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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書信與寫作
——凌叔華對弗吉尼亞·伍爾夫的接受考釋

2023-01-04 18:08張成成
華中學術 2022年1期
關鍵詞:凌叔華古韻伍爾夫

張成成

(華東師范大學外語學院,上海,200241)

在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中國現代女作家群體中,凌叔華(1900—1990)的聲望不可小覷。沈從文稱贊凌叔華“在女作家中另走出了一條新路”[1],而凌叔華走出的這條“新路”主要在于她對外國文學的借鑒和吸收——她翻譯了契訶夫、曼斯菲爾德等國外作家的作品,在英國現代主義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的指導下,創作了英文自傳體小說集《古韻》[2]。凌叔華不僅從西方文學中得到啟示,又有著中英文化融合下的人生體驗,促使她完成了自我話語的建構和思想轉變。因此,李歐梵稱凌叔華和張愛玲傳承了“伍爾夫的那份遺產”[3]。

在對凌叔華的研究上,國內學者傅光明、陳學勇、宋生貴和林杉梳理了凌叔華和伍爾夫的文學交往;林曉霞和楊麗馨探討了凌叔華與布魯姆斯伯里團體的文化交流;外國學者魏淑凌和帕特麗卡·勞倫斯則描繪了兩者之間的美學對話和藝術之橋的構建[4]。國內外學者雖然看到了伍爾夫對凌叔華創作的影響,但結合凌叔華的作品做具體分析的研究并不多見。然而,要對凌叔華的思想和創作進行研究,就必須弄清她對伍爾夫作品及其思想的閱讀與吸收,二者具有不可忽視的關聯。雖然楊翠微通過剖析其自傳體英文小說集《古韻》引入兩者的關系思考,并分析了二人的通信與《古韻》寫作的關系[5],但遺憾的是沒有涉及凌叔華后期的中篇小說《中國兒女》[6]。筆者認為,作為凌叔華創作歷程后期的這兩部作品,要結合凌叔華和伍爾夫的通信才能深入解讀,才能真正理解凌叔華后期創作思想的轉變和動因,而在這方面的研究卻少有人涉足。

筆者從美國紐約公共圖書館獲得凌叔華寫給伍爾夫的11封、伍爾夫寫給凌叔華的6封原始書信掃描件,還從英國蘇塞克斯大學圖書館獲得凌叔華寫給伍爾夫的2封書信掃描件,其中凌叔華1938年5月25日寫給伍爾夫的信與美國紐約公共圖書館手寫體書信重復,系抄錄版。凌叔華和伍爾夫的通信從1938年3月3日持續到1939年7月16日,二人書信現存共計18封。其中,凌叔華1938年3月3日和24日寫給伍爾夫的2封信已遺失[7],現存12封;伍爾夫寫給凌叔華的回信現存6封。凌叔華曾在給夏志清的信中提及,伍爾夫寫給她的信又或有7封[8]。深入考究發現,伍爾夫寫給凌叔華的信又或有9封,通過1939年1月11日凌叔華寫給伍爾夫的信得知,1938年8月伍爾夫寫給凌叔華的信已丟失,1938年10月左右伍爾夫寄往廣州和漢口的2封信,因廣州和漢口被日軍占領,凌叔華也未收到[9]。朱利安寫給凌叔華的22封書信收藏于美國紐約公共圖書館,朱利安寫給凌叔華的第一封信未標注日期,第二封信的時間是1936年9月4日,最后一封信的時間是1937年12月24日。凌叔華寫給倫納德的6封書信手稿日期是從1953年2月24日一直到1954年10月11日。

因此,本文將凌叔華與伍爾夫、朱利安和倫納德等人的書信作為論證的第一手資料[10],結合《古韻》和《中國兒女》,深度考釋凌叔華對伍爾夫的接受史。

一、閱讀中的啟蒙:“我被她的寫作深深吸引了”

“五四”前后,世界上占主流地位的文學思潮并非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而是現代主義。在新文學社團不斷涌現的同時,西方現代主義文學也漸次進入文學批評者的視野,其中趙景深就曾多次在《小說月報》《時與潮文藝》等報刊上發表文章[11],引介伍爾夫及其作品。

伍爾夫的創作思想和技巧對國內文人的寫作產生了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尤其是對徐志摩和凌叔華。1928年,徐志摩在《新月》上發表文章《關于女子》,寫道:“我看到一篇文章,英國一位名小說家做的,她說婦女們想從事著述至少得有兩個條件:一是她得有她自己的一間屋子,這她隨時有關上或鎖上的自由;二是她得有五百一年(那合華銀有六千元)的進益?!盵12]徐志摩提及的這位英國小說家就是伍爾夫,伍爾夫在其論著《一間自己的房間》中聲稱:“如果你想要寫小說或詩歌,那你需要一年五百磅的收入和一間帶鎖的屬于自己的房間”[13]。在《新月》此前兩期,凌叔華發表了《搬家》一文,后來該作被凌叔華翻譯成英文收錄于《古韻》中。作為徐志摩“理想的‘通信員’”[14],同刊兩篇文章的發表時間如此靠近,很難排除凌叔華不去閱讀好友徐志摩文章的可能性。徐志摩在他的《輪盤小說集》一書的“自序”中,表達了對伍爾夫的崇拜,他寫道,“我念過胡爾佛夫人,我拜倒”,并把該書敬獻給凌叔華[15]。進一步考察小說集中的《輪盤》一文,會發現該作明顯受到了伍爾夫擅長的意識流寫作手法的影響。因此,如果說徐志摩直接受到了伍爾夫的影響,那么凌叔華通過徐志摩對伍爾夫作品和思想的介紹,則間接地了解了伍爾夫這位英國女作家。

伍爾夫的侄子朱利安·貝爾于1935年曾前往武漢國立大學教授英國文學,凌叔華以旁聽生的身份參與了朱利安的教學課堂,使她對伍爾夫的了解更進了一步。1936年2月8日,在北京出游的朱利安寫信給伍爾夫:“我準備回去試試給我的學生們講你和湯姆(指T.S.艾略特——作者注)的作品”[16]。于是在“英國現代文學”課堂上,朱利安“把《到燈塔去》作為指定教材”[17]。凌叔華成了伍爾夫作品的“熱切崇拜者”[18]??梢?,這一時期,凌叔華已十分傾心伍爾夫的作品,而朱利安在其中起到了關鍵的推動作用。朱利安也鼓勵凌叔華通過寫作一本書或者關心政局來使自己從生病的注意力中分散出來[19]。朱利安又言:“你應該安排你的寫作……我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話,我的任何一個英國朋友都愿意給予你幫助?!盵20]這是促使凌叔華書寫《古韻》一書的原初動力。然而,1937年,朱利安在戰場上不幸離世,伍爾夫應他生前的要求,給凌叔華郵寄了她的三部作品——《一間自己的房間》《歲月》和《海浪》[21]。因此,凌叔華由對伍爾夫的簡單了解,逐漸過渡到密切關注。

抗日戰爭時期,凌叔華讀了伍爾夫的《一間自己的房間》一書,接受了她的女性主義思想。晚年的凌叔華接受鄭麗園的采訪時提到,她是在戰時讀這部作品的,因終日面對死尸和難民,一度喪失生活的勇氣,才決定給伍爾夫寫信[22]。凌叔華在對伍爾夫的回憶文章中還提道:“我被她的寫作深深吸引了?!盵23]在《一間自己的房間》中,“房間”既指女性自由寫作的獨立房間,也喻指女性獨立思考的精神空間,凌叔華后來的生活經歷也印證了這一點。記者馮志清對凌叔華的采訪中提道:“兩人(凌叔華與陳西瀅)無論到了何處,書房總是分開的?!盵24]凌叔華對《一間自己的房間》中女性獨立意識思想的接受,并不是偶然的,而是因為她本身也是一名思想獨立的女性,有著強烈的自我意識。1934年3月,凌叔華談到自己的創作經驗,寫道:“我在家里倒有我的一間很清靜的房子,家里人人都知道我有潔癖,輕易不跑進我的房里來。這樣子,我就養成一種壞習慣,每到要寫一篇小說,非得有整潔寧靜的環境,思路才能清晰?!盵25]凌叔華關于寫作環境的思考和伍爾夫關于“房間”的思考如出一轍,進一步佐證了她對《一間自己的房間》所傳達的思想的接受。戰爭期間,凌叔華還閱讀了伍爾夫1937年出版的編年史小說《歲月》[26],這部小說記錄了1880年到1930年代中期英國倫敦帕吉特家族五十余年的生活和歷史變遷,關注的是“‘生活的’歷史”[27]。從《一間自己的房間》到《到燈塔去》再到《歲月》,凌叔華對伍爾夫作品的閱讀軌跡也是她對伍爾夫的接受軌跡,這均在后期雙方的交互通信中得以直觀體現。凌叔華對伍爾夫作品的閱讀不是簡單的接受行為,我們從中也得以窺見中國知識分子的思想演變過程。

二、書信中的接受:“就像你為中國讀者所寫的那樣”

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書信仍是當時情感交流的重要載體和傳遞信息的有效媒介。不同于同時代其他作家對伍爾夫的接受,凌叔華是唯一一位真正和伍爾夫進行過直接書信交流的作家。據現有的文獻顯示,從1938年3月3日開始,凌叔華給伍爾夫寫第一封信,伍爾夫即于4月5日回信給凌叔華,二人的通信直到1939年7月16日伍爾夫給凌叔華寫最后一封信為止,大概歷經16個月之久。正是通過這些書信,二人互相傾訴自身遭遇和經歷,傳達個人情感,交流文學主張和見地。和她們的創作一樣,這些書信集敘事、達情和論理為一體,充分顯現了中英兩位現代女作家的學識與才情。

伍爾夫對凌叔華思想的啟迪,體現在凌叔華對伍爾夫女性主義思想的接受和女性寫作的倡導上。1938年7月27日,伍爾夫在信中寫道:“請稱呼我為弗吉尼亞,我不喜歡被叫作伍爾夫夫人?!盵28]凌叔華在后面的信件中便改稱伍爾夫為“親愛的弗吉尼亞”[29]。伍爾夫對自身稱謂的修正體現了她對于女性個體的自我認同,她敢于身體力行,反對女子姓名前冠以夫姓的傳統,她這一標新立異的行為,顯示出她前衛的思想與鮮明的女性意識。作為女性主義的先鋒作家,伍爾夫的這一舉動無疑給剛剛經受過五四女性啟蒙思想洗禮的凌叔華以不小的震動,進而達到默契與認同,凌叔華后來的作品中也體現了這種不從屬于男性的女性獨立思想。因此,1953年凌叔華的英文小說集《古韻》在英國首次出版時,封面上的作者名字即為“Su Hua”,而并非1988年在美國出版時考慮到家族原因,改為“Su Hua Ling Chen”,加上了丈夫陳西瀅的姓氏。

1938年,凌叔華和伍爾夫通信之時,中國正值抗戰時期,英國亦處于二戰的騷亂之中。從伍爾夫1938年4月5日的回信可知,凌叔華曾在信中向伍爾夫描述戰爭的殘酷,傾訴自己飽受戰亂之苦。對此,伍爾夫首先強調,對于作家而言,越是這樣艱難的境遇,持續“工作”就越是重要,這“工作”便是“寫作”,然后向她“致以最真切的同情”[30]。在伍爾夫看來,“追求一項不僅屬于個人的事業,應當只問耕耘,不求收獲”,她把“自己時常采取的忠告”奉送給了凌叔華,意欲使凌叔華意識到,“寫作”不僅是個體的成就,也是屬于民族的甚至是世界的宏大事業[31]。伍爾夫的督促使凌叔華在戰爭期間不再茫然無措,并找到了自己的準確定位,她寫道:“我的工作是給予我活下去的熱情和力量的唯一火花?!盵32]伍爾夫的回信雖是寥寥數語,但給予凌叔華智慧的啟迪以及面對戰爭仍不憚于前行的勇氣,使凌叔華沒有因戰爭中斷她女性寫作的“工作”。

伍爾夫和凌叔華也通過書信進行文學觀點的互動和交流,二人都十分注重作品中的書寫真實。如前文所述,凌叔華在與伍爾夫的通信期間閱讀了《歲月》這部小說,不同于伍爾夫之前的意識流創作,此部作品呈現出一種向“現實主義”寫作的回歸[33]。伍爾夫贊成朱利安對凌叔華的寫作建議,即“簡簡單單,一五一十地寫下來”[34]。凌叔華照做了,并考慮將她“講給朱利安的所有故事”都寫到她的新書中[35]。當涉及寫作的“真實性”的問題時,凌叔華回復伍爾夫:“如果我能非常自然地書寫這本書——人們便可以從中看到一些西方人從來沒有機會思考的關于生活、藝術或性的真理,那么這就值了?!盵36]伍爾夫在回信中補充道:“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盡情地描繪生活、房舍和家具陳設的自然細節,一直就像你為中國讀者所寫的那樣?!盵37]

伍爾夫認為,自傳是真實生活的最佳顯現,因此,她頻繁勸告凌叔華選擇自傳這一寫作體裁。1938年4月5日,伍爾夫在給凌叔華的第一封回信里寫道:“我認為自傳比小說要好寫得多……可以考慮寫下你的生活?!盵38]在1938年4月9日的第二封回信中,伍爾夫再次強調:“我唯一想說的是,請書寫你的自傳吧,我將欣然拜讀,并做必要的修正?!盵39]伍爾夫對于自傳這一寫作體裁的推崇和當時英國社會的寫作風氣是一致的。伍爾夫的姐姐瓦內莎也寫信向凌叔華保證過:“英國人很喜歡自傳,現在是風行一時?!盵40]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后,中英之間的文化交流更加頻繁,中國有名望的作家書寫的自傳對英國人來說是了解中國的絕佳渠道[41]。然而,凌叔華對伍爾夫的建議仍心存疑惑,她向伍爾夫詢問,像她這樣的自傳作品在英國是否有讀者又或是否已經過時?[42]伍爾夫鼓勵凌叔華書寫自傳,認為這不僅是自我娛樂的方式,也將會對其他人有重大的參考意義,暗示了自傳的書寫是作為故事發生的歷史的見證[43]。伍爾夫為了幫助凌叔華熟悉自傳這一寫作體裁,給凌叔華郵寄了蓋斯凱爾夫人的傳記作品,即《夏洛蒂·勃朗特傳》,伍爾夫解釋道:“夏洛蒂·勃朗特的生活也許能讓你感受到19世紀英國女作家的生活——她們的困難,以及她們如何克服了困難?!边@給凌叔華提供了傳記的寫作范式[44]。伍爾夫本身雖沒寫過自傳,但也寫作了一些傳記作品,如1933年出版的《阿弗小傳》。在伍爾夫與凌叔華通信之際,她也借助好友羅杰·弗萊的回憶錄[45],為其作傳[46]。相比較于小說,伍爾夫在日記中坦言,傳記相對不那么“累人”[47]。伍爾夫也發表過一篇關于傳記文學的文章,她認為“傳記是所有藝術中最受限制的”[48]。伍爾夫建議凌叔華書寫自傳是為了使凌叔華涉足傳記這一“高水平藝術”[49],同時也可以通過凌叔華的作品了解她印象之外的真實中國社會。但最終凌叔華并未完全按照伍爾夫的建議去做,因為她不想過度暴露她復雜的家庭背景,在寫作時,她故意隱去了一些家庭信息,寫作了一部自傳體小說《古韻》。這部小說兼具自傳和小說的特性:一方面強調事實的再現;另一方面又多了一些自由發揮,這為她未來的寫作確立了新的方向。

凌叔華對伍爾夫的接受是批判性的,受到伍爾夫的影響也是有所選擇的,并不是奧斯卡·王爾德所定義的“影響”,即采取“拋棄自己最珍貴之物的一種形式”,是“完全的個性轉讓”[50];而布魯姆對“影響”的定義也許更符合伍爾夫對凌叔華的影響,即“影響”是“摻雜著防御機制的文學之愛”[51]。

凌叔華與伍爾夫的書信,展現了凌叔華個人創作在中西方文化交織語境下的形成和深入發展。在凌叔華看來,通過互相傾訴心境、表達文學創作的見地,二人形成了一種特殊的關系。她在書信中向伍爾夫詢問:“當您告訴我的寫作不是沒有希望時,我能在寫信時稱呼您為我的老師或導師嗎?”[52]凌叔華之所以想要稱伍爾夫為“老師”,還在于這一稱謂在中國文化中的獨特意味,比西方的師生關系更加親密無間[53],凌叔華解釋道,“中國人真心覺得……老師就像父母和兄長一樣值得尊敬且關系親密”[54]。凌叔華對伍爾夫充滿了敬仰之情,視伍爾夫為她的寫作導師,是她未來創作道路的引導者。1980年,當凌叔華回憶伍爾夫時,稱贊道:“她給我的信中,卻是一個很愛扶助弱小人物的女性?!盵55]伍爾夫經常給凌叔華寄去一些中國買不到的英文書,所以在凌叔華看來,伍爾夫也“真是一個大方的人”[56]。凌叔華雖沒有全盤接受伍爾夫帶給她的這份思想和文學的遺產,但她將這份遺產內化為自身的寫作經驗,在文學這條路上探索出一條屬于自己的創新之路。

三、寫作中的實踐:“人們除了政治什么都不讀”

凌叔華對伍爾夫的接受在《古韻》和《中國兒女》中有諸多體現?!豆彭崱肥窃谖闋柗虻闹笇聞撟鞯?,受其影響極為深刻?!吨袊鴥号愤@部中篇小說是凌叔華對伍爾夫的進一步接受,是對伍爾夫文學思想立足于中國本土的創造性轉化[57]。兩部作品無論從作品的思想意識,還是人物形象、創作技巧和寫作風格上,均充分顯示出凌叔華接受伍爾夫書信交流的直接影響,從而開啟了她后期創作的新意向。

《古韻》和《中國兒女》與凌叔華以往的“閨秀派”寫作截然不同,二者雖然在主題上仍關注女性問題,但側重點已從“妻子們、太太們、母親、小姐、婆婆以及兒媳們”[58],轉向更為明確具體且頗具個性特征的女性人物形象的塑造。如果說凌叔華的早期創作是在為整個時代的女性發聲,那么在與伍爾夫通信之后,凌叔華更愿意為個體發聲、為自己發聲、為那些積極參與救國的女性或兒童發聲?!豆彭崱肥橇枋迦A以幼年的自己為原型所創作的,凌叔華對女性教育的關注通過“我”的敘述彰顯出來,這一人物也因此彰顯出強烈的女性主義意識。凌叔華在作品中進行“女人可以參加科舉考試”[59]的大膽設想,“我”也因繪畫的天賦得以接受藝術教育和文學教育,并且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間,這所房間對于“我”來說才“像真正的畫室”[60]。這一小說無論人物塑造和小說情節上都呼應了伍爾夫的經典著作《一間自己的房間》,宋韻聲把小說集《古韻》稱作是“弗吉尼亞·伍爾夫《一間自己的屋子》中對女性歷史命運分析的中國式回響”[61]。同是兒童的小女孩“宛英”在《中國兒女》中也有著強烈的女性自我意識,當哥哥建國貶低女性時,她為自己發聲,“你不是女人生的,你總看不起女孩子”[62]。宛英雖然不到十二歲,但她已然是一位思想獨立的“大人”了,她寫信給母親,“我在你失蹤后,我已研究了許多人情世故,我已不是小姑娘”[63]。凌叔華通過兒童的敘述口吻來展現自我意識的轉變,從描寫過渡時期的中國婦女轉向探究自身,寫出了她所身處時代的女性真實歷史,具有重要的社會意義。

受伍爾夫思想的熏染,凌叔華豐富了作品的內容和題材,她在后期創作中加入了政治元素,抒發了強烈的民族情感,彰顯了戰時民眾的愛國熱情。凌叔華對政治題材小說的關注不僅和她淪陷區的生活經歷有關,也是無形中受到伍爾夫思想影響的結果。伍爾夫與凌叔華的通信中曾涉及政治話題的討論,表現出對戰時英國的擔憂和對中國“戰事及政局的消息”的關注[64]。凌叔華早在1938年12月12日寫給伍爾夫的信中就提及,也許她有一天會把這些戰時的經歷書寫下來[65]。伍爾夫曾在寫給凌叔華的信中提到:“人們除了政治,什么都不讀?!盵66]她也明確表示:“無論如何,請你記住,如果你愿意寫信告訴我關于你自己的任何事,或者有關政治的事,我總是很高興,能讀到你的文章,并加以評論,對我來說將是一大樂事?!盵67]凌叔華1942年至1943年創作并出版的《中國兒女》即以此為題旨。然而伍爾夫1941年投湖自殺,使凌叔華受到嚴重沖擊,寫作也中斷了。直到凌叔華看到了伍爾夫的好友維塔的文章,她寫信給她并得以相見。維塔聽聞凌叔華和伍爾夫的交往后,聯系了伍爾夫的丈夫倫納德,倫納德幫助凌叔華在伍爾夫的舊居中找到了凌叔華寄來的《古韻》手稿。1947年,凌叔華繼續創作《古韻》。1952年5月29日,凌叔華曾致信倫納德:“第二次世界大戰席卷了整個中國,我不得不面對一切困難并承擔起一個中國人應盡的責任?!盵68]1954年10月11日,凌叔華感謝倫納德:“你的話語給了我繼續工作的勇氣?!盵69]凌叔華在《古韻》中加入自身的政治思考,集中體現在《老師和同學》一章,是關于學生運動的爆發,她寫道:“我們女師的所有學生都熱情洋溢地參加了這場運動,我們因能為國家分憂而感到驕傲?!盵70]凌叔華積極參與拯救民族命運的偉大事業,“當我們準備游行或者去往一個有很多聽眾的地方演講時,我必須得寫好計劃、標語和演講詞”[71]。正如凌叔華戰時堅持寫作的動力源于伍爾夫對她關于“工作”的勸告,凌叔華對政治的關注與寫作既是她對伍爾夫的回應,也是她進行人性建設思考的結果[72],其目的在于警示我們,即便在戰爭的紛亂中,個人也要保持正確的價值判斷,不要陷入政治批評的泥沼之中。

凌叔華采取了伍爾夫在書信中向她傳授的創作手法,并結合中國的本土經驗進行了創新。在《古韻》中,凌叔華盡可能詳細地描寫了房舍及家具陳設的細節,包括父親審案時所在的舊式法庭、凌家的住所、父親的書房和花園、“我”的房間、賁先生家的院子和書房、天津的新式洋房、李大伯的花房等。她結合自己獨特的本土體驗,以自然的方式書寫生活,以兒童的口吻寫下了她“能記起來的任何事情”,向西方世界訴說著中國的故事[73],并且“在文風和意思上盡可能展現中國情調”[74]。在人物塑造上,凌叔華在《古韻》中呈現了“各不相同的人物面貌”,以“媽”為代表的大人世界和以“我”為代表的兒童世界交相呼應。文本中的“那些明喻奇特且富有詩意”對伍爾夫來說有“一種魅力”[75]。在《中國兒女》中,凌叔華從不刻意美化或貶低當時的人物和社會,而是以平和的筆觸去展現每一位有個性的人物,這些人物有以宛英、建國、徐廉為代表的愛國兒童,有以宛英母親、張媽為代表的愛國婦女,也有以校長、漢奸、翻譯家和日本憲兵為代表的反面人物。小說出版后,當時的大報刊如《時與潮》《泰晤士報文學副刊》《觀察家》《環球》等紛紛發表評論,《時與潮》雜志評價凌叔華的寫作“有幽默、智慧、不同尋常的容忍以及對生靈的深切同情”,并且“從不感情用事”[76]。對于戰爭經歷與人性的復雜性的書寫,凌叔華在給伍爾夫的信中談過自己對此更為寬闊的理解:“這個世界難道不荒唐嗎?我開始意識到世界變遷比人們的思想變化更快。中國有句古話說:‘人老成精?!侵富盍撕芫玫娜?,他見過所有奇怪的事情,知道所有詭異的事件。我覺得如果我們能活過這個重大時代,有一天我們也將會變成人世間的‘精’?!盵77]

凌叔華對伍爾夫的接受是循序漸進的,是由前期的了解,到中期的閱讀,再到后期的創作傳承組成的。凌叔華曾在寫給伍爾夫的信里坦言:“如果有一天我能寫出一些對人們有很大價值的作品,那一定是來自于你的鼓勵?!盵78]凌叔華對伍爾夫的接受歷程,印證了中國知識分子寫作范式的演變,她不斷完善自己的思想,追求形式上的新與變,從而跳出時代的束縛,寫出了自身獨特的女性體驗。

結語

凌叔華對于伍爾夫思想的閱讀與接受是在時代感召下進行的,是懷抱新思想的“五四”一代作家向域外尋求知識更新與自我完善的結果。凌叔華小說中的先鋒性與作為女性寫作先驅的伍爾夫精神相通,二人有著共同的關注對象,即對新舊交替時期婦女境遇的關注。凌叔華與伍爾夫的通信往來也是二戰期間中英文化交流的有力見證,處于戰爭泥沼中的凌叔華和伍爾夫相互鼓勵,將“寫作”視為直面戰爭創傷的途徑與作家背負的民族責任。此外,伍爾夫格外重視凌叔華的才能,對其小說集《古韻》的創作建議,直接影響到這部作品的成書;而凌叔華后期的中篇小說《中國兒女》,從題材到人物塑造都顯示出伍爾夫思想影響的痕跡。

總之,凌叔華對伍爾夫思想和創作的接受不僅僅受到伍爾夫的作品《到燈塔去》《一間自己的房間》和《歲月》的影響,更重要的是與二人的書信交往密不可分。凌叔華與伍爾夫的書信交流,不僅促成了凌叔華后期寫作的轉向,也是中國現代作家在西學影響下自我超越的歷史見證。

注釋:

[1] 傅光明:《凌叔華:古韻精魂》,鄭州:大象出版社,2004年,第57頁。

[2] Chen Ling,Su Hua,AncientMelodies,New York:Universe Books,1988.此書已由傅光明翻譯成中文出版,譯作《古韻》,參見凌叔華:《古韻》,傅光明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年。凌叔華的英文姓名譯法不一,主要有Su Hua、Ling Shu-hua和Ling Su Hua等。

[3]李歐梵:《現代性的追求》,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0年,第238頁。

[4]關于凌叔華的研究,國內具有代表性的有:參見傅光明:《凌叔華:古韻精魂》,鄭州:大象出版社,2004年;陳學勇:《高門巨族的蘭花:凌叔華的一生》,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宋生貴:《凌叔華的古韻夢影》,上海:東方出版社,2008年;林杉:《凌叔華:中國的曼殊斐兒》,北京:中國言實出版社,2014年;林曉霞:《凌叔華與世界文學》,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9年;楊麗馨:《20世紀文壇上的英倫百合:弗吉尼亞·伍爾夫在中國》,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國外的研究代表性的有:Welland,Sasha Su-ling,AThousandMilesofDreams:TheJourneysofTwoChineseSisters,Lanbam,Boulder,New York,Toronto,Plymouth and UK: Rowman & Littlefield Publishers,2006;P. Laurence,LilyBriscoe’sChineseEyes:Bloomsbury,Modernism,andChina,South Carolina: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2003.

[5] 楊翠微:《跨文化視野下的現代文學寫作:以凌叔華的〈古韻〉為例》,中央民族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

[6] 凌叔華:《中國兒女》,陳學勇編:《中國兒女:凌叔華佚作·年譜》,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8年。

[7]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April 9,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8] 筆者發現,伍爾夫寫給凌叔華的回信在嚴格意義上來說是現存6封。凌叔華先是寫道:“V. W. 書簡借用了我的五六封信?!庇盅裕骸癡. Woolf的信札也印行幾大本,她給我寫的六七封信也借去登載?!眳⒁妼O連五:《凌叔華致夏志清書信六封輯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刊》2020年第5期,第227~239頁。另,伍爾夫寫給凌叔華的6封信最終被編入《伍爾夫書信集第六卷:1936—1941》。V. Woolf,TheLettersofVirginiaWoolf,VolumeVI: 1936—1941,Edited by N. Nicolson and J. Trautmann,New York and London: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80.

[9] Shu-hua,Ling,“Ling Shu-hua to Virginia Woolf”,January 11,1939,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10] 筆者對提供這些文獻的美國紐約公共圖書館(The New York Public Library)、英國蘇塞克斯大學(The University of Sussex)圖書館以及凌叔華的女兒陳小瀅表示誠摯的感謝。關于這些文獻的引用,文中譯文為筆者所譯,注釋中均采用英文注釋。

[11] 趙景深:《二十年來的英國小說》,《小說月報》1929年第20卷第8號,第1237~1243頁。趙景深:《英美小說之現在及其未來》,《現代文學評論》1931年第1卷第3期,第10~12頁。

[12] 徐志摩:《關于女子》,趙遐秋主編:《徐志摩全集·散文集(下)》第4卷,南寧:廣西民族出版社,1991年,第647頁。

[13] V. Woolf,ARoomofOne’sOwnandThreeGuineas, London: Vintage Classics,2001,p.90.

[14] 徐志摩著,鐘石山編:《徐志摩全集·書信》第6卷,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04頁。

[15] 徐志摩:《自序》,《輪盤小說集》,北京:中華書局,1930年,第5~7頁。

[16] J. Bell,JulianBell:Essays,PoemsandLetters,edited by Quentin Bell,London: The Hogarth press,1938,p.84.

[17] P. Laurence,LilyBriscoe’sChineseEyes:Bloomsbury,Modernism,andChina,South Carolina: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2003,p.44.V. Woolf,TotheLighthouse,London: Vintage Books,2004.

[18] J. Bell,JulianBell:Essays,PoemsandLetters,edited by Quentin Bell,London: The Hogarth press,1938,p.58.

[19] J. Bell,JulianBelltoLingShuhua,undated,New York Public Library,p.10.

[20] J. Bell,JulianBelltoLingShuhua,March 23,1937,New York Public Library,p.14.

[21] P. Laurence,LilyBriscoe’sChineseEyes:Bloomsbury,Modernism,andChina,South Carolina: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2003,p.252;V. Woolf,TheYears, West Sussex: Wiley-Blackwell,2012;V. Woolf,TheWaves,London: Vintage,2000.

[22] 鄭麗園:《如夢如歌:英倫八訪文壇耆宿凌叔華》,陳學勇編:《凌叔華文存》下,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98年,第968頁。

[23] Shu-hua,Ling,“Memoir of Virginia Woolf”,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holograph draft,undated,p.2.

[24] 轉引自陳敬之:《現代文學早期的女作家》,臺北:成文出版有限公司,1980年,第85頁。

[25] 凌叔華:《我的創作經驗談》,《女青年月刊》1934年第13卷第3期,第78~79頁。

[26] Shu-hua,Ling,“Ling Shu-hua to Virginia Woolf”,July 24,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27] 綦亮:《從〈歲月〉看伍爾夫的“凡人瑣事”歷史觀》,《蘇州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1期,第72頁。

[28]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July 27,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29] Shu-hua,Ling,“Ling Shu-hua to Virginia Woolf”,undated,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30]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April 5,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31]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April 17,1939,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32] Shu-hua,Ling,“Ling Shu-hua to Virginia Woolf”,December 12,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33] 綦亮:《從〈歲月〉看伍爾夫的“凡人瑣事”歷史觀》,《蘇州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1期,第69~74頁。

[34]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April 5,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35] Shu-hua,Ling,“Ling Shu-hua to Virginia Woolf”,May 25,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36] Shu-hua,Ling,“Ling Shu-hua to Virginia Woolf”,May 25,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37]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October 15,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38]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April 5,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39]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April 5,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40] P. Laurence,LilyBriscoe’sChineseEyes:Bloomsbury,Modernism,andChina,South Carolina: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2003,p.274.

[41] P. Laurence,LilyBriscoe’sChineseEyes:Bloomsbury,Modernism,andChina,South Carolina: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2003,p.247.

[42] Su-Hua,Ling,“Letter from Ling Su-Hua to Virginia Woolf”,August 4,1938,SxMs-18/1/D/172/2 from the Monks House Papers,University of Sussex Special Collections at The Keep.

[43] S. Zink,VirginiaWoolf’sRoomsandtheSpacesofModernity,Palgrave Macmillan,2018,p.189.

[44]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July 27,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45] [英]弗吉尼亞·伍爾夫:《伍爾芙日記選》,戴紅珍、宋炳輝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214頁。

[46]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April 17,1939,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47] [英]弗吉尼亞·伍爾夫:《伍爾芙日記選》,戴紅珍、宋炳輝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223頁。

[48] V. Woolf,TheDeathoftheMothandOtherEssays,San Diego,New York and London: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70,p.188.

[49] V. Woolf,GraniteandRainbow:EssaysbyVirginiaWoolf,New York: Harcourt,Brace And Company,1958,p.84.

[50] H. Bloom,TheAnxietyofInfluence:ATheoryofPoetry,New York and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p.6.

[51] H. Bloom,TheAnatomyofInfluence:LiteratureasaWayofLife,New He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2011,p.14.

[52] Shu-hua,Ling,“Ling Shu-hua to Virginia Woolf”,July 24,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53] 楊翠微:《跨文化視野下的現代文學寫作:以凌叔華的〈古韻〉為例》,中央民族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

[54] Shu-hua,Ling,“Ling Shu-hua to Virginia Woolf”,July 24,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55] 孫連五:《凌叔華致夏志清書信六封輯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20年第5期,第228頁。

[56] 孫連五:《凌叔華致夏志清書信六封輯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20年第5期,第234頁。

[57] 陳學勇指出,《中國兒女》分四次連載于1942年至1943年在桂林出版的《文學創作》雜志,署名“素華”。參見陳學勇:《凌叔華集外文評述》,《新文學史料》2001年第1期,第123~127頁。

[58] 孟悅、戴錦華:《浮出歷史地表:現代婦女文學研究》,河南: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77頁。

[59] Chen Ling,Su Hua,AncientMelodies,New York: Universe Books,1988,p.151.

[60] Chen Ling,Su Hua,AncientMelodies,New York: Universe Books,1988,p.96.

[61] 宋韻聲:《中英文化團體比較研究:走進布魯姆斯伯里文化圈的五位中國文化名人》,遼寧:遼寧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237頁。

[62] 凌叔華:《中國兒女》,陳學勇編:《中國兒女:凌叔華佚作·年譜》,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8年,第10頁。

[63] 凌叔華:《中國兒女》,陳學勇編:《中國兒女:凌叔華佚作·年譜》,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8年,第62頁。

[64]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April 9,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65] Shu-hua,Ling,“Ling Shu-hua to Virginia Woolf”,December 12,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66]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April 17,1939,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67]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April 5,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68] 宋韻聲:《中英文化團體比較研究:走進布魯姆斯伯里文化圈的五位中國文化名人》,遼寧:遼寧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235~236頁。

[69] Shuhua,Ling,Ling Shuhua’s Letters to Leonard Woolf,October 11,1954.

[70] Chen Ling,Su Hua,AncientMelodies,New York: Universe Books,1988,p.233.

[71] Chen Ling,Su Hua,AncientMelodies,New York: Universe Books,1988,p.233.

[72] 陳學勇:《才女的世界》,北京:昆侖出版社,2001年,第6頁。

[73]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April 5,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74]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October 15,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75] V. Woolf,“Virginia Woolf to Ling Shu-hua”,October 15,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76] 轉引自宋韻聲:《中英文化團體比較研究:走進布魯姆斯伯里文化圈的五位中國文化名人》,遼寧:遼寧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238頁。

[77] Shu-hua,Ling,“Ling Shu-hua to Virginia Woolf”,December 12,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78] Shu-hua,Ling,“Ling Shu-hua to Virginia Woolf”,May 25,1938,TheHenryW.andAlbertA.BergCollectionofEnglishandAmericanLiterature,New York Public Libr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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