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與國家安全國內外研究綜述?

梁曉波

楊曉青

國防科技大學

1 引言

語言與國家安全原本并不太引人注目。傳統的語言研究更多地集中在語言的本體研究，主要包括語言的語音（音系學）、詞匯（詞匯學）、語句（句法學）、語義（語義學）、篇章（語篇語言學、話語分析）、語用（語用學）、歷史發展（歷史語言學）的研究，后期人們開始關注從外部和交叉領域來研究語言，開啟了語言習得、心理語言學、社會語言學、文化語言學、認知語言學、神經語言學等方面的研究。近年來，在語篇分析、話語分析以及批評話語分析的影響下，語言對社會與國家的重要影響越來越受人重視。在這樣的背景下，語言研究者們開始從不同的角度觸及語言與國家安全的問題。有鑒于此，本文在廣泛收集和閱讀各種研究資料的基礎上，對該領域的國內外研究現狀做一個較為全面的介紹和分析，梳理該領域的研究發展路徑、領域關鍵詞、主要代表人物與文獻、核心問題以及主要特點等，錨定當下的主要熱點，并指出其存在的不足。

2 語言與國家安全

語言指的是人們用于交際的任意性符號系統，包括人們頭腦中抽象的結構規則、語法規則、語義規則和語用規則，更包括人們實際使用的具體語言形式，也就是語音、文字、詞匯、詞組、語句和語篇的具體使用；而國家安全，指的是：“一個國家處于沒有危險的客觀狀態，也就是國家既沒有外部的威脅和侵害又沒有內部的混亂和疾患的客觀狀態”（劉躍進2004：51）。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2015）第2條，明文指出“國家安全是指國家政權、主權、統一和領土完整、人民福祉、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和國家其他重大利益相對處于沒有危險和不受內外威脅的狀態，以及保障持續安全狀態的能力?！?/p>

關于語言與國家安全的問題，人們主要是從兩個路徑來探討的。一個是從語言層面來研究：傳統的語言研究，重在研究語言的本體問題，特別是語音、詞匯、句法、語義以及語用問題，與國家安全直接關聯不大。隨著人們對語言研究的深入，隨著語言研究向社會語言學、語用學、話語分析、語篇分析、語言政策與規劃，特別是一些交叉領域的出現，比如語言與教育、語言與政治、語言與國家治理、語言與軍事、語言與權力、語言與意識形態、語言與霸權、語言與國家形象、語言與新媒體傳播、語言政策與國家發展、語言能力與國家能力等新興領域的出現，語言也就越來越體現出與國家安全息息相關的特殊作用。從當前所發表的論文來看，研究較為集中在語言文字與國家安全（劉躍進2011；黃德寬2014）、語言教學和外語教學與國家安全（趙蓉暉2010）、語言戰略和語言規劃與國家安全（戴曼純2011）、語言與國家意識和國家認同（劉永濤2005；戴竹君2014；）等。另一個路徑是從國家安全領域來探討的。在早期國家安全的主要內容中，研究者們并未將語言置于國家安全領域的主要一級指標中。人們更多地是在討論文化安全時來談論語言安全，并認為語言安全是文化安全的主要表現和要素（姜秀敏、林紅霞、吳舒屏2004：45；劉躍進 2004：146；潘一禾2005；董中鋒 2008；彭林權、黃蓉生 2013：135-136）。整體來說，語言與國家安全的研究經歷了語言文字的形式與國家安全到語言文字的內容與國家安全，特別是語言政策與國家安全的關聯。語言與國家安全也從單純的無關聯發展到簡單關聯，又發展為直接關聯直至當下的緊密關聯。由此，語言與國家安全的關系已經由簡單的語言形式和內容與國家安全的關系發展到語言種類、語言人才、語言資源、語言技術以及話語表達和話語傳播與國家安全。在互聯網、智能手機以及新媒體時代聯動的時代，語言與國家安全的關系更為讓人關注?？傊?，語言與國家安全已經成為當下語言研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國內外研究現狀值得深入探討。

3 語言與國家安全研究國內研究的可視化數據及其特點

3.1 國內研究

為了能夠相對準確地了解語言與國家安全在學術領域的研究狀況，本文以語言/話語+國家安全為關鍵詞，對知網期刊數據庫進行搜索，并借助系統自帶的可視化分析工具，結合Citespace工具，得到以下的數據和結果。

（1）發文歷時變化

從圖1的數據來看，我國研究者關注語言/話語與國家安全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1988年）。之后，大致經歷了二十年左右，一直到2008年，關于國家安全的研究才越來越受到學界的關注。從2013年以來的數據來看，盡管有一定的變化起伏，但年發文量一直在50篇左右，高位接近75篇，說明此領域的研究近年來保持上升的趨勢，并有進一步加強的勢頭。

圖1 國內論文發表歷時變化

（2）研究主題

圖2羅列了14個研究主題，從中可以發現，在語言與國家安全這個研究領域，主要涉及了以下4個主要領域：首先，研究者們關注的國家和地區為美國、中國以及“一帶一路”沿線的國家；其次，研究者們特別關注了語言的一系列領域，主要體現在語言政策與規劃、語言戰略、外語教育與政策、國家語言與外語能力、語言與文化、話語體系等；再次，研究者們還關注了思想意識領域，主要涉及了意識形態、思想體系、馬克思主義等；最后，還提及了一些具體的安全領域，包括意識形態安全、文化安全、語言安全等。

圖2 研究的相關主題

（3）關鍵詞共現網絡關系圖

為了更好地展示從以上核心領域的內部關系，筆者又對其共現關系做了分析（見圖3）。從該圖可以看出，在語言與國家安全的聯系中，緊密度最高的為外語政策、外語教育、文化與文化安全；其次，聯系較為緊密的為語言規劃、語言戰略、語言安全、關鍵語言以及中國、美國、話語權、意識形態安全等與國家安全較為遠離或者間接發生聯系的是以下幾個領域：國家利益、外語教育政策以及意識形態。從關鍵詞的語義相關性、與國家安全聯系的緊密度以及各關系詞相互聯系的復雜層級度來看，語言與國家安全更多體現在外語政策、外語教育、語言戰略、語言政策以及語言規劃領域，在國別研究中凸顯了對美國的關注，從文化、文化安全、話語權、意識形態、意識形態安全來看待語言與國家安全的研究還比較孤立，還沒有形成復雜廣泛聯系多維的態勢。

圖3 核心詞聚類關系

（4）主要研究代表

由于對語言與國家安全的研究從本世紀第一個十年之后才在國內引起部分學者的重視，所以，發文最多的研究者也沒有超過10篇。通過關鍵詞搜索，筆者對排名前10的研究者發表的論文進行人工查看和歸納，得到了他們研究所采取的視角或集中研究的主要問題：①張天偉主要研究美國國防語言政策與國家安全；②梁曉波主要從軍事視角來討論語言與話語對國家安全的地位作用；③王建勤主要討論關鍵語言以及語言安全化；④趙蓉暉關注了語言在維護國家統一打擊分裂的作用；⑤曹迪重點闡釋了國家外語教育政策對國家安全的作用；⑥李艷紅特別研究了美國外語教育戰略、政策以及人才培養對國家安全、美蘇對抗的作用；⑦施旭聚焦在構建國家安全話語體系與國防話語體系的探討；⑧孫吉勝主要是從國際關系和對外傳播視角來看待這一問題；⑨沈騎特別關注了非傳統安全領域和“一帶一路”建設的語言安全問題；⑩余瀟楓從話語分析和話語安全的視角分析了國家非傳統安全領域的問題。

以上10位作者的研究，從各自的側面，進一步反映了語言與國家安全當前比較受人關注的核心領域。

（5）高頻被引論文

筆者利用知網平臺的搜索功能，將國內語言與國家安全領域引用排名前10的論文挑選出來，有關信息如表1：

表1 國內高被引論文

從高被引論文排名前10的論文來看，較有影響力的論文主要關注了美國語言政策與國家安全、美國的外語教育政策與國家安全、語言與國家安全的總論、文化軟實力、意識形態與國家安全、語言文化與國家安全、非傳統安全、國家文化安全等領域。

3.2 國外研究

為了進一步展示語言與國家安全的研究現狀，研究以WebofScience作為基礎數據庫，以相同的關鍵詞，在數據庫內進行了搜索，并運用CiteSpace對相關數據進行了統計分析，由此，得到以下的一些可視化數據。

（1）發文歷時變化

經過搜索，WebofScience一共查到361篇相關論文，其時間變化情況如圖4。從圖4數據看出，對語言與國家安全的研究國外起步于上個世紀90年代初（1992年），之后到2002年的10年間，其研究論文一直在個位數，2003年到2007年，論文數才逐漸上升，直至2019年，維持在2位數，且數量不斷升高。特別是從2015年到2019年，數量都居于30篇以上，說明近年來，這個領域的研究已經引起更多研究者的注意，有成為研究熱點問題的潛在趨勢。

圖4 國外論文發表歷時變化

（2）研究的主題詞與聚類關系

表2提供了出現頻次達到3個以上主題詞語（總數49個）。從國際研究來看，國家安全（nationalsecurity）、話 語（discourse）、政 治（politics）、安全（security）、政策（policy）、恐怖（terrorism）、氣候變化（climatechange）、安全化（securitization）、媒體（media）、中國（China）成為頻次最高的關鍵詞語（頻次36-9）；頻次緊隨其后的關鍵詞（頻次8-5）：監控（surveillance）、冷 戰（coldwar）、權 力（power）、身 份（identity）、公民（citizenship）、戰爭（war）、沖突（conflict）、意識形態（ideology）、互聯網（internet）、全球化（globalization）、國際關系（internationalrelation）、隱私（privacy）、語言（language）、文化（culture）。隨后的主要關鍵詞為（頻次4-3）：教育（education）、國家（state）、社交媒體（socialmedia）、傳播（communication）、美國（UnitedStates）、合法化（legitimation）、態度（attitude）、中國的/漢語（Chinese）、競爭（competition）、疾?。╠isease）、法律（law）、風險（risk）等。

表2 主要主題詞與頻數

從以上關鍵詞來看，排名最為靠前的為國家安全、話語、政治、安全、政策；其次為恐怖、氣候變化以及安全化；再次為媒體、中國、監控、冷戰、權力、身份、公民、戰爭、沖突等。雙語教育（bilingualeducation）和英語（English）在近乎前50個總排名中則進入了最后的10位，在這個排名中，外交政策（foreignpolicy）和軍事（military）是排在最后的詞語。以上關鍵詞的核心度和影響度的可視化圖形如圖5、圖6、圖7。

從圖5、圖6和圖7三個相互關聯的關鍵詞層次與聚類圖可以看出，在語言與國家安全領域，國際上最為凸顯的關鍵詞除了國家安全之外，還包括話語、政治、安全、恐怖主義、政策、氣候變化、媒體、安全化、監控、冷戰等，這一類問題主要是涉及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中的重要問題和方面，多表現為話語問題；語言、文化以及語言政策、教育、雙語教育等表現為下一個層次的問題。分析表明，在國際上，語言與國家安全問題在影響性和凸顯度上要弱于話語與國家安全問題。這其中的原因可能是語言與國家安全問題主要在語言學以及相關學科開展，而話語與國家安全問題應該是引起了多學科的重視，包括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環境科學、生態學、區域研究、法學、社會學、心理學、計算機科學等的重視。從以上可視化圖中可以發現，在國外研究中，權力是語言與國家安全研究的最為早期的核心詞；其次，表現為氣候變化、再就是全球化、個人隱私和意識形態?！耙粠б宦贰背h的關鍵詞被國外看作一個語言與國家安全領域的高頻詞，居于排名前六位的高頻聚類詞的第3位，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國外，特別是西方國家對“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視和不安心理。

圖5 主要主題詞突顯度

圖6 主要主題詞聚類關系

圖7 主要關鍵詞時間關系聚類圖

（3）國外高被引論文

從以上所搜索到的高被引論文（見表3）可以看出，排名前十位的論文選題主要涉及外語與知識和權力、國家安全概念、健康安全話語（全球）、政治話語的修辭與意識形態、美國雙語問題、生態現代化、全球化的安全話語、國防安全戰略與全球政治、網絡安全話語、生態政治與國家安全政策。從排名前10的高被引論文來來看，語言與國家安全的研究要遠遠少于話語與國家安全的研究，文獻中絕大部分都是涉及話語與國家安全領域的。在語言與國家領域，較為有影響的領域就是外語的地位與作用、雙語問題、種族問題，其它更多的方面都是與話語與國家安全有關，集中體現在：國家安全的概念、身體健康話語、國家政治話語、生態話語、全球化話語、網絡安全話語、人口生態治理話語、媒體監督話語、公眾話語、種族安全話語、水資源話語、極端（恐怖分子）話語、北極安全話語、消除貧困話語、軍事戰略與國家安全話語、聯邦（國家）人員管理改革與國家安全、網絡犯罪話語與國家安全。

表3 國外高被引論文

4 結語

本文收集并分析了國內外有關語言與國家安全各方面的可視化的數據，大致涉及國內外研究的歷時變化、歷史變化和研究核心詞匯領域，特別是通過內容分析和梳理，展示了高被引論文和作者的情況。分析發現，國內外在這一領域的研究有著明顯的差異。首先，在研究發展脈絡上，國外早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就有了討論，我國直到本世紀初才開始出現，一直到2008年徘徊在低位研究的階段。國內外對此領域引起高度重視的時間階段大致相同，都在2014年開始有了高度關注，并形成研究熱點。其次，從研究的核心領域來看，國外更多地是從國際社會的重大關鍵領域的語言與話語來研究安全問題，包括國際政治、國際關系、健康衛生、生態問題、氣候變化、資源、種族主義、全球化、網絡安全、教育平等、恐怖主義、媒體話語、公眾話語等，而我國主要集中在語言政策、外語教育政策、意識形態、語言文化、文化安全以及話語權和話語體系等。最后，在高被引論文上還看到細微的差異：國內研究突出美國的外語教育政策以及語言政策的研究，國外研究突出世界共同面對的重大安全問題話語的研究，特別是健康、生態、氣候變化、人口、資源、種族、極端與恐怖主義、媒體、全球化、網絡安全等重大問題。

當前，語言與國家安全研究領域的不足之處是明顯的。盡管國內外對這個領域開展了一定的研究，特別是國內近期研究有快速增長成為熱點之勢，但是由于國內外對于語言與國家安全關注的重心不一樣，還沒有形成對語言與國家安全的系統全面性認識，特別是對語言與國家安全的多維深層次的認識，對于語言對國家安全的一些新的影響和潛在影響也存在認識不足。語言與國家安全由于問題本身的復雜性、多維性和跨學科性，需要研究者對其做深入研究。目前學界研究多為一般性的理論探討，或者是就某一局部領域的有限性探討，案例性研究還不豐富，對于深層次問題的分析還不夠綜合和創新，結合語言政策、語言戰略、語言與思維、語言與文化、語言與意識形態、語言與社會生活、語言與國家治理、語言與資源、語言與技術、語言與世界治理、語言與創新等還缺乏具有統一、創新、戰略、全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