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長遠航官兵心理健康研究狀況：2010-2020 年

聞 娟，劉曉燕，劉勤勇

海軍軍醫大學（第二軍醫大學）教學考評中心，上海 200433

隨著我國海軍長遠航任務的增多，長遠航官兵的心理健康狀況越來越受到關注。2008 年以來，隨著“和諧使命”任務的執行，以長遠航官兵心理健康為主題的實證調查研究日益增多。但由于出航任務種類不同、航行時長差異、隨船人員特征的個體化等因素，長遠航官兵的心理健康狀況研究呈現出紛繁復雜的結果。為了解長遠航官兵的心理健康狀況，本文系統梳理了我國2010-2020 年發表的有關長遠航官兵心理健康狀況的實證調查研究，對長遠航期間官兵的心理健康問題及狀況、影響因素、預防干預措施等進行分析總結，為未來相關研究的開展提供參考和思路。

1 文獻檢索

在中國知網（CNKI）和維普網（VIP）以“長遠航 OR 遠航 OR 長航 OR 護航”AND“心理”為主題詞進行檢索，去除重復文獻，再通過限定調查對象為參加長遠航任務的官兵、調查工具為心理健康評價量表或工具進一步篩選，最終獲得符合要求的實證調查研究類文獻22 篇［1-22］。

2 長遠航官兵心理健康狀況

2.1 常見的心理健康問題及其表現 長遠航對官兵的身心健康有明顯影響［1-4,16-21］。通常航行前長遠航官兵的心理健康水平優于一般軍人［9,16］，但在航行期間隨著航行時間的延長，心理健康水平明顯下降［9,15-18］。長遠航官兵較常見的心理健康問題包括焦慮［6,15,21］、抑郁［6-7,15］、軀體化［13-14,21］、失眠［4,16,18,22］、疲勞［20］等。22 篇文獻中，有16 篇使用90 項癥狀自評量表（symptom check list 90，SCL-90）評價心理健康狀況，其余6 篇使用的心理健康評價量表為焦慮自評量表（self-rating anxiety scale，SAS）［5,7,20］、抑 郁 自 評 量 表（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SDS）［5,7,20］、漢密爾頓焦慮量表（Hamilton anxiety scale，HAMA）［19］、身心健康綜合評價問卷［3］及自編的心理健康問卷［4］等?；?1 項對長遠航期間SCL-90 各因子得分與參照標準進行差異分析的研究結果發現，軀體化、抑郁、焦慮、強迫癥狀和敵對等是長遠航中、后期研究較多的健康問題［1-2,6,8-9,13,15-18,21］（表1）。

表1 11 項長遠航期間SCL-90 各因子評分高于參照標準的研究［1-2,6,8-9,13,15-18,21］n

2.1.1 焦慮 焦慮是長遠航官兵最突出的心理健康問題［4］。通常官兵在長遠航初期的焦慮程度會低于長遠航中期、后期［8］，但部分官兵也會由于缺乏出海經驗、時間緊急、準備任務繁重、心理準備不充分或家屬未給予充分理解和支持而在早期出現明顯的焦慮癥狀［21］。隨航行時間延長，官兵焦慮水平呈下降趨勢，航行中期焦慮狀況明顯［18］，但返航時焦慮水平又恢復到航行前水平［21］。

2.1.2 抑郁 長遠航官兵常出現的抑郁癥狀有“感到自己的精力下降”“活動減慢”“經常責怪自己”“感到孤獨”“容易哭泣”等［18］。

2.1.3 軀體化 長遠航期間官兵的主觀身體不適感較任務前明顯加重［13,17］，常見癥狀有肌肉酸痛［17-18］、感到身體的某一部分軟弱無力［17］、腰痛［18］、頭痛［18］等。有研究表明，出航后官兵的患病率急劇升高，常出現上呼吸道感染、四肢外傷、腰腿痛、咽炎和癬等軀體健康問題［23］。

2.1.4 失眠 睡眠是機體必不可少的一項重要生理功能，睡眠質量的好壞直接影響航海人員的戰斗士氣。由于調時影響、環境改變、空間狹小及暈船等因素的影響，長遠航官兵失眠問題突出［24］，主要體現在睡眠質量、睡眠時間、日間功能等方面［22］，表現為睡得不穩不深（睡眠淺）、入睡時間超過30 min、過度的白天睡眠和夜間睡眠紊亂等。隨著航行時間的延長，官兵的睡眠質量逐漸下降，在中后期尤為突出，極易演變成心理問題［16］。

2.1.5 疲勞 常見的疲勞現象包括心理性疲勞（心情差、精神狀態差）和身體勞損（睡不好、暈船、腰疼、關節傷、鼻炎、齲齒、頭疼、生理期紊亂和感冒）［20］。在長遠航中、后期，官兵由于身心持續緊張，疲勞感加重，導致睡眠質量下降、精神萎靡不振、工作興趣減退，表現出焦慮、煩躁等情緒，出現注意力不集中、思維和應變能力明顯下降的情況。

2.2 心理健康問題的時間窗差異 遠航官兵心理健康分階段（航行初期、航行中期、航行后期或返航期）研究結果表明，心理健康問題存在時間窗差異［1,7-8,16-17］。根據表1 中SCL-90 各因子在不同航行時期的評分差異可見，各因子出現問題的時間點有所不同。但目前各心理健康問題出現的時間窗并沒有較為一致的觀點，多因為任務類別、評估時間的不一致而存在差異。如呂慶瑛和張海濤［16］研究發現，與出航后第10 天相比，長遠航官兵在出航后第60 天軀體化、抑郁、敵對、偏執因子評分較高，在第150 天軀體化、強迫、抑郁、焦慮、敵對、偏執因子評分較高，而在第200 天軀體化、抑郁因子評分較高。曹云飛等［17］對某亞丁灣護航官兵進行調查發現，與出航前比較，官兵在出航后第77 天強迫、憂郁、敵對、其他因子評分偏高，在第142 天偏執因子評分較高，在第204 天軀體化、敵對、偏執和其他因子評分均較高。

2.3 長遠航期間心理健康狀態變化趨勢 長遠航期間官兵的心理健康狀態呈現出十分復雜的波動性變化［17］。多數研究表明，長遠航官兵出航前整體心理健康水平良好，甚至優于中國軍人常模［11-13,15-16,18］，但隨著航行時間延長其心理健康水平逐漸下降［8-9,16］，在航行中期心理健康狀態最差［1,8,21］。一般情況下，在返航階段官兵的心理健康指標均已回落，但與航行初期相比仍處于較高水平［8-9］，甚至航行結束后其心理健康狀況未恢復至正常水平［8,22］。也有研究者提出不同的觀點。劉文等［25］對某艦隊遠航期間心理健康狀況的動態變化規律研究發現，航行中SCL-90各因子得分、陽性項目數和陽性均分的變化規律總體呈現“兩頭高”趨勢，最高峰大多出現在航行前，次高峰大多出現在返航期，即相較于航行中期備航期和返航期官兵的心理健康狀況較差。

航行時長對心理健康狀態有明顯影響。曹云飛等［17］對某水面艦艇官兵進行長達7 個多月的超長期遠航心理健康行為調查研究發現，長遠航官兵的異常心理狀態會經歷“明顯升高 明顯增加 明顯回落”的變化趨勢；但當航行超過6 個月后（即超長期遠航），心理損害因素的持續作用已明顯超出官兵自身的調整能力，會出現異常心理問題加劇惡化的征象，需實施心理干預和休整。

3 長遠航官兵心理健康影響因素

3.1 工作生活環境 工作生活環境是引發身心健康問題的重要因素。執行長遠航任務時官兵身處高溫、高濕、高鹽、振動、噪聲、電離輻射等不利環境，極易引發官兵機體氧化損傷、抗氧化能力下降，從而導致疾?。?］。

長遠航過程中，還存在食物品種單一、飲食營養不夠平衡［13］、工作不分白天黑夜、生物節律容易紊亂［15］、睡眠質量欠佳等狀況，這些都會影響官兵的身心健康。鄧璐等［14］研究表明，水面艦艇官兵長期生活在艦艇上，居住環境狹窄擁擠，經常出海作業，工作訓練緊張，生活單調，加之技術操作復雜、任務重、工作訓練中容易出現重復強迫的動作行為，這些都可能導致他們在人際關系緊張、敵對、猜疑、合作精神差及不切實際的想法等方面異于普通人群。

3.2 身心應激狀態 與陸地活動比較，長遠航期間官兵面臨極端環境的改變。在這種環境條件下，官兵不僅需要在一段較長的時間內整日面對單一、枯燥的環境并持續工作以完成特殊任務［15,19］，還會經常遭遇未知突發事件，這些都容易引起心理緊張、工作壓力大，導致他們長期處于生理和心理應激狀態，極易興奮或疲勞，從而發生一系列生理或心理反應［6,15］，繼而出現心理健康問題。

3.3 個體因素差異 長遠航官兵的心理健康水平會因個體的年齡、受教育程度、性別、軍齡、職務、個性特征、遠航次數等因素不同而有差異［5,7,10-11,14］。個體因素對心理健康的影響比較復雜。以焦慮和抑郁為例，焦慮水平與人員類別、性別、年齡、遠航次數、戰斗士氣、戰友評價及身體狀態等相關，而抑郁水平與人員類別、年齡、軍齡、入伍地、文化程度、職務、遠航次數、戰斗士氣、戰友評價、身體狀態及性問題等相關［7］。

不同研究中個體因素對心理健康的影響不一致。以年齡和受教育程度為例，有學者指出年齡越小、學歷越低者心理問題陽性率越高［10］，也有研究表明年齡較大、學歷較高者心理健康水平較差［14］。

4 心理健康問題的預防干預措施

4.1 航行前的人員選拔與適應性訓練 在航行前，官兵心理健康問題的預防干預措施主要包括人員選拔及與長遠航相關的適應性訓練或培訓2 個方面。

選拔適合執行某具體任務的官兵是保障任務完成的首要步驟。在航行前，常根據心理準入標準，通過心理評估結合面談、工作模擬和情境練習，并參考工作履歷綜合評估的方式來甄選人員［2］。對于選拔出的官兵，在長遠航之前還應充分了解其家庭背景、生活經歷，根據有無失去親人、父母離異、受虐待經歷等因素篩選并剔除高危人群。

長遠航準備期的相關訓練或培訓通常包括以下幾個方面：（1）開展隨船醫務人員的心理衛生知識培訓［2,26］，以便盡早發現官兵各種心理問題并及時進行心理干預；（2）開展經常性心理衛生知識講座［2-3］，普及常見心理衛生常識，使官兵知道一旦出現問題該如何解決；（3）進行有針對性的綜合體能訓練［3］，提高官兵的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減輕航行期間可能會出現的一些軀體反應；（4）開展軍事訓練、演習或實戰模擬［27］，培養官兵在復雜背景下對抗危險、困難的心理素質；（5）進行心理鼓舞與思想動員［27］，提升士氣，激發熱情。

4.2 長遠航期間的心理疏導與干預 長遠航過程中，官兵心理健康問題的預防干預措施主要包括營造良好工作生活環境、加強自我身體護理保健和及時的心理疏導干預等［6,12］。

在不影響執行任務的前提下，通過科學制定飲食菜譜平衡膳食、定期對各艙室進行“消、殺、滅”、合理安排值班與執勤和作息、采取多種手段避免或消除負性心理應激源、豐富業余文化生活等方法改善官兵的生活工作環境［6,12,19,27］。在日常訓練和生活中還可加強對官兵四肢關節的保護，輔助基礎生命體征監測及輔助檢查，及時對失眠、暈船等癥狀進行護理干預，保障官兵長遠航期間的身心健康［12,19］。

心理疏導干預的方法較多，主要概括為4 個方面：（1）非正式心理幫扶。通過非正式組織或“以強帶弱”或“以老帶新”的心理幫扶活動讓官兵自我釋壓［27］。（2）創設不良情緒宣泄疏導的機會和途徑。通過聊天、談心，開展文藝娛樂活動，設置宣泄室、宣泄設備等多種形式讓官兵合理宣泄不良情緒［19］。（3）個體心理咨詢和團體輔導培訓?？伸`活運用各種心理干預方法和手段進行心理疏導，如心理減壓訓練、認知療法、系統脫敏法、暗示療法及轉移控制法、自我調節法等［19,26］。（4）專業心理治療。對存在嚴重心理健康問題的人員除采取專業心理治療措施外，還可進行藥物治療［19］，如服用鎮靜劑、抗抑郁或焦慮藥物等。

4.3 返航后的篩查與跟蹤管理 航行后仍需關注官兵的心理健康問題。除合理安排休假療養外，還需要做好身心健康的篩查和康復工作，對存在心理健康問題的官兵及時實施專業咨詢和干預，并定期隨訪觀察官兵的心理狀態。同時需要建立完善的官兵心理健康檔案，以全面掌握官兵的心理發展變化情況，實現對心理健康狀況的動態跟蹤和管理。

5 小 結

長遠航官兵常見的心理健康問題主要以焦慮、抑郁、軀體化、失眠和疲勞為主，心理健康問題的發生存在時間窗差異，航行期間官兵的總體心理健康狀況變化也存在復雜的波動性變化。值得注意的是，當前使用較多的心理健康評價工具為SCL-90、SAS、SDS 等。這些量表實際可測得的心理健康問題僅局限在量表本身既定的因子、要素上，不能完全覆蓋長遠航官兵的所有心理健康問題。之后的研究需要關注官兵在量表指標之外的其他情緒、行為表現，再結合訪談、調研等獲取的數據，以更全面地反映官兵的心理健康狀態。

長遠航過程中特殊的海上環境和工作生活環境、官兵自身的身心應激狀態及官兵的個性特征等因素，都會影響到官兵在航行中的心理健康。目前在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職務高低等個體特征方面的研究較多，這些研究多采用相關分析、差異檢驗和簡單線性回歸等方法來確定各因素與心理健康狀況的關聯程度或影響程度，尚需要設計研究性實驗，控制變量，以深入分析、確定這些因素對心理健康狀況的具體影響程度、方式及路徑。

在長遠航官兵心理健康問題的預防和干預方面，目前在航行前、航行中和航行后均已有相對應的預防干預方法和措施，并初步形成了基于長遠航整個航程周期的心理健康保障體系。值得注意的是，目前的預防干預手段側重具體措施和方法的應用，在預防干預手段的效果評估上尚缺少有力的實證結果，之后應多開展對照研究，以了解不同預防干預手段在長遠航各時期的應用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