?

(2)

身為鳳棲梧的小鳳凰,白黎黎沒繼承到強大的天賦,修煉了幾百年也只能召出幾簇火苗。

記憶有時零零散散的,她只當自己的記性不好。她沒想到晏訣能如此物盡其用,居然讓她用火燒月老的紅線。

她,堂堂鳳棲梧的帝女,怎么可以做出這樣的事?紅線就是月老的命根子,有人若是扯亂了都要被他拉住做上百年的苦力,她要是一把火燒了,這輩子都只能對著月老流淚。

于是白黎黎梗著脖子搖了搖頭,臉上就差寫上“寧死不屈”這四個字。

“哦,我還說把這一千靈石的活給你做,既如此,我去找別的……”晏訣作勢要走,衣袖卻被扯住。

白黎黎微微仰起臉,端的是一派正氣:“你這樣做,道德在哪里?仁義在哪里?靈石又在哪里?”

片刻后,白黎黎指尖躥出一簇火苗,小心翼翼地飛向晏訣所指的那根紅線。殿內紅線纏繞,看不出哪根與哪根相連,哪根又與哪根永遠不會相遇。

那根紅線非但沒被靈火燒斷,反而隱隱顫動起來,旁邊的紅線亂作一團。白黎黎愣了一下,正要再拋出一簇火,一個穿著紅衣、乘著祥云的白發老頭風風火火地沖進殿內,火苗被幾根紅線裹著越變越小。

月老跳下祥云,看著殿內的情形后滿臉痛惜。不待晏訣將目光投向那根紅線,月老飛速將其塞到了自己衣裳中,接著雙手插進袖口,一屁股坐在桌上,朝晏訣吐出兩個字:“賠錢?!?/p>

晏訣將錢給了他,自己怎么辦?白黎黎忽然自他身后探出頭,語速飛快地道:“除了錢,他什么都可以給你?!?/p>

月老嫌棄地撇了撇嘴,打量了兩人半晌,道:“既然如此,那你們以身抵債吧?!?/p>

月老的工作并不只是牽紅線那樣簡單,世間萬物環環相扣,每一步都有可能造成不同的結局。有些神仙歷劫時會因為某些因素偏離原本的人生,這時候月老就要把他們拉回正軌。

不過,這種情況極為少見,除非此人執念太深。

白黎黎不知道晏訣為什么不拒絕,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帶著她跑掉。

她嘆了口氣,認命般睜開眼,她居然和一個男人躺在床上,那男人的胸膛還露出了大半。

她猛地捂住了眼睛,旁邊沒動靜,她偷摸著睜開一條縫。

過了片刻也不見晏訣有轉醒的跡象,平時總是沉郁的眼睛此刻閉著,少了點攻擊性,長長的睫毛為他增添了一絲溫柔。

白黎黎舒了口氣,將手放下。說起來,晏訣身為極北寒地的帝子,天賦卓絕,長相俊朗,明明性情清冷,卻長了雙上翹的眼。

她兩百歲時聽說極寒之地的清羽上仙想嫁給他,五百歲時聽說仙界有位公主喜歡他,七百歲時聽聞冥界的公主對他也有點意思。

向他表明心跡被拒之后,那些女仙竟紛紛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白黎黎那日去天界,看到一位頭發花白的婆婆拄著拐杖走在路上。白黎黎扶住她,問她去哪兒。

婆婆害羞一笑,說她去找晏訣仙君。

那時白黎黎只知曉他是禍水,并不清楚他幫人招姻緣的本事。想到自己當初的想法,白黎黎忍不住想笑。

不過……晏訣該不會是桃花精吧?

白黎黎湊近晏訣,想聞聞他身上有沒有桃花味,畢竟再高超的化形也逃不過她的鼻子。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臉側,晏訣仍閉著眼睛,他耳力極佳,聽到旁邊的人嘀嘀咕咕:“沒有桃花味啊,看來不能折花枝賣錢了?!?/p>

白黎黎不免覺得有些遺憾,退開時看到晏訣衣衫不整,她伸手過去想幫他拉上,制造一個自己絕不乘人之危的假象。

她輕輕捏住他的衣裳,剛想幫他拉好,頓了一下,她又突然往兩邊扯開,然后拿出一塊留影石:“不要九九八,只要九十八,衣衫不整晏仙君,馬上帶回家?!?/p>

晏訣將剛睜開一條縫的眼睛重新閉上,差點氣得笑出聲。

她到底懂不懂憐香惜玉???

(3)

這地方是幻靈的居所,幻靈一族每百年舉辦一次摘星節,摘的是圣物“飛星”,個中翹楚可以得到機會,飛升成仙。

白黎黎目前的身份是幻靈族長的小女兒,是今年摘星節飛升的熱門人選之一。小公主性格驕縱,男寵眾多,而晏訣是她最寵愛的那一個。

白黎黎坐在軟塌上,沖右邊“啊”了一聲,晏訣把葡萄皮輕輕一剝,將葡萄遞到她嘴邊。

白黎黎邊嚼著葡萄邊看著站在大殿中央盯著自己的女子:“大姐姐有何貴干?”

瀾楚沒回答,上下打量著白黎黎,狐疑地道:“我怎么覺得你變了?”

白黎黎穩住身形:“怎么?”

“總覺得你好似收斂了許多?!?/p>

這小公主以前是有多不羈?

白黎黎鎮定自若地道:“我們扮狐妖強搶書生呢?!?/p>

“那你不該……”

“哦,我是書生?!?/p>

瀾楚對她的不要臉似乎習以為常,但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瞧。白黎黎正想著法子,下巴忽地被人一抬,突然的對視讓她有點愣神。

“小姐怎么不看我?”白黎黎聽著晏訣有些幽怨又期待的語氣,忽然覺得自己不一定是書生,但他真是只狐貍。

白黎黎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揚聲道:“大姐姐還要繼續看下去嗎?妹妹倒是不介…”

瀾楚嗤了一聲,轉身道:“妹妹莫要忘了摘星節,拔不了頭籌,你就等著被爹爹扒皮吧?!?/p>

白黎黎呼出一口氣,沖晏訣點點頭,對他豎起大拇指:“還好晏訣仙君反應快?!?/p>

瀾楚不知吃錯了什么藥,經常來白黎黎的寢殿晃悠,白黎黎便隨口尋了個由頭和晏訣溜出去?;米寰幼≈厥制?,依山傍水,還種了許多紫瓊花?;ㄖΥ孤?,風一吹,漸變的紫色深深淺淺地流動起來,到了晚上還有許多初生的幻蝶拖拽著點點螢光翩翩飛舞。

大街上人來人往,食物的熱氣裊裊升騰,女子清脆的聲音與說書聲混雜在一起。

“只見那書生看著狐貍傷痕累累,心疼得不知怎么辦才好。狐貍就沖他輕輕一笑,朝他湊過去,兩人慢慢……”

“??!書生和狐貍親了!”白黎黎興奮得扯了扯晏訣的袖子,轉頭卻發現晏訣正看著她,眼眸黑黝黝的。

白黎黎與他對視,莫名失了神。

她突然后知后覺地有些羞恥,腦子里竟冒出些場景。想克制反而克制不住,白黎黎覺得臉都發燙了。她輕輕咳了一聲,想掩飾一番,這時耳邊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居然是一朵煙花炸開了。

白黎黎就愛琢磨好玩的法術,之前炸煙花的時候,火星不但燒著了白覃的夜明珠,還差點把自己點著。她下意識地想捂住耳朵,卻有人比她還快,熟悉的溫熱覆上臉頰。滿街的歡呼聲似乎一下子遠去,她只聽到他說:“別怕?!?/p>

白黎黎頓時覺得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幸好大街上熱鬧,他聽不見。煙花在這里是一種祥兆,這時候小輩可以沖長輩討要彩頭。

街上人流如織,白黎黎突然朝晏訣伸出手。晏訣眸光微動,正要將手搭上去,就見白黎黎笑得眼睛彎彎,她道:“晏仙君,討個彩頭?!?/p>

晏訣的手生生頓住半空,還以為她……他不動聲色地問:“你知道討彩頭要說些漂亮話嗎?”

白黎黎理直氣壯,嘻嘻笑道:“漂亮話我不會說,但漂亮的我不是在和你說話嘛?!?/p>

最后晏訣以她不算小輩沒給她彩頭。白黎黎覺得對于她說自己是他小輩的事,晏訣還挺在意的。

她只說了句他一千八百歲的實話,晏訣就生了一路的悶氣。

兩人走著走著,忽然有一男子從人群中沖出來,那男子聲淚俱下地問白黎黎為何要棄他于不顧。

白黎黎瞪圓了眼,聽那男子講著一個你儂我儂的故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晏訣站在旁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開口時語氣酸溜溜的:“沒想到你的情緣還不少?!?/p>

是那位小公主的情緣,和我白黎黎有什么關系!再說了,我遣散了一眾男寵還不是因為你?

白黎黎緊緊抓住他的胳膊,誰知晏訣這時候倒像個正人君子了:“我是長輩,我怎么能插手小輩的事?”

他的心眼也忒小了。

那男子已經從他們飲酒作對說到他們在花海里暢游,私定終身。晏訣冷笑一聲,彎腰在白黎黎耳邊說了幾句。

白黎黎頓時對晏訣肅然起敬。

那男子正說得興奮,突然被拍了拍肩膀,白黎黎隨手拿出一塊牌子遞給他:“怎么今日連你都想回到我身邊?”她仿佛頗為苦惱般嘆了口氣,“你先拿著此物,等我處理完那些人便來找你?!?/p>

“那……那些?”

“不過百八十個而已?!?/p>

那男子聞言,居然眼睛一翻暈過去了。白黎黎眼尖地看見他的眼珠微動,撈不著好處就裝暈,這位兄臺真是好手段。

白黎黎被晏訣拉著擠出人群,她微微仰頭偷瞄他,發現他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白黎黎卷了卷衣袖,身上也沒什么禮物能給他。

她想了想,將掛在腰上的玉扯下來,不等晏訣說什么就塞進他懷里:“以后拿著這塊玉來找我,我便陪你去干偷雞摸狗的勾當?!?/p>

說罷,她朝他咧嘴一笑。

自己在她眼里原來就是個干偷雞摸狗勾當的不正經人?

晏訣看著她圓圓的腦袋,心思百轉千回,最后握住那塊玉,輕輕“嗯”了一聲。

好歹她給別人的是牌子,給自己的是玉呢。

白黎黎察覺到身旁人的心情由陰轉晴,差點嘿嘿笑出聲,這男人原來這樣好哄。

(4)

摘星節前一日,天才蒙蒙亮,晏訣便拉著白黎黎出了門。

自己欠著他賬呢,白黎黎只能任人擺布。

不過她沒想到晏訣會拉著她去游船。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荷花池,荷花盛放,池水清澈。

有一次她去人間見了荷花就極喜歡,帶了種子回鳳棲梧,只可惜沒種活?,F下微風拂來,空氣中都帶著幽香,白黎黎忙拉著晏訣上了船。

小船在池中悠悠漂蕩。

白黎黎偶爾會生出與晏訣認識許久的錯覺,可明明她踩到他家靈寵尾巴那次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她坐在船頭,看向旁邊的晏訣,他向來沒什么表情,話也少,總覺得像藏了許多事。

白黎黎從小受寵,別人犯了錯、修煉慢都要被責罰,唯獨她沒什么天賦,鳳棲梧那些長老卻都來安慰她。

“黎黎學那么多法術干什么用,有我們這些老東西護著,這輩子開開心心就好?!?/p>

可能是晏訣家的長輩太過嚴厲?白黎黎覺得應是如此,她撓了撓頭,想著現下晏訣與她也算有了情誼,更何況在幻族的這些日子都是他護著自己,而且看著他不開心,自己心里也有些發悶。

她打定主意,主動同他分享起自己所見的趣事。

“白覃那小子六百歲時對靈蕪上仙一見鐘情,我還以為他是一時興起,結果到如今也還是喜歡得緊。他剛喜歡上靈蕪上仙那會兒笨得要死,別人說什么他都信,興沖沖地跑人家面前舞了半個時辰花劍?!卑桌枥琛皳溥辍币恍?,兩只手撐著身子,“舞完了,他問人家,我強壯否?”

晏訣看著白黎黎笑得連梨渦都出來了,心下也松快了些,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白黎黎迅速伸出手按住他兩邊嘴角:“晏仙君笑起來好看,該多笑笑?!?/p>

等到她把手指拿開,晏訣不自覺地摸了摸嘴角,想到什么,又皺起眉頭:“你同白覃可有這樣過?”

“???哪樣?”白黎黎將被水浸濕了的紗裙打了個結,見晏訣笨拙地用手指撐了撐嘴角。

她壓下想笑的沖動,故意裝作認真思考的樣子,拖長了音調道:“當然是——沒有?!?/p>

白黎黎講了許多趣事,白覃所占的分量不小。晏訣掩去眼中的情緒,那一瞬間,他真希望自己是白覃。

白黎黎沒錯過晏訣眼里一閃而過的羨慕,看來他真的是壓力太大,看來做天賦異稟的帝子也不怎么幸福嘛。

晏訣施法將擋路的荷花輕輕撥開,今天的他比平日里溫柔些:“世上沒有那么多天賦異稟的人,只不過是每天做得比別人多些,日積月累,就厲害些。做到自己能做的,盡人事便好?!?/p>

白黎黎點點頭,覺得十分感動,又聽他說:“不過呢,花精草精修煉不成還能拿去喂豬,你嘛,還是努力修煉吧?!?/p>

白黎黎剛要說話,船忽然一顛簸,眼看著她的頭就要撞向柱子,一只手適時地搭在了她額頭上。

每次都是這樣,他的注意力好像一直在她身上,保護她的動作迅疾又自然,仿佛這樣做了無數次。

白黎黎收拾好情緒,道了聲謝,心里卻被種種疑問填滿。晏訣對她,真不像是初識。

莫非……他貪圖自己的美色?

(5)

摘星節當晚家家戶戶門前都掛了盞暖黃的燈,遠遠望去,燈光與紫瓊花相互映照,很是溫柔。

瀾楚與白黎黎安慰著哭鬧不止的幼弟,小奶娃好不容易止住了哭,鼻涕蹭了瀾楚一袖子,要她們早些回來。

“你可小心點,別掉下去?!睘懗砗冒l簪,狀似漫不經心地道。

“擔心我呀,大姐姐?”白黎黎嬉皮笑臉地湊上去,被瀾楚一把推開。

“瞎說什么?我是怕你丟人?!?/p>

兩人一起站到枯枝旁,那枯枝足有幾人合抱那么粗,一片綠葉忽地從底下冒出來,綠藤繞著枝極快地往上攀爬。

已經有人拉著藤蔓向上爬了。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被底下的親人好友注視著,身上好像有用不完的勁。

白黎黎原本只是隨便爬爬,現下居然被感染了,于是用手肘拱了拱晏訣,捏著拳頭表達了自己的必勝之心。

最后剩下的人不多,都是幻族的個中翹楚。白黎黎爬上頂后看著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微微愣了一下。飛升方式千奇百怪,她之前并未懷疑,只覺得飛星大概是哪位上神所留。

但這個地方無一絲靈氣啊……白黎黎的手突然被抓住,她轉頭,見晏訣眉頭緊鎖,整個人呈防御之態。

突然,利物刺入血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虛空中忽然出現一只觸角,直直沖人而來。觸角上遍布粘液,散發著惡心的酸臭。他們滿懷欣喜,滿心期待,拼盡全力爬入云霄,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白黎黎看著身邊幾人倒下,心里極其酸澀。她想做些什么,但靈力被壓制住了。

晏訣拉著白黎黎后退,只差差幾步就可以逃離此地,這時,觸角自右邊襲來,晏訣往左旋身擋開。白黎黎躲開飛來的長劍,沒注意側方,忽地一股溫熱的液體噴在臉上。

“一群蠢貨,又給我送靈力吃食了?!泵媲暗臇|西人不人鬼不鬼,身上有極濃的血腥味,“真是好笑,幾百年來都信我能讓你們飛升成仙。等我走出這破地方,你們這些賤民也算出了一份力?!?/p>

“怎么又是你?還來找她的魂魄?不自量力的東西?!?/p>

什么飛升成仙,什么步步青云,都是這個妖怪設下的騙局。白黎黎覺得疑惑的事情有了眉目,但她來不及去細想。那妖怪剛才說他快能出去了,等到他出去了,下面的人該怎么辦?

白黎黎喘著氣,咬破指尖,在地上涂畫。

“白黎黎!”晏訣目眥欲裂,他轉身握住白黎黎的肩膀,艱難地道,“我不許你這么做?!?/p>

以血作引,召鳳凰真身,最后她會玉石俱焚,像從前那樣,又要離開他。

你太了解一個人,她說前半句,你便能接下后半句;她眨眨眼,你就知道她在打什么壞主意。所以,此時此刻,讓她別這樣做這句話,他說得無比艱難。

晏訣看著白黎黎眼中的決絕,他覺得世間好像沒什么東西值得自己再看一眼,除了她。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是如何發出聲音的。最后他將白黎黎定住,聽見自己說:“我來?!?/p>

白黎黎動彈不得,見晏訣全身靈力涌動,眉間隱隱浮現紋路。妖物吸了太多人的靈力,就算在天界也是十分麻煩的妖物,何況他們只是以肉身投入此處,不足以與它抗衡。

白黎黎看著晏訣被一只觸手刺穿了胳膊,鮮血飛濺。天不知道什么時候黑了,白黎黎從未見過如此混沌的天地。

記憶碎片慢慢拼合,白黎黎頓覺頭疼欲裂。

面前是濃郁的黑,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6)

晏訣認識白黎黎時,他正化作原形想騙一只法力強大的靈物做他的靈寵。誰知白黎黎撥開長草看見了他,從袖里拿出一個葫蘆,將葫蘆口沖著他,笑得一臉燦爛:“嘿!小妖怪!打算往哪兒逃?!”

他看著她奇怪的姿勢,對傳言產生了懷疑。

傳聞白黎黎古靈精怪,為人勤快,也有修煉天賦,是三界內都有名氣的小鳳凰。那時他心高氣傲,同輩里唯有她能與自己比肩,便不吭聲,跟著她回了鳳棲梧,想看看她到底是如何修煉的。

后來他發覺,傳聞只能信一半。古靈精怪,不假。修煉有天賦,也不假。他看著眼前呼呼大睡的人,覺得為人勤快應該是她自己說出去的。

剛開始他只想學些修煉法子,后來發現白黎黎壓根沒什么秘技??申淘E卻沒回極北寒地,他安慰自己定是還想觀察觀察這小鳳凰,說不定她極有心機,看穿了自己,所以才遲遲不拿出秘技呢。

日日與她相處,晏訣知道白黎黎高興時會笑得眼眸彎彎,難過時便喜歡揉揉他的耳朵。有幾次他被她揉得臉紅,她還湊近他,驚奇地道:“靈獸還會臉紅嗎?”

晏訣差點腦袋冒煙,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生氣。

這樣的日子過了許久。那天他們誤入了幻族之地,那里的人熱情好客,白黎黎玩得很開心。她素來愛湊熱鬧,便也想著在摘星節爬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機緣這樣厲害。

為了公平,她最后才登頂,然后就看到了尸橫遍野,剛剛還與她說笑的那個小公主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那時他們靈力全盛,那妖物剛開始吸收靈力,所以并不強大,更何況她還有他。

那妖物將還未殺害的人綁在身前,逼白黎黎將刀捅向自己。他仍以獸形作戰,為她守住后方。

晏訣想,以白黎黎的性子,她只會傾盡全力去營救他們,她懂得怎么保護自己??赏蝗?,有人朝他的方向倒下來。

不知道是誰突然掙開妖物的束縛跑過來給了她致命一擊,也不知道是誰對她說:“你去死吧,你死了就可以救我們了?!?/p>

她毫無防備,她甚至以為是妖物法力變弱,,那人才掙開了妖物的束縛,正要伸手去接住跑過來的人。

晏訣捧住她的臉,恐懼、茫然、無措等情緒混雜在一起,他想為白黎黎擦干凈臉上的血,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在顫抖。白黎黎抓住他的手指,將他定住,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把他往外推。

最后鳳族找到白黎黎時已經太晚,她的魂魄破碎,一部分被妖物控制,一部分則因執念過深,只能在妖物所造的幻境中一次又一次重復這段歷程。

鳳族無法派人進入幻境,因為生者進入幻境是逆勢而為。他們無法用一個人的命去換白黎黎的命。

他們一次次看著白黎黎重蹈覆轍,寄希望于她能自己掙脫幻境,但靈蕪說這恐怕是白黎黎最后一次機會了,她的魂魄氣息越來越微弱。

反正是最后一次,不管結果如何,哪怕是玉石俱焚也好,他也不要丟下她了?;镁硰乃砭崎_始,但她魂魄不穩,記憶有缺失。

傳音獸是無法將她覺得丟臉的事現形的,殘缺的魂魄怎么被讀取到記憶呢?

燒紅線只是他的私心,她從前為了一對有情人,拉著他去月老殿撒野。

帶著她去做這些事,在結局到來之前,她會不會想起那些往事?

他別無所求,只希望當初那個帶著他到處惹是生非的小鳳凰平安喜樂。

白覃與靈蕪站在水鏡前看著這一幕都握緊了拳頭,靈蕪偏過頭,不愿再看。

他們拼盡全力,也只能做到這些而已。

(7)

白黎黎覺得自己做了很長一個夢。夢里她有不同的身份,可毫無例外都奔向了同一個結局。她被妖物困住,她對那次傷害耿耿于懷,所以無法逃脫幻境。

若是人始終活在過去,始終放不下一次傷害,那才是真的被困住了。因為那些族人對她好,所以她要救他們。因為有人舍命為她擋刀,所以她才會以血作訣。

所以何必耿耿于懷?

白黎黎掀開被子下了床,剛跑出幾步就撞入一個懷抱,來人緊緊抱住了她。白黎黎忽然想到自己有次因為沒救下某只小妖傷心痛哭,喝了許多酒。別人都道不過一只小妖罷了,她何必這樣脆弱。

只有晏訣在化為人形后將她輕輕攬入懷中,任她把鼻涕眼淚擦在他衣袖上:“你不是脆弱,只是感知到的情緒比別人多?!?/p>

這不應該成為他們指責她的理由。

第二日,她便假裝對醉酒的事沒了記憶,她怕晏訣因為自己知道了他的身份而選擇離開,她知道自己舍不得。

白黎黎眼前模糊一片,她在晏訣身上胡亂摸了一通:“嗚嗚……你……你沒事???”

在幻境中,晏訣把白黎黎定住后,讓自己的靈力倒轉,想破開幻境對他的禁制,但他的手忽然被人抓住,在茫茫黑霧中他看見她對自己笑,突然覺得春日萬花盛開也不過如此。

那一刻,他們二人俱以為已陷入絕境,誰知瀾楚突然沖出來撞向刀口。

白黎黎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將她擁入懷中,她看見瀾楚想說什么,可嘴里的血不斷涌出來,讓她無法言語。

白黎黎的身體突然被暖融融的光籠罩。

原來那妖物不曾將白黎黎的魂魄放在身上,居然用人滋養著。在幻境中,瀾楚身份尊貴,又是她這具身體的姐姐,是個再好不過的人選,而且妖物料定白黎黎會護著瀾楚,哪怕知道了自己的魂魄在瀾楚身上,也不會殺了瀾楚,將自己的魂魄拿回來。

它給他們設的是死局,只是漏算了幻境中的人依然有血有肉,有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

瀾楚覺察到了那妖物的蹊蹺之處,再加上魂魄與主人的牽連,她忽然想起不知從哪日起自己莫名想與白黎黎親近,立刻意識到了什么。

所以她撞向刀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瀾楚身死,魂魄回到白黎黎體內。一次又一次的輪回,讓白黎黎有能力保護想保護的人。

白黎黎只記得打到后來她已經沒什么氣力,只憑著意志力下意識地反擊,即使皮肉綻開也沒有停下。

這是唯一的機會,不能再讓這妖怪逃脫。

最后,白黎黎腦子里只剩下這個想法。

她以手作訣劃過劍刃,用力刺向妖物。

下一刻,白黎黎被反彈的黑霧擊暈了過去。

她不敢去想當時想拉著怪物陪葬的心情,努力將眼淚憋回去,猛地捶了晏訣一拳,她第一次兇狠地叫他的名字:“晏訣,生者入幻境,你怎么敢?!”

晏訣沒說話。

他要怎么說呢?因為一想到如果她離開了,他就再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人了。

只是想想,他就覺得無法忍受。

他組織好語言正打算開口,懷里的人突然抬起頭,無比認真地道:“既然我們都抱在一起了,那我欠你的賬是不是能一筆勾銷了?”

晏訣忽然想到自己進入幻境之前,他和白黎黎的族人商量好了,讓白黎黎心甘情愿地跟著他走,只能讓她欠他的賬。踩靈寵尾巴自然是假的,養她就夠費勁了,還養什么靈寵啊。

不過,他趁著白黎黎尚且迷迷糊糊,義正詞嚴地拒絕了:“那可不行。我那只靈寵可是被你踩得遍體鱗傷?!?/p>

白黎黎皺著眉頭想,你當初差點被我收進葫蘆時也沒這么虛弱???

(編輯:白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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