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立場建構*
——基于中非關系新聞標題立場標記語對比分析

畢曉毅 王卓

（山東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濟南 250358）

提 要：在“一帶一路”發展新時期，中非關系受到西方輿論導向的影響，維護好中非合作關系是打造命運共同體的生動范例。 本研究基于立場標記語，通過非洲各國主流對于中非關系的相關報道進行分析，試圖透過中非新聞標題來管窺雙方官媒對于中非關系立場的異同。 研究發現中非在標記語的使用上既有共性又有差異，共性在于雙方均謹慎使用認知型標記語言；差異在于非方傾向于使用態度型標記語而中方則較多使用義務型標記語。 在立場標記語的子類型使用上，雙方均謹慎使用增強性標記語，回避使用模糊語，以轉述語取代言據性標記語；雙方在情感性標記語的使用無差異，在必要性、能愿性和評價性標記語的使用呈現出明顯的差異。 研究表明標記語的使用除了體現雙方對于中非關系相關新聞事件立場的異同外，與新聞標題本身的特點有關。 基于上述異同，本研究提出構建更加緊密的中非命運共同體的新聞標題策略。

1 引言

中非關系在中國對外關系格局中具有特殊的戰略地位，尤其2016 年后，中國成為非洲第一大貿易伙伴，非洲成為中國第二大勞務承包市場、第二大石油進口來源地和第四大投資目的地。 中國和非洲作為世界人口第一大國和人口最稠密地區，關注中非媒體視域下雙方合作關系有利于加強彼此的發展戰略對接，對于實現全人類發展，實現命運共同體的構建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 國內目前僅有劉文宇和毛偉偉（2020）、郭石磊和孫有中（2020）以疫情前非洲媒體的中國國家形象進行研究，而后疫情時代，在世界經歷百年之大變局的時代背景和全球化受阻的情況下，中非關系研究更具緊迫性和需求性。

新聞標題作為新聞語篇的一種次語類（subgenre）承載新聞中最為重要信息（Bell 1991），集中新聞語篇中最為顯著的特點（Van Dijk 1988：226）被認為是新聞的“靈魂”（王鑫 陳新仁2015：24）和“頭面”（董希驍2018：52）。 與新聞語篇不同，新聞標題往往用簡潔凝練的文字概括總結出新聞中最重要和主要的信息，因此，在語法結構、詞匯以及語用策略上打破常規的原則， 體現出獨特的特點。 因此，研究新聞標題的語言特點具備存在的必要性。 目前國內外對于新聞標題的語言學闡述主要從以下3 個角度切入，分別為（1）認知語言學中的修辭學（如周明強 付伊2004， 張志君 徐建華1998， 王鑫 陳新仁2015）；（2）功能語言學中的及物性和語法隱喻（如呂萬英2005， 董希驍2018）；（3）語用學中的關聯理論和語用策略（如Kronrod， Engel 2001；Chiluwa 2007；楊婕2008）角度來進行研究。 但對于新聞標題的立場性闡釋，目前還無文獻予以關注。 鑒于此，本文擬借助“立場標記語”框架，聚焦中非英文新聞標題，對比兩國涉及中非關系話題報道中標題立場標記語的異同，詳盡分析雙方報道者在介入讀者、傳達態度、煽動氣氛時所突出的對于中國國家形象的立場，揭露背后隱藏的政治意圖，經濟需求及意識形態影響，為中非合作提質升級。

2 立場分析框架

立場為作者對于文章語篇或者話語參與者的態度、判斷、情感和責任（Biber et al. 1999）。 換言之，通過表達認知、判斷、情感、態度，作者可以標記個性標簽，傳達特定立場（Johnstone 2009：30 -31），并以此與讀者建立某種情感上的互動和共鳴。

立場（stance）早期研究主要是以言據性（evidentiality）（Chafe 1986）以及情感性（affect）（如Ochs， Schieffelin 1989）為主。 Biber 等（1999）在早期研究基礎之上將立場的分類擴展為認知型立場（epistemic stance）和態度型立場（attitutal stance）并于后期加入言語風格立場（style of speaking stance）（Biber 2006）。 部分學者（如Martin 2000；Gray， Biber 2012）將立場納入“評價”（evaluation）子系統中進行研究和考察，提出介入子系統與認知型立場基本無差別。 Hyland （2005）將立場理論框架引入元語言研究中，認為立場類語言與元話語具有密切關聯和相關性。

以語言學為切入點，Jaffe （2009：5 -7）指出立場可以通過用詞、句式以及上下文的選擇和組合來傳達。 用以表達含有作者態度的詞或者詞的組合為立場標記語（徐宏亮2011：45）。 Biber 等（1999）從功能上將具有立場價值的詞匯分類為認知立場標記語（epistemic stance markers），態度立場標記語（attitudinal stance markers） 以及方式立場標記語（style-of-speaking stance markers），奠定了立場標記語的分類基礎。 Hyland （2005：175）以學術語篇為基礎，提出立場可以通過模糊限制語（hedges）、增強語（booster），情感（affect）以及自我提及語（self-mention）來進行標記。 龍滿英和許家金（2001：21）認為基于不同的語料，立場標記語早期分類法可能會造成類別界限不清的問題，提出義務型標記語作為補充。

基于以上對于立場的研究，考慮跨文化和標題類媒體話語研究的特點，本研究確定以下立場標記語分類框架，如圖1所示，具體分類內容見表1。

表1 立場標記語分類

圖1 立場標記語分類框架

3 語料和研究方法

本研究語料分別選取中國和非洲主流媒體網站，中國選自新華網、環球時報以及中國觀察報網海外版，非洲以尼日利亞和南非以及幾個非洲大國的主流媒體報道為主（中非社論來源見表2）。本研究分別以China 和Africa， 以及中非（China-Africa）／非中（Africa-China）為關鍵詞作為搜索目標進行搜集。 我們對搜索結果進行初步的篩選，排除沒有任何立場標記詞和不符合研究目的的標題，之后以非洲和中國的標題庫分別為56，52，總字數為892， 其中非洲為462，中國為430，組建成小型語料庫，語料時間跨度為2020 年1 月-2021年2 月。 在搜索過程中，系統會默認具體的非洲國家名稱為非洲，如Nigeria， Zim 等。

表2 新聞來源表

研究方法為基于語料庫定量分析法，輔以話語研究定性分析法。 在數據分析方面，本研究借助Sketch Engine 語料庫管理軟件，基于立場標記語分類分別確定中非媒體標題報道中立場標記語的使用分布。 Sketch Engine 的優點在于能夠搜索單詞的所有形式，例如，在查找can 中，該軟件可識別can 的所有變體形式包括could，這對于把握研究的精確度很有幫助。 由于數據量不大，軟件搜索后，參與的研究者會再次確認結果，確保準確性。

4 研究發現

對于語料中立場標記語和表述的分析中可以看出雙方媒體在對中國國家形象的表述中既存在相似性也存在明顯的差異性。

表3 中、非立場標記語分布統計表①

從以上統計結果可知，非方在認知型、義務型和態度型標記語的使用中呈現出遞增的趨勢，使用頻度分別為每百字0.87、1.52、5.63；而中方在使用頻度上顯示出義務型＞態度型＞認知型的規律。 總體來看，非方媒體在報道中對立場標記語的選擇有別于中方，非方和中方對于3 類立場標語總體上存在明顯差異性（χ2＝16. 551，p ＜0.05）。 在立場標記語的總體使用分布來看，差異性主要存在于雙方義務型和態度型立場標記語的使用上。

從表4可以看出：中、非同樣對于二級標記語表現出顯著差異性（χ2＝24.052，p ＜0.05）， 而差異主要體現于必要性、能愿性和評價性二級標語。

表4 中、非二級標記語分布統計表

5 分析與討論

5.1 雙方使用認知型立場標記語的情況

從研究結果來看，雙方新聞標題立場標記語使用都不鮮見，在新聞標題報道中，媒體均謹慎使用認知型立場標記語。 認知型標記語表達作者對于“命題確定性，可能性、事實性和局限性的認知”（徐宏亮2011：45）。

具體來說，雙方鮮有使用增強語。 增強語的使用習慣上，中非存在明顯的差異，非方傾向于使用副詞，如undoubtedly， apparently，而中方則更多的使用動詞類詞匯，且用詞相對單一，如shows.增強語通過增強傳遞信息的“可靠性、控制對觀點的贊同力度并致力于實現和諧人際關系的交際策略凸顯自我的優勢”（鐘蘭鳳 郭晨露2020：64）。 在新聞標題中增強語除傳遞信息的可靠性外，通過加強對信息的肯定，包含和傳遞相應的政治考量和立場，包括發出警告、示好以及凸顯優勢。 本研究同時發現，在新聞標題中，中非的增強立場標記語用于不同新聞事件中。

①Undoutedly ， China's funding is helping Africa to develop， not stack up debt. （非方新聞標題）

② Import expo shows trust in China-Africa ties. （中方新聞標題）

例①中，非方使用增強語undoubtedly 是想從側面警告其他國家，中方對非方釋放的善意是毋庸置疑的、確定的，沒有其他的可能性的（not stack up debt）。 而例②中增強語shows 則通過擺事實凸顯中非合作的進出口的優秀成果，凸顯雙方合作的優勢。 由此可見，非方用立場標記語發出警告以及對中方發出友好信號；而中方的增強立場標記語主要傳達雙方合作互惠立場。 但總體而言，增強語對于事實論據的可靠性要求以及針對性較強，因此，對于報道主題的特定性要求較高。

雙方標題中無一出現模糊語。 究其原因，新聞標題追求簡潔性，客觀性特點（王鑫 陳新仁2015：24， 胡蝶 辛斌2013：40），模糊語的使用會降低報道的權威性和可信度（如模糊限制語），缺乏專業性，與新聞語篇預期的聲音不符。 因此，雙方均回避使用模糊語。

除此之外，從結果來看，雙方使用言據性標記語的頻度為0，究其原因，雙方在標題語中使用轉述取而代之。 在整理語料過程中可以發現，雙方使用大量轉述用法，非方為16 次／占比28.57%，中方7 次／占比13.46%。

③ Loans from China， others worrisome —Akinyemi／ China To Open Wider Trade Relations With Nigeria — Chinese Envoy（中方新聞標題）

④‘China， Gambia's Most Important Partner'— Chinese Embassy.（非方新聞標題）

而在轉述源頭上，非方引用中國大使和官方話語高達75%，如：

⑤Nigeria is China's Major Investment Destination In Africa — Envoy.（非方新聞標題）

引用西方媒體或官方話語僅占比12.5%；而中方引用中、非媒體或官方話語的比例分別占比為57.14%和42.86%。

轉述（reported speech）是新聞話語動態形成過程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也是立場理論的重要要素之一。 Bruce 和Anderson （1984：66）認為在轉述過程中，轉述者需要對被轉述來源和內容進行初步的判斷，該判斷不僅基于對于轉述內容的是非判定，更多體現轉述者對于被轉述者與其話語的立場：轉述者會根據自己的身份、意識形態和政治需求等有意無意選擇轉述對象、內容和形式，達到放大和傳達被轉述者話語的效果。 非方大量轉述中方官方對于表達中非美好合作前景的話語表明非洲媒體機構積極參與建構中非友好合作關系。 規避對于不相關國家相關言論的轉述，體現其回避面對不相關國家在中非關系上的介入行為的態度；不僅如此，非方積極引用專家論述來“合法化”中國對于非洲的投資，如：

⑥Why China will not breach African's sovereign-expert？

從中可以看出，非方有意反駁或者消除某些西方國家的“擔憂”，也是在警示非洲不要陷入其“圈套”，成為其政治犧牲品和攻擊中國的工具。轉述在新聞標題中的高頻度使用我們認為與標題的簡短、言簡意賅等獨特語言特征有關，言據性標記語與新聞標題的簡潔性要求不符。

5.2 義務型立場標記語的使用情況

中非在義務型標記語和態度型標記語的使用上存在顯著差異。 中方使用義務型標記語頻度明顯高于非方（5.35 vs 1.52）。 通過對立場標記語的子類型進行細分，中方6 次使用必要性標記語，而非方使用必要性標記語的頻度為0。 必要性立場標記語體現作者認定描述主體應該承擔相應的義務和責任，以及能否執行承擔的后果（龍滿英許家金2010：22），在新聞報道中傳達作者強硬的立場。 中方必要性標記語主要用于西方對于中非干涉的命題中，表達中方對此忍無可忍、絕不讓步的立場和態度。

⑦Misinformation should not sway China-Africa ties.（中方新聞標題）

⑧US must stop pointing finger at China-Africa ties. （中方新聞標題）

非方對于必要性標記語的回避也反映出非方對此立場不夠強硬。 同時，雙方不僅在能愿性標記語的使用頻度上表現出明顯的差異（1. 52 vs 4）而且在用詞上也表現出差異性，中方更多的使用will 和could，以will 的使用最多，而非方僅使用can. 如例⑨-?所示：

⑨Discrediting China's support to Africa will not ‘make America great again’.（中方新聞標題）

⑩Stronger cultural ties will unleash full potential of China-Africa cooperation.（中方新聞標題）

? China's BRI could help Africa achieve transformation agenda. （中方新聞標題）

? Can China show the way to deliver South Africa from poverty？ （非方新聞媒體）

? Why China can not burden Africa with debt.（非方新聞標題）

能愿性義務型標記語的使用體現了作者對于命題表達主觀愿望（徐宏亮2011：45）。 例⑨中能愿性標記語will 的使用與后面的make America great again 相呼應，表明中國在樹立強硬立場的同時并沒有放棄善意的勸告，喚醒美國終止損人不利己的良知的意愿，因此，在構建“大國崛起的形象”的同時盡顯“負責任大國的形象”。 能愿性標記語的使用還體現于中方對于中非合作的美好愿景上，如例⑩?所示。 由例??所示，非方能愿性標記語的使用一般搭配疑問句和否定句等句式，在表達對中非合作美好愿望的同時，暴露出一定的憂慮和不確定。 我們認為對于標記語的解讀需要考慮句類和標記語的前后搭配。

5.3 態度型立場標記語的使用情況

與中方的義務型標記語相比，非方使用態度型標記語的頻度更高。 具體來看，雙方在情感性標記語的使用頻度上沒有表現出明顯差異性（1.3 vs 1.16）。 雙方情感性標記語的用詞上較豐富，中方以動詞為主，如cherish，applaud，praise 等，而非方除動詞外（如laud）還使用了形容詞（如happy，appropriate），雙方在標記語的使用習慣上有所不同。 情感性標記語的使用可以直接表達個人情感（徐宏亮2011：45），雙方均在情感性標記語的使用上表達珍惜與對方的合作或者對于雙方現有的和進一步合作持有積極、樂觀的態度。

? China cherishes strategic cooperative partnership with Africa.（中方新聞標題）

? Gambia is happy to expand cooperation with China.（非方新聞標題）

值得注意的是，與增強語相同，雙方均謹慎使用情感性標記語。 情感性標記語過高強調個人的情感色彩，會削弱命題的權威性和嚴肅性（李芝成曉敏2020：9）。 因此，與新聞語篇的權威性預期不符。

評價性標語的使用雙方呈現出巨大的差異性（4.76 vs 0. 93），非方更傾向于使用評價性標記語。 評價性標記語包含作者對于事物的態度和判斷（徐宏亮2011：45）。 非方通過使用評價性標記語，表達對西方干涉中非合作關系的消極評價和態度，同時表達對中非合作關系的積極立場。

? Washington's worry to towards China-zims relation is of no value .（非方新聞標題）

? China， Africa and Washinton's weird worry.（非方新聞標題）

? It is beneficial for both to strengthen solidarity in China-Africa relations.（非方新聞標題）

6 結束語

綜上所述，新聞標題作為新聞傳播的核心部分，其話語表述可以直接表達傳播者的立場，達到宣傳意圖，對于引導輿論至關重要。 在新聞標題中，立場標記語往往可以折射出作者的意識形態或其他社會因素，包含道德和政治利益考量，并通過激發讀者潛在意識形態，調整或加強與其立場一致性，以形成共鳴，說服大眾接受傳播的信息，達到新聞傳播的目的。

通過對比雙方的立場標記語，我們發現，在立場標記語的使用上雙方既有共性又有差異。 共性在于雙方均謹慎使用認知型標記語言；差異在于非方傾向于使用態度型標記語而中方則較多使用義務型標記語。 在立場標記語的子類型使用上，雙方均謹慎使用增強性標記語，回避使用模糊語，以轉述語取代言據性標記語；雙方雖在情感性標記語的使用無差異，在必要性、能愿性和評價性標記語的使用上呈現出明顯的差異。

總體來說，雙方在新聞標題中堅守新聞的職業操守，恪守了新聞傳播的客觀性、權威性以及簡潔性原則。 立場標記語在新聞標題中的使用上與其他語篇（如學術語篇）表現出顯著差異，在學術語篇中使用最多的認知型標記語在新聞標題中卻被作者謹慎使用。 雙方在立場標記語的使用上存在顯著差異。 原因一方面在于雙方的語言習慣。劉應亮和陳洋（2020）通過對比中國學生和美國學生碩士論文寫作發現中國學生過多使用能愿義務型立場標記語，而美國學生更則較多使用評價型態度標記語，究其原因，能愿立場標記語本身具有的簡易性特征更容易被中國學生在二外寫作中接受；另一方面雙方在中非合作相關事件上立場稍有不同。 對于西方國家“參與”中非合作，中方表現出強硬的立場，但非方立場則相對溫和；對于中非合作，非方相對于中方存在更多的疑慮。 因此，在宣傳中非關系的新聞報道中，我國要注重標題的話語構建，做到在不違背中國立場的前提下，盡量符合非洲受眾語言習慣；雖然相比于疫情前中非關系穩中向好態勢更加明顯（劉文宇 毛偉偉2020，秦洪武 孔蕾2019），但還是應該警惕其他國家對于非方政治的滲透，影響中非國家經濟共同體和中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

注釋

①排除轉述話語標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