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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構、轉化和分享:個體記憶社會化的敘事建構研究

2022-11-24 04:57
大理大學學報 2022年5期
關鍵詞:個體記憶

余 宏

(銅陵學院文學與藝術傳媒學院,安徽銅陵 244000)

近年來,記憶研究成為國內外學術界關注的焦點之一。記憶一詞作為文化熱詞在全世界范圍內流行開來。一些學者用簡短的警句來概括當下的記憶研究熱,如蘇珊·蘇萊曼在《記憶危機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所提出的“我們生活的時代是記憶的時代”〔1〕。這些生動的描述很容易讓人們產生共鳴,其背后是整個學術界對記憶研究的興趣和市場對記憶產業的回應。不管是記憶研究的繁榮還是記憶產業的崛起,都不能與記憶的本質相割裂,它從根本上是與每一個個體息息相關的。進入21 世紀,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的研究范式突出實踐導向。同時,人本主義也成為學者們普遍秉承的理念。在此背景下,記憶研究不斷朝著實踐導向和人本方向發展,個體記憶以及個體記憶如何社會化等實踐問題遂成為記憶研究的重點。

一、個體記憶社會化的雙重要素

(一)個體記憶社會化離不開“外在社會語境”

記憶研究作為一個獨立的研究領域興盛于20世紀末,經過近30 年的發展,學者們從社會記憶、文化記憶、歷史記憶以及神經記憶等角度為記憶研究的客體劃出了研究范圍,從個體記憶、集體記憶、私人記憶以及社會記憶等角度為記憶研究的主體確立了研究視角,從世界記憶、國家記憶以及地方記憶等角度為記憶研究的層級區分了研究層次。在數十年的研究中,相對于記憶的生理機制,學者們更多地側重于社會記憶研究,尤其是關注記憶在個體、社會和媒介之間的互動。因為社會記憶本質上是由每一個個體的記憶通過公共空間的交流而形成。每一個個體都有自己的生活故事,但又不僅僅是生活故事,正如讓·波德里亞所說:“人從來就不是僅僅由一個父親和一個母親所生,他是歷史時期意外交配的產物?!薄?〕個體的記憶也是如此,它一方面是個體身份認同的核心要素,同時也混雜著它所處歷史時期的各種思想意識、社會潮流和國家政治。因此,研究記憶的個體向度是不能與社會記憶以及文化記憶等完全割裂開,它是以個體為出發點,以民族、社會和國家為落腳點的研究。正如哈布瓦赫率先提出記憶的社會框架這個概念,個體記憶是無法離開記憶個體所處的社會文化語境而存在。

(二)個體記憶社會化離不開“內在記憶權利”

在眾多的個體記憶研究中,學者們一致認為個體記憶社會化是一種人類固有的權利,每個人都應該是社會記憶潛在的生產者,他或她的記憶都應該被當作遺產得到保護、保存和分享。具體來說,個體記憶權利包括兩個部分:第一,個體具有使用社會媒介記錄自己記憶的權利。個體自主選擇一些社會媒介如文本、語音和視頻等記錄每天發生的故事。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和應用,社會媒介使用越來越便利,個體記憶的生成越來越便捷。手機自拍即最好的說明,“手機攝影圖像是自傳式記憶的重要形式,是每個獨立的個體參與生活與社會的記憶脈絡”〔3〕。個人生活故事的保存和分享已然成為生活日常,并受到商業公司的青睞。如當下流行的微信、抖音等互聯網公司,皆以個體生活故事的保存和分享作為核心理念,在此基礎上實現引流變現和廣告變現。當然,這里也存在一些問題,當這些公司足夠強大之后,它可以利用平臺的力量來提升或抑制個體記憶分享的類型和廣度。它會使用用戶的大數據來分析哪一類的個體記憶比較受歡迎,從而加大推廣力度滿足其商業利益,反之亦然。因此,社會上還存在其他一些機構,在不考慮商業利益的前提下開展個體記憶的保存和分享工作,比如一些政府機構和NGO 組織,其目的就是給予更多人有保存和分享自身記憶的可能。第二,個體具有訪問并獲取社會記憶從而構建自身記憶的權利。這一權利既要求社會記憶保持對個體的開放性,又要求個體能夠通過學習掌握一定的媒介工具以獲取社會記憶。當個體進入某個檔案中心時,一方面檔案中心對個人保持開放態度,允許個體能夠查詢和獲取部分記憶資源;另一方面檔案中心也會提供一些媒介工具以便個體能夠檢閱和理解一些年代久遠的記憶資源。例如國內眾多的歷史類博物館,在文物展品的下方都會設置文字注解區或二維碼信息講解系統,以此來縮減參觀者與文物之間的歷史鴻溝,幫助個體更好地學習或是掌握文物傳遞的歷史文化信息。進入多媒體時代以來,大量的社會記憶資源尤其是電視節目和影視音像制品是由文化企業所拍攝和管理。有時這些文化企業作為記憶遺產保管者會直接將社會記憶資源向大眾開放。有時候,它們作為商業公司會將它們認為沒有商業價值的社會記憶資源束之高閣甚至丟棄。后者阻礙了個體對社會記憶的探尋,嚴重地來說窒礙了社會整體記憶的形成,因為記憶在一些時候是每一個社會成員的“記憶責任”〔4〕,尤其是對民族記憶或國家記憶來說。

二、個體記憶社會化的技術中介

(一)個體記憶的建構性決定了其社會化需要社會記憶技術的中介

在個體的日常生活中,關于過去的記憶以一種“事實”狀態被呈現,并為個體的當下活動提供意義。這一“事實”狀態并不代表過去是固定不變的,恰恰相反,關于過去的記憶是高度動態的,是個體依據當下給定的條件對過去的一種敘事性建構,并將建構后的故事分享給他人或社群。這是一個創造性的選擇過程,正如彼得·伯克所說:“重新記憶的過程就是一個受到不斷變化的環境影響的過程?!薄?〕一個人所有的過去不可能都被記憶,總是出于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我們偏重其中的一部分記憶,并且這種偏重也會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這是一個持續且動態地建構關于個體記憶敘事的過程,并將這一敘事在個體之間、所屬社會內外進行分享。這里的敘事和分享實質上就是將個體的生活故事從潛在的記憶狀態轉化為顯在的記憶成果,通過外在的社會記憶技術來促成個體記憶的外化,讓視頻、照片、文本、語音以及社交網絡成為個體記憶生產和分享的載體,以便個體記憶能夠成為社會記憶。

(二)個體記憶的敘事性決定了其社會化需要以敘事為核心的社會記憶技術

記憶本身沒有任何具體的存在,它總是與被敘述的行為相連。簡而言之,我們只能在敘事中創造記憶故事。目前,在世界范圍內來看,講述生活故事成為大多數組織和群體構建社會記憶時所采取的常用社會記憶技術,例如創建分享個人故事的空間、社交圈,不同個體在固定場所分享個人故事,并用故事接龍的方式讓大家暢所欲言。這種記憶方法,既能保障個體在社會記憶構建過程中的參與,同時作為技術手段它具備低成本、易應用、高社會影響力的特點。凱倫·沃克曼認為:“可以將生活故事定義為有選擇地從每個體記憶中構建出來的故事。我們每一天都在腦海里向自己講述這些生活故事,通過敘事來構建和重建我們自己的身份。正是這種自我訴說的連續性,它賦予我們生活的連續和我們在生活中的身份?!薄?〕158記錄講述個人故事的社會記憶技術能夠很好地調動個體對自己過去的回憶,并能縮短與他人的社交距離,消除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隔膜。最重要的是,該方法成本低、易應用以及具有一定社會影響力。隨著互聯網的發展,更多的私人機構和公共機構在互聯網上組織開展了大量的“講故事”記憶項目,鼓勵個人在互聯網上分享自己的生活故事。早在2009 年,約翰·哈特利主編的《故事圈:世界各地的數字故事》中就有研究。在互聯網時代,個體的數字敘事越來越成為個人敘事的主要方式,但其內核——講故事沒有發生本質變化。

(三)個體記憶的零散性決定了以敘事為核心的社會記憶技術具有流程化的特點

個體記憶是個體通過敘事建構起來的關于過去社會生活的記憶,往往個體會沉湎其中,其主要特點是零散的,記憶以片段畫面的方式在思緒中閃回,并被賦予意義。這樣的個體記憶如果要上升成為社會記憶,就需要社會記憶技術對其進行意圖化、組織化、流程化的規范。缺乏規范,個體記憶只是社會記憶的原始材料,無法成為社會共識。正如日常生活中的講故事“不需要任何預先準備,不必遵照什么意圖,沒有固定結局,可以任意改變或中斷所議論的話題”〔7〕106。作為社會記憶技術的講故事則不同,它是按照一定流程組織起來的個人記憶敘事,可以區分出三個主要步驟:第一,建構記憶。這個階段致力于個體講故事本身,也包括個體內在的回憶行為。個體通過敘事建構起關于自己的故事,這個故事可以作為一種反身性的參照物,讓反思從對自身的沉溺中游離出來,啟發個體對自身生活經歷的意義追問和未來的人生選擇。講述生活故事的過程是一次自我反思過程,會對此前生活給予一定的意義編碼。第二,轉化記憶。這個階段致力于將個人生活故事轉化成社會文獻。個體講述的生活故事具有兩個特點:一是個人性。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生活經歷、語言習慣和文化習俗,所產生的個人敘事不可避免地烙上了個人印記。這種個人性導致敘事文本具有零散、片段和個人化的特點,因此需要對這樣的文本進行一定程度的編碼和分類。二是歷史性。個人敘事不僅僅是個人的,同時也是歷史的。每一個人的生活故事都是個體與其所處的歷史語境相互作用的結果。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個人敘事可以被視為歷史的組成部分。不同年代的人在講述生活故事時,會帶有不同年代的特點,這導致敘事文本沒有統一的數據形式,也會使敘事文本的可讀性及可理解性受到影響。因此,歷史性要求我們對敘事文本采用統一的數據形式來表現,增強內容的可訪問性。第三,分享記憶。在個體記憶故事已經轉化為相對標準化的社會文獻后,如不被分享,其價值和作用并不能實現,也不能被稱之為社會記憶。因此,個體記憶需要以一些大眾能夠接受的方式在家庭、朋友圈、社交圈、社區以及國家內分享。特別是當前的互聯網平臺,為分享個體記憶提供了新的機遇,因為它可以迅速地傳播多樣化的個體記憶,讓世界各地的互聯網使用者能夠通過個體記憶的分享聯系在一起。除了互聯網之外,一些傳統的分享方式依然發揮作用,例如博物館、圖書館和檔案館等公共機構。

三、個體記憶社會化的敘事建構

在實踐中,以講述個體生活故事為核心,以建構記憶、轉化記憶和分享記憶為步驟的社會記憶技術廣泛應用于針對個體或群體的記憶項目。在社會記憶技術應用之前,記憶項目的組織者和管理者需要明白從個體記憶到社會記憶除社會記憶技術這一中介之外,還有其他中介例如“意識形態把關者和國家制度化的力量”〔8〕。不是所有意圖構建和傳播自身記憶的個體、群體、社會組織或企業都能將自身的記憶通過使用社會記憶技術而社會化的。在遵循公序良俗的基礎上使用社會記憶技術,動員人們和不同的社會群體去生產和交換自己的故事,促進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了解和協作,讓他們的過去能夠向未來一代人開放和解釋。同時,還能為不同的個人和群體提供敘述自己故事的機會,增進社會內部的文化融合。

(一)建構記憶

1.問題化導入

建構記憶是社會記憶技術實踐的重要組成部分,主要包括創造和記錄個人敘事。很多記憶項目聚焦于記憶的文化層面和社會層面,但從項目開始都必須要從個體層面開展記憶工作。社會記憶技術正是面向個體的一種記憶技術,將個人生活故事作為個人敘事創造的核心。凱倫·沃克曼認為:“有三種方法可以制作和記錄這些個人故事,包括時間線、故事接龍和訪談?!薄?〕156時間線是指按照故事發生的時間順序來記錄故事。為個人或是群體建立一個基本的故事時間線既有助于掌握個人或群體的生活故事梗概,也有助于從這條時間線上找出一些里程碑式的生活故事。故事接龍是指記憶項目參與者按一定順序分享他們的故事,并且這些故事可以被整合進一個更大的故事中。訪談是訪談者和被訪談者共同合作的產物。在一個讓人放松的場所內,訪談者引導被訪談者重新回憶并講述往日故事。不管是采取哪一種方法,個人故事的記錄遵循一些固定腳本。首先是簡介,一個人的家庭譜系,包括父母、子女和祖父母等;其次是經歷,他或她的生活軌跡,可以采用時間順序的方法記錄;最后是對未來的設想,他或她的所有可回憶起來的生活故事,為未來奠定了什么樣的基礎和意義。從簡介到經歷再到展望是由一系列問題構成的,如您的家庭、您的婚姻、您的未來,諸如此類。一般來說,開始訪談或講述故事時會從比較簡單的問題開始,一方面可以讓講述人置身于回憶的語境中,另一方面也可以使講述人較為輕松地回答或講述。

2.表格化轉錄

隨著對話或講述的展開,記錄人員記錄的信息越來越多。為了讓一些基本信息一目了然,方便檢閱。凱倫·沃克曼設計了關于受訪談者的表格,主要內容如下:“項目名稱、姓名、性別、出生日期、出生地、國家、電話號碼、電子郵箱、家庭地址、宗教信仰、教育狀況、民族、職業、個人簡介、基本資料、使用語言情況、總結和標簽(關鍵詞)等?!薄?〕166有了這些信息,可以快速地讓項目組成員掌握被訪者的基本情況,然后據此設計一些更為細致的問題,如:您的祖父母來自哪里?您的童年是如何度過的?您怎樣描述您的父母?您的學習經歷?您結婚了嗎?您怎樣遇到您的另一半?您夢想的未來是什么?您認為在您的過往生活中有哪些事是屬于里程碑式的?等等。通過這些問題來引導受訪者回憶過去,將自己的生活故事有重點地道出。在所有信息記錄之后,還需要選擇時間對受訪者或講述人進行一次補充式對話,提供受訪者或講述人更改或補充之前回憶的機會,因為回憶之前的生活故事難免會出現誤差和遺漏。這一方面體現了項目對項目參與者的尊重,另一方面也是項目參與者應有的權利。

3.載體化收集

除了單純的語言講述之外,還有其他一些記憶載體可以用來構建記憶,例如照片、文檔和其他個人物品等。記憶項目的參與人員可以讓被訪者或講述者選擇能夠顯示他或她人生軌跡的照片、重要文件和物品提供給記憶項目,并讓被訪者或講述者講述與這些照片、文件和物品相關的故事。訪問者或記錄人需要記錄被訪者或講述者對這些照片、文件和物品的看法,并通過文字或音視頻方式留存下來。這些物證提供的信息也可以參照以上表格進行記錄。從個體記憶中尋回生活故事和基本物證之后,就該進入下一個環節,將收集到的所有材料進行組織和轉化。

(二)轉化記憶

轉化記憶對于記憶項目的公開展示是至關重要的。原始記憶資料具有零散、無序、含混的特點,因此需要進行轉化,才能成為公共空間里可訪問、可利用、可理解的記憶項目。凱倫·沃克曼認為:“由記憶收集到的個人敘事、照片、文件和物品必須以一種有組織的方式被保存———記憶集?!薄?〕176記憶集由一套不同媒體和格式的文件組成,用于研究、查詢或簡單存儲。

1.分類化整理

材料分類是形成記憶集的第一步。按照一些基本程序對記憶材料進行分類以方便使用者更加便捷地查閱。例如使用文件夾對材料進行編號標識,通過登記材料基本信息制作信息卡,利用個人影像作為標簽來匯總個體記憶材料等。對記憶材料進行分類一般情況下需要注意兩點:一是個人故事概要的撰寫。關于個體的記憶材料有很多,音頻、視頻、口述記錄以及其他相關物品等。記憶項目管理者可以在全面掌握這些材料之后,撰寫關于個體的故事概要,以此來統領所涵括的材料。二是提煉關鍵詞作為標簽。標簽是分配給一段信息或材料的關鍵詞。這種元數據有助于描述一個材料或子項目,并允許通過搜索或檢索找到它。標簽是由記憶項目管理者在與項目組成員充分溝通并與記憶材料的講述者或受訪者充分交流之后共同擬定。擬定之后,標簽可以用來作為材料分類的基本依據。

2.規范化處理

接下來是對記憶內容的處理。很多記憶項目收集到的大量個體記憶材料,特別是一些口述材料,時間跨度可能長達數月。記憶項目的訪問者不太可能從頭至尾地瀏覽所有材料。為了方便訪問者的查閱,工作人員必須對材料進行一定的處理。首先是轉錄。將口述內容轉錄成書面文本。每個問題和答案,每一次對話都需從音視頻中記錄下來。如果擁有可靠且合適的轉錄設備和軟件,也可以使用設備和軟件來輔助完成這項工作。但作為工作人員,需要著力解決一些專業術語、方言俚語、文字拼寫的細節問題。轉錄過程中要注意以下兩點:一是完整性。工作人員需要完整保留受訪者或講述者的口述內容,特別是要保留口述風格,比如擬聲詞、言語習慣,甚至是不正確的用詞方式,這樣能使記憶材料在統一格式的前提下更具個人性,也能保持個人生活故事的生動和有趣。二是情緒性。當受訪者或講述者在口述時有情緒流露,比如大笑、哭泣,可以在文字稿中用括號標注出來。這不僅能忠實記錄受訪者或講述者對生活故事的態度,也能引起記憶項目查閱者的情感共鳴。其次是數字化。在過去二十年里,數字技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新的數字設備為記憶項目中的個人敘事提供了極大的便利,特別是口述訪談,可以直接生成數字化的文本格式,并上傳至互聯網云端。使用者可以直接登錄網址或云端在線查閱,也可以從網絡下載至網絡終端查閱。但這里不可忽略的是,有一些記憶材料依然還屬于傳統形式,比如老照片、紙質文件以及一些個人物品。這些還需要根據對象的特點進行數字化,可以將照片和紙質文件掃描形成數字文檔,將個人物品進行3D 掃描形成數字建模。這里需要強調的是數字化記憶材料一般被認為是副本,它不能替代原始材料。因此,在記憶材料數字化的同時還需對原始材料進行保存,防止原始材料因數字化后遭到丟棄。同時,項目組必須盡可能地創造出能夠保存實物的條件,防止因時間、光照和空氣濕度等因素帶來的破壞。

通過轉化記憶,記憶項目組從個體記憶中生產出關于個人生活故事的種種敘述,并按照基本體例對這些敘述進行了材料分類和內容整理,形成了以故事梗概作為引導、以關鍵詞作為標簽的記憶集。記憶的轉化是個體記憶走向社會記憶的中介環節,但如何最終使個體記憶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社會記憶以及發揮更大的社會作用,這就涉及另一個命題即分享記憶。

(三)分享記憶

分享記憶的目的是讓包含個體記憶的生活故事能夠被他人知道,其價值能夠被社會認可。分享記憶是社會記憶技術的最終環節,因為沒有分享,這些個體記憶就不會發揮社會影響力,社會記憶技術的應用目的就無法達成。從這個意義上說,講述個體記憶只是社會記憶技術應用的第一步。分享個體記憶并使個體記憶在家庭、朋友圈、社區以及更廣泛的社會群體中擴散才是社會記憶技術應用的最終目的。正是在這個階段,個體記憶才會成為社會記憶,從而作為社會記憶來確保個體記憶在社會層面發揮影響力。分享記憶環節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將關于個體記憶的相關敘事通過分享形成產品。正如接受美學所認為的那樣:“作家創造了文學文本,但文本只提供了某種文學性和文學價值得以實現的潛在可能性或結構:這種文學性和價值的實現則有賴于讀者的創造性閱讀,正是讀者的審美活動把本文所包含的文學的潛在可能性轉化為現實性,才使文學文本呈現為作品?!薄?〕個體記憶敘事在沒有被分享的情況下,一如文學文本。只有在社會公共空間進行傳播和分享,個體記憶敘事才能成為記憶產品,一如文學作品。

1.逆向化思考

要想成功地推出記憶產品,讓個人記憶成為社會記憶,記憶項目組織者必須從記憶產品接受者的角度來思考記憶產品如何在社會公共領域進行分享和流通的問題。首先要思考記憶產品的接受者是誰,是家庭成員、社會成員、特殊記憶團體、市民甚至是國民等,他們最喜聞樂見的接受方式是什么;其次是記憶產品本身的內容適合什么樣的載體或言說方式,文本、圖片或音視頻等;再次是記憶產品的社會流通會帶來哪些顯性和隱性影響,顯性影響如情感共鳴,隱性影響如政治認同;然后是從個人敘事到記憶產品,其中不免需要資金、技術以及其他資源的投入,除了這些物質性投入外,還涉及社會成本、時間成本和情感成本,這些都是記憶項目組織者從創建記憶時就需要考慮的問題;最后是記憶項目的運行時間和服務方式,記憶產品推出后,既可以作為公共項目永久免費對社會公眾開放,也可以作為短期項目在特定時間內對公眾收費開放,這需要根據項目本身的定位和性質來決定具體的運營時間和服務方式。

2.多元化承載

在上述問題中,首要是考慮采取什么樣的載體來表現記憶。因為“社會記憶需要某些可以讓回憶固著于它們的結晶點,例如某些日期和節日、名字和文件、象征物和紀念碑或者日常物品等”〔7〕91。因此在分享記憶的最后環節,需要選擇一種或多種記憶產品推向受眾群體。一旦決定了選擇哪一種記憶產品,就可以根據記憶產品類型的內在要求采取不同的程序、選擇不同的敘事內容進行編輯和表達。大致有以下兩種類型的記憶產品:首先是書籍類,例如故事集。故事集這一記憶產品要求給眾多的個體記憶故事擬定一個總標題,突出將它們集合在一起的核心觀點。如《紅色記憶:中央蘇區故事集》圈定了一個范圍即發生在中央蘇區贛南的紅色故事。項目組成員“分赴瑞金、興國、于都、安遠、會昌、尋烏、崇義等贛南革命老區,整理出了80 余個生動感人的中央蘇區故事”〔10〕。其次是音視頻類,例如紀錄片。音視頻的編輯主要是從眾多的音視頻材料中選擇一些內容來告訴大家一個生動且有意義的故事。雖然在編輯過程中不可以改變受訪者的表述和意愿,但項目組成員可以選擇一些能夠體現主題并能打動觀者的小故事和小片段。例如《百歲女紅軍——王定國》這部紀錄片,該片“追隨王定國的足跡,向西進入川西北高原,向北直達陜甘寧邊區,東西縱橫數萬里,采訪了母親的戰友、我們這些子女和不同時期的工作人員,記錄了老人當下的生活狀態,用大量珍貴的影像素材真實反映了母親的百年紅色歷程”〔11〕。

3.空間化分享

除了具體的記憶產品之外,空間上的分享也至關重要。這種空間有兩種基本類型:首先是物質空間。記憶故事的分享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在城市的廣場、建筑和交通樞紐等公共空間進行展示。在展示的同時,還可以舉行一些記憶活動,增強觀者與項目組織者之間的現場互動。如果有足夠的資金和資源的支持,可以專門圍繞記憶項目打造個性化記憶空間。利用物質實體營造一個記憶空間,讓觀者可以在規定的時間前來參觀。這一方法正在中國的各個城市踐行,例如重慶十八梯山城記憶館、天津時代記憶館、南京城南記憶館和浙江中村鄉鄉愁記憶館等等。其次是虛擬空間。記憶故事的分享最流行的方式就是通過互聯網來開展。國內外這樣的記憶項目數不勝數,例如專門為馬航MH370 遇難人員設立的紀念網站及面向全球用戶創辦的故事中心網站(https://www.storycenter.org)。這些網站為傾聽和分享故事創造空間,為個人和組織提供技能和工具,支持自我表達、記憶實踐和社區建設。

在個體記憶社會化的過程中,社會記憶技術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并且已經在國際上得到廣泛的應用。從建構記憶、轉化記憶到分享記憶形成了一個比較實用的框架來使個體記憶最終上升為社會記憶,其目標主要是輔助各類型的個體或群體,依據特定的目標開展記憶實踐。以敘事為核心的社會記憶技術的使用,對中國當前如火如荼的記憶研究和實踐來說不失為良策之一。2021 年是中國共產黨建黨一百年,紅色記憶成為當下記憶研究的熱點,其中有大量的個體紅色記憶需要一種完善的記憶技術來處理并使之成為整個國家、民族和社會的記憶。社會記憶技術的介入和實踐,可以用來促成紅色記憶的建構、轉化和分享,進一步夯實黨的主流意識形態和政治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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