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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漕御倭:鄭曉總督漕運之政績

2023-02-09 04:18
揚州職業大學學報 2023年2期
關鍵詞:瓜洲倭寇

任 超 群

(東北師范大學, 吉林 長春 130024)

鄭曉(1499—1566),字窒甫,號澹泉,浙江海鹽人。嘉靖二年(1523)進士,授兵部職方主事。嘉靖三年(1524),“以議大禮,杖闕下”。逾年,丁母憂。服除,補武選主事,不久丁父憂去職。十年后出仕,先后任吏部考功、文選郎中。嘉靖二十二年(1543),貶為和州同知。期滿,遷南考功郎中、尚寶卿、太仆少卿、鴻臚卿、光祿卿、太常卿。嘉靖三十二年(1553)底,由刑部右侍郎改兵部,兼右僉都御史,總督漕運,巡撫鳳陽。嘉靖三十四年(1555)四月,升吏部左侍郎,尋遷吏部尚書,再改刑部尚書,兼掌兵部事。嘉靖三十九年(1560),受詔閑住。嘉靖四十五年(1566)卒。[1]756-757鄭曉畢生勤勉好學,筆耕不輟,著有《吾學編》《今言》《古言》等?!睹魇贰吩u價鄭曉“諳悉掌故,博洽多聞,兼資文武,所在效著,亦不愧名臣云”[2]5274。

鄭曉出任漕運總督時,不僅“漕務久弊”[3]660,而且“倭奴入寇江之南北,運道為梗,上下憂之”[1]755??梢哉f,在這個時候總督漕運,算不上是幸運的,然而鄭曉卻能夠多方運籌,剿滅倭寇,革除積弊,成功地保護漕運,最終升遷而去。以往學者對鄭曉總督漕運的政績少有論及,茲不揣淺陋,試探述之。

據《明實錄》記載,嘉靖三十二年(1553)十二月八日,鄭曉由南京刑部右侍郎改兵部,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督漕運,巡撫鳳陽等處。[4]7079嘉靖三十四年(1555)四月二十三日,升吏部左侍郎。[4]7303從《鄭端簡公年譜》可知,嘉靖三十三年(1554)二月,鄭曉至淮安任職,[5]563次年六月,陳儒代之。[5]601因此,本文討論的時間范圍以鄭曉實際在任時間為準,即嘉靖三十三年(1554)二月至次年(1555)六月。

1 剿御倭寇

嘉靖三十一年(1553)五月,倭寇攻陷浙江臺州府黃巖縣,嘉靖“大倭寇”爆發。次年閏三月底,倭患擴散至江南地區。嘉靖三十三年(1554)三月二十二日,倭船一只,約有倭寇七十余人,從江南來,至如皋縣掘港附近登岸。[6]517這是倭寇首次登陸江北,距離鄭曉至淮僅一個月。此后十余天內,倭寇少則數十人,多則數百人,不斷從通、泰各鹽場附近登岸,焚毀房舍,殺人掠財。四月初二日,倭寇聚集千余人,開始圍攻通州城。[6]587若是倭寇繼續向西,抵進淮揚運河,則漕運必然受阻。為保證漕運安全,鄭曉必須在通、泰一帶將倭寇剿滅,不可任其繼續擴散。

萬歷《揚州府志》記載:“時承平久,揚俗日漸于紛華,上下巽懦偷安,沿海備不復設。猝聞變,皆望風奔潰,賊率不過數百人,所至焚燒斬戮,荼毒不可道?!盵7]503通、泰本地兵將怯弱畏敵,難堪重任,鄭曉從儀真、鳳陽、徐州、淮安等地調兵來援。儀真守備張壽松、揚州府同知朱裒統領官兵一千余人,泗洲衛武舉鎮撫戴堯臣統領五百人,應援通州。徐州兵備副使李天寵率官兵七百一十六名,前往如皋縣截殺倭寇。[6]530四月下旬,各路官兵陸續到達,對倭寇的圍剿隨即展開。四月二十五日,通州解圍。[6]589二十九日,官兵赴狼山追剿,倭寇被射傷、落水者不計其數。[6]532五月初八日,如皋縣倭寇逃遁。[6]590至此,江北稍寧。

倭寇退走后,鄭曉加強江北海防建設。嘉靖三十二年(1553)九月二十一日,朝廷增設分守通、泰等處參將一員,解明道出任,[4]7047駐扎通州,歸徐州兵備道管轄。鄭曉認為,徐州兵備駐地遠在徐州,若通、泰地區有警,很難及時援救,而且增設通、泰參將武職后,相應文職官員卻不添設,與“以文馭武”的慣例相違背,“一應軍務似難責成”[6]536-537。為此,鄭曉題請中央,“添設兵備副使一員,專管通、泰、海州一帶海道,……一應軍務,悉聽從宜酌處”[6]536-537。嘉靖三十三年(1554)五月十一日,吏部選調湖廣按察司副使張景賢整飭淮揚兵備,專理海防。[4]7149添設專官的同時,鄭曉又增加通、泰的兵力部署,將“原調宿、潁、靈璧等州縣驍兵三百八十九名,選委鳳陽中衛指揮程宗統領,于本(五)月十六日前赴通州梅參將下策應”[6]591。倭寇入犯,濱海鹽場灶戶成為最直接的受害者,鄭曉“動支官銀一千五百兩,行委運司判官馬侖召募各場灶勇在場防御”[6]633。鄭曉也非常重視民兵的組建,“預發銀兩在通州、如皋等處,供給民兵”[6]633。

城墻具有御暴保民的作用,鄭曉趁江北稍寧之機,親自前往各縣,閱視城垣情況。在如皋縣,鄭曉同當地官吏、師生、父老考察縣治規制及四周地形,定擬城墻長度與城門設置。之后,鄭曉到海門縣,查看城基,考察形勢,規劃城墻建設。親身經歷倭寇襲擾之后,地方士民也希望筑城自衛。例如泰興縣士民呈稟鄭曉:“地臨大江,形勢險要,倭盜出沒無常,亦要筑城有備?!盵6]548還有如皋縣,“縣苦倭患,邑人李鎮等建議筑城”[8]。嘉靖三十三年(1554)六月十日,鄭曉奏請修筑如皋、海門、泰興三縣城墻,得到朝廷的允許。[6]548逾年,三縣城墻相繼建成。

嘉靖三十三年(1554)八月十五日至十月初三,倭寇數次騷擾通、泰。八月十五日未時,約有六十余倭從呂四場東北焚舟登岸。九月初十日,盡數殲滅之。九月十三日,倭寇自江南而來,停駐豐利場沙漁港西岸。次日,豐利場副使楊虎督領灶勇前去剿殺,但未能全殲,致使倭寇流竄于栟茶、角斜、豐利、掘港等場之間,各場大使帶領灶勇繼續圍剿。二十三日,倭寇敗走。十月初三日,二十余倭寇從江南來,至余西場登岸劫掠,近海義官陳科、總催陳租等前去剿殺,斬獲首級四顆,余倭逃遁。[6]629-632

嘉靖三十四年(1555)四月至六月,江南征剿倭寇,取得大捷,倭寇四散奔逃,“江北、淮北,上下貳千余里,出沒無定,勢甚猖獗”[9]5。海防副使張景賢部署官兵,相機堵截剿殺,捷報頻傳,其中狼山之戰,最是令人振奮。四月底五月初,官兵圍攻倭寇于狼山,晝夜不息,“雖斬首一十一顆,而其焚溺者竟為鯨鯢,俘馘者盡成葅醢,兵威大振,地方稍寧”[6]680。

在劫掠江北的倭寇中,“假倭”(即中國人)占據多數,“間有膂力、膽氣、謀略可用者,往往為賊躧路踏白,設伏張疑;陸營水寨,據我險要;聲東擊西,知我虛實”[6]534。有時“真倭欲去,假倭利其災而挽留之,事甚危逼”[6]521。例如通州鹽徒顧表,“勇悍奸狡,投入倭伙,設伏險要,阻絕糧道,招誘鹽徒”,為禍不淺。鄭曉設計擒獲顧表,監禁于通州,倭寇“并力攻城劫表”。不久顧表死于獄中,“賊果退散,地方稍安”[5]568。由此可見,欲平定倭寇,必須先剪除“假倭”。為此,鄭曉使用招撫示恩的辦法:

其見今從賊者,亦乞天恩浩蕩,特降黃榜,招撫赦宥,許令歸降,送還鄉土。其間如有擒斬賊徒者,照例給賞。其才力可用、情愿報效者,亦就隨宜委用,隔別地方,立功贖罪,候有勞績,照前敘遷。[6]535

時大江南北俱被倭患,但江南江北劃區而守,鄭曉無權干涉江南剿倭事。為保護江南漕運,嘉靖三十三年(1554)九月十二日,鄭曉乞敕戶、兵二部,督促江南及時剿盡倭寇,防止倭寇侵犯糧道:

倭寇恐今年秋冬之交,未得殄滅,明春黨與益眾,奸謀叵測,深為可慮。況江南運道自浙江崇德、嘉興,直抵吳江、蘇州等府州縣,沿河楓橋、平望、八尺、王江涇等鎮,今年屢被賊徒經過焚劫,熟知運道。萬一賊如上年盤據海濱,舊賊未去,新賊又至,明年春正、二月深入侵犯,糧船或在水次,未得兌糧;或已兌糧,未出京口。風火不測,實難防護。乞敕戶、兵二部從長計議,備示方略,分投戰守,務使倭奴海賊悉遭誅斬,庶幾農人力田,灶丁煑海,得供辦國家常賦,糧船自浙江以至京口,得保無虞。[6]614

鄭曉御倭江淮期間,不僅保護了百姓免遭倭寇屠戮,更重要的是阻止了倭寇的繼續向西擴散劫掠,危及漕運。鄭曉的御倭功績已為當時人所認同,“議者謂公有功于國家甚大”[1]755。工部尚書雷禮評價鄭曉:“禔身澡行,不愧屋漏,而保厘江淮,掃定倭寇,與夫天曹之秉公、京營之祛弊、邢部之敬慎,俱焯然為朝紳所景仰,較之襲縟辭、侈清談,于理道無補者,何啻徑庭也!”[10]朝廷對鄭曉的御倭功績予以厚賞,“祿功,再增秩,三赍銀幣”[2]5272。鄭曉卒后,朝廷“復故閑住刑部尚書鄭曉原職,以督兵淮上軍(功)也”[4]9056。鄭曉次子鄭履準“以(鄭曉)巡撫鳳陽時御倭功”,蔭為國子生[11]。

2 保證漕糧的征收與解運

漕糧直接供應宮廷、京師百官和北部邊防官兵俸餉之用,關乎明代國家之根本,不容有失。然而嘉靖三十三年(1554),江南多個縣的漕糧因各種原因交兌遲誤,又遭遇倭寇焚劫,所兌糧米損失殆盡。如何保證下一年的漕糧順利征收與解運,不遭倭寇破壞,是鄭曉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2.1 嘉靖三十三年漕糧被毀與補足

明代漕糧開征與交兌都有時間限制,大體是每年十月初各州縣開征糧米,十二月底結束,年終及次年正月、二月以里交兌完成。[12]嘉靖三十三年(1554)漕糧交兌卻延誤數月。先是前一年漕糧北運時,遇新安河口決,導致漕船阻滯,[4]6898進而造成部分運船回空延遲,“赴各該遠近水次,已屆二月中旬”[6]544。再者,倭寇燒殺劫掠,對江南社會經濟造成一定的破壞,各地在征兌漕糧時,“有司觀望減折,羈勒官軍久守,坐違期限”[6]541。再加上鎮江府呂城、丹陽一帶河道泥沙淤滯,運船受阻,“至四月下旬南糧尚未通行”[6]544。嘉靖三十三年(1554)三月底至四月初開始,倭寇再次大規模登陸江南,巢穴于柘林、梅李等地,進犯嘉興[13]327-328、蘇州、松江[13]404-4045等府縣。此時仍滯留于運河上的嘉善、華亭、上海、昆山、烏程等縣糧米,被突如其來的倭寇所焚劫。以下試舉嘉善、上海二縣漕糧被毀的情況。

嘉靖三十三年(1554)四月十日,寧波衛千戶馮清同百戶徐佩、管領旗甲葉珊等軍船四十八只,領兌浙江嘉善縣糧米。交兌之時,忽有四百余倭寇水陸并進,四面放火,將大量民房、倉厫以及寧波衛運船四十五只全部燒毀,已兌糧米二萬五千六百余石也一同化為灰燼。同被這場大火燒毀的還有其他衛所的運船與漕糧,包括處州衛旗甲趙相等船六只,糧米三千二百余石;臺州衛旗甲應澄船糧一只,糧米五百八十余石;嚴州所旗甲金俌、李本太、李昊船糧三只,糧米一千八百七十余石。[6]538-539

南京橫海、鎮南與龍江右三衛,以及蘇州衛旗甲周文、王成二船負責領兌上??h糧米。嘉靖三十三年(1554)四月六日以及十四日至二十日,倭寇先后兩次到達上海,將南京三衛船糧基本洗劫一空。橫海衛兌漕糧近五千四百石遭倭寇兩次劫掠,升合不存。鎮南衛兌米七千七百六十八點六石,先是損失三千七百余石,后又被連船搶去,損毀糧米二千六百余石,只剩二百六十八石糧米。龍江右衛兌米一萬三千七百四十五點二石,先是損失五千四百余石,后又被毀近七千四百二十石,只存七百五十余石,以及在倉未兌米一百五十石。四月初五日,蘇州衛旗甲周文、王成二船交兌糧米九百二十石。次日,倭寇來襲,將船上糧米拋撒入水,搶占周文船,踏沉王成船。倭寇去后,王成將沉水濕米撈救上岸攤曬,雇匠修船復載。十四日,倭寇再來,兩只船被掠奪而去。[6]539-540

倭寇突至,損毀糧船,關乎國儲重計。嘉靖三十三年(1554)五月十八日,鄭曉上疏朝廷,請示處理辦法。戶部要求蘇、松地區以處補本色為主:“直隸被賊燒損船糧,原系改折之數,處補銀兩解部。若系華亭縣應解太倉六分本色,并鎮海衛原兌昆山縣米石及此外再有燒損未經題覆者,嚴限軍衛有司設法處補,本色領解?!盵6]542

浙江嘉善縣以全部折銀的方式補足被毀漕糧。嘉善縣額糧共六萬一百八十九石,在倭寇到來之前已解運糧米二萬五千余石,已兌但被倭寇損毀糧米一萬八千九百二十五石,未兌糧米一萬三千六百三石五斗,未給行糧二千六百六十一石。浙江監兌戶部湖廣清吏司主事曾楚,會同浙江廵按監察御史趙炳然,以及布政使、知府、知縣等官,向鄭曉呈報,欲將所缺漕糧三萬五千余石折色另解,折銀比例按照嘉靖三十二年(1553)平湖、海鹽改兌事例,每米一石折銀六錢,總共折銀計二萬余兩。如此,方可“上不少虧糧額,下不大損軍民”。[6]542鄭曉對嘉善的提議表示認可,五月二十日上請朝廷。朝廷同意嘉善縣的折色請求,只是規定糧米兌運者每石折銀七錢,改兌者每石折銀六錢。[6]544

2.2 預處嘉靖三十四年漕糧

鑒于嘉靖三十三年(1554)部分州縣漕糧被倭寇焚劫,與河道阻滯、回空遲誤、有司觀望減折而拖延交兌有關。為避免重蹈覆轍,鄭曉在當年南糧剛剛全部過淮的次日,即六月十日,上《預處來年江南沿海漕糧疏》,從催趲回船、限期征糧與奏行減折、挑浚河道、戶部定擬本折等方面提出保漕建議:

如蒙伏望皇上敕下戶部詳議,轉行總督倉場衙門行令坐糧員外郎,通查各總衛所糧船,隨到隨收,卸出空船。咨行工部差官押同各衛所委官,星夜回南,沿途管河洪閘等官一路催趲,駕赴浙江并下江蘇、松等府,聽候正月領兌開船,及嚴行有司務要舊年征完漕糧、行糧并輕赍、席板銀兩等項聽兌。奏災減免、支運、改折銀糧,俱要于舊年十二月以里奏行,如在年外決不準理。鎮江至杭州一帶河道,俱要及時挑浚深闊,以便糧運。再照邊海州縣糧米準征折色,似亦輕便,但恐京、通倉庾必須充實,且江南秋收之后概征折色,一時米價必賤,未免傷農,亦乞敕下該部,酌量分數,定擬本折。[6]545-546

然而戶部對鄭曉預處來年漕運的建議有點漫不經心,只是針對漕糧征收一事做出回應。戶部強調優先考慮征派本色糧米,倘若當地條件確實不允許,可按照漕運議單中的“有災該免附近撥補足數事理”處理。各府州縣漕糧起運、存留數目,可根據距離遠近,酌情派征,例如“腹里者多派兊軍,邊海者多派存留”,而“別項起運錢糧可以通融征納”,但必須滿足原額之數,不許虧欠。各地漕糧的交兌工作應該十二月以里完成。[6]546

鄭曉顯然對戶部的回復不甚滿意,當年九月十二日,再呈《預處來年漕運疏》,內容與前份奏疏大同小異,包括催促戶部,早定被災地方征蠲、減折及支運等第,令糧船在漕河封凍前回空等:

如蒙乞敕該部從長議處:將江南、江北災傷被寇地方秋糧早定征蠲、減折及支運等第,馬上差人赍文付各該廵撫官,作急坐派各司府州縣征收聽運。仍將三十三年運到漕糧,或盡上通州倉厫,或預放官軍俸糧,或隨宜分囤德州、天津二倉,其腳價、穵貼、免曬、墊倉等項,悉聽該部處分,務令糧船凍前入閘南行,疾速修艌,以濟新運。[6]612

根據鄭曉的上奏內容,十月二十四日,戶部尚書方鈍擬定預處來年漕運措施,其內容可大致分為五點。第一,命令戶部侍郎兼倉場總督、漕運總兵等官員,迅速將今年漕糧安排妥當,以確??沾缛辗祷?不致凍阻。第二,命令地方上要迅速分派明年應運漕糧,要求全征本色。受天災或被寇州縣,只允許在存留及別項起運錢糧之內進行蠲減,或者于附近豐收地方撥補,也可以按之前的規定,“邊海者多派存留,少派起運;腹里者多派兌軍,少派存留”。[6]612第三,命令督撫衙門多方保護漕糧,交兌結束后,要迅速起運。第四,明年蘇、松、杭、嘉四府漕糧恐依舊受倭阻撓,所以允許“于內量改折三分之一,以速交兌”。第五,因為“倭寇久據地方,無種無收,人戶一時辦納不前”,地方上報后,朝廷將酌情允許暫且停征,以蘇民困。[6]613方鈍擬定的措施涉及到回船、征收、蠲免、減折、交兌等方面,嘉靖三十四年(1555)的漕糧征收工作將在此指導下有序展開。

2.3 補造運船

正所謂“漕必以舟矣”[14],欲保證漕糧順利運送至京,必須要有足夠的運船。天順以后,運船數量定為一萬一千七百七十五艘。但由于自然損耗、意外事故和人為損毀等,運船時常缺額。[15]嘉靖三十三年(1554)六月,南京、浙江、江北等把總上呈鄭曉,運船缺少,欲借官銀補造。鄭曉通查實情,發現“各把總所呈共少船五百余只,是以去歲減折額糧六十余萬石,又盡加派帶裝及將損舊不堪等船加工大修,共湊起運”,若是全運本色,“必須補足實缺一千五百余只,計該裝糧四十六萬余石”[6]551。

為湊足補造一千五百余只運船所需料價銀,鄭曉清查清江廠工部分司貯有銀十二萬余兩、料銀五千一百兩、蕪湖抽分積欠銀兩木價銀四萬四千余兩,以及江、浙、湖廣、上江、下江各廠該扣料價,通共十五萬兩,足夠新造全部運船之用。嘉靖三十三年(1554)六月十九日,鄭曉上奏朝廷,乞請動用該十五萬兩白銀,買辦物料,補造新船。朝廷同意鄭曉的請求,并且要求“務要期于今歲十二月以里造完,不許有誤來年運務”[6]552-553。

然而因為料價銀問題,補造運船一事沒有能夠如鄭曉預想的那般順利展開。清江廠造船工部主事周望上呈鄭曉:“本廠節年扣存木價等銀共一十六萬四千三百一十七兩有零,……俱系借欠之數?!比粢I料造船,還需“差官分投前去,查取催還,解淮補造”[6]606。時已九月,“原擬錢糧通無分厘見在”。九月十二日,鄭曉上《查催補造糧船銀兩疏》,乞敕戶部“轉行南京工部并各該撫按衙門,將前原擬補造拖欠未完銀兩,行查已征在官者,嚴限起解。若或未完,聽將在庫別項官銀如數借補,以濟燃眉之急”[6]607。戶部深知“各衙門拖欠借用并侵冒項,毫厘不存,事關國計,勢難容緩”,因此議覆移咨各省撫按,將所欠銀兩,“俱各上緊查追,完足解淮,以濟造船之用。如或一時追征不及,就將庫貯別項官銀挪解,以濟目前急用,各不許稽誤”。同時“仍咨總督漕運衙門并清江廠委官主事周望,分投差官,前去各該衙門守催完解,如再推延拖欠,耽誤國計者,即聽漕運衙門并各廵按御史指名參奏”[6]608?;I集造船所需料銀事至此方才告一段落。

3 保證運河暢通

明代數百萬石起運漕糧依靠大運河北運至京、通二倉或其他指定地方,運河的暢通與否直接關系到漕糧能否順利轉運。鄭曉督漕時,大運河一方面有被倭寇阻斷的風險,另一方面部分河段泥沙淤積嚴重。鄭曉采取多種措施,保證在嘉靖三十四年(1555)漕糧北運之際,運河能夠暢通無阻。

3.1 加強瓜洲、儀真守衛

瓜洲與儀真位于長江與運河交匯處,江西、湖廣糧船沿江而下,從儀真入淮揚運河,江南糧船絕江而渡,由瓜州入淮揚運河,因此,瓜、儀堪稱漕運之襟喉。倭寇也知曉瓜、儀兩地之重要性,嘉靖三十三年(1554)夏,“欲窺瓜、儀,搶掠揚州”[6]592。為保證運河暢通,瓜、儀必須重點護衛。

3.1.1 添設揚州府江防同知,駐守瓜洲

揚州沿江一帶的廵捕事宜,原本由揚州府同知駐扎瓜洲而兼管之。但鄭曉認為這樣的設置很難收到理想效果,因為瓜洲鎮“地當沖要,事務叢挫,各衙門委勘甚多,是以奔走往來,自難停駐,若遇江上有警,遂至整理無素,追呼不前,多至誤事”[6]536-537。因此,鄭曉奏請皇帝,另設揚州府同知一員,駐守瓜洲鎮,專理儀真至狼山之間水域的捕盜事宜:

竊欲比照蘇、松二府,除正員同知專一清軍、協理府事外,添設同知一員。遵照原議,常川在于瓜洲舊有府館衙門駐扎,令整飭該鎮兵夫、監造廵哨船只,會合該衛廵江官員演習水戰,兼官所屬一帶江面,上接儀真,下抵狼山,緝捕鹽盜。如有??苋虢?督兵追剿,以靖江洋。此誠分職供事之義,弭盜安民之策,或不可緩也。如果臣言不謬,伏望皇上特賜采納,該部再加詳議,查有就近地方,會經撫按薦舉有才力官推用一員,添設該府同知,所領文憑明注“駐扎瓜洲、專理捕盜”字樣,不許營謀別項差委,及遺棄信地,潛回府城住坐。如有誤事,聽臣參究,從重治罪。[6]536-537

鄭曉的奏請得到朝廷的準許,就在同年,嘉靖十年(1531)舉人,浙江蘭溪縣人唐鉞為揚州府江防同知,駐扎瓜洲鎮[16]。

3.1.2 集重兵于瓜洲、儀真

嘉靖三十三年(1554)四月江北正遭倭患時,鄭曉調池河都指揮張文爵領官兵五百四十名、和州西梁山廵船一十五只、會手一百五十名,分布瓜、儀水陸防御。又委漕運參將黃印駐扎瓜洲,“挑選運軍,標識漕兵字樣,就彼開設教場,團練堤備”[6]589。操江都御史史褒善駐扎儀真,督守江防,并且于四月二十一日,將儀真守備都指揮張壽松、揚州府同知朱裒調回瓜、儀,[6]589二人此前被鄭曉調至通州剿倭。五月以后,倭患暫息,上述被調至瓜、儀的軍隊或被調離,或繼續駐守,同時也有新調至官兵。嘉靖三十四年(1555)四月,仍有“安慶官兵四百員名,駐扎儀真,和州水兵、太平義勇各一百五十名守瓜洲”,南京江操官軍一千余名,戰船四十只,住泊在瓜洲對岸的鎮江碼頭,“往來巡守,有警應接”[6]674。

3.1.3 興筑瓜洲城

瓜洲筑城一事受到當時多位地方官員的關切。先是總督南直隸等處軍務尚書兼右都御史張經委揚州府知府吳桂芳親自前往瓜洲,相度地利,規劃筑城,并估算錢糧工料。再有操江都御史史褒善命令揚州府派人“查議相度該鎮應否修筑城垣,及動用工價銀兩作何處辦”。吳桂芳以及揚州府同知唐鉞、朱裒先后前往瓜洲,踏勘地形,丈圍城基。嘉靖三十三年(1554)十一月二十八日,鄭曉奏請筑城,得到朝廷的允許。[6]648-651《(萬歷)揚州府志》載有主持修筑瓜洲城的官員:“時操江都御史(史)褒善、巡撫都御史鄭曉、御史劉世魁、莫如士、知府吳桂芳、江防同知唐鉞,共主其事?!盵7]339揚州同知唐鉞估算筑城需銀二萬八千七百兩,知府吳桂芳擬定籌集辦法:按市價變賣府城西三十余里處的大約九千三百七十八畝沒官塘田,可得銀一萬五千兩;利用瓜洲鎮市民門面、房屋攤派人夫充役,可省銀四千兩;從截留軍餉糧米中,抽取價銀五千兩;從鳳、廬二府協濟揚州府備倭錢糧內,抽取銀五千兩。共得銀二萬九千兩。[6]655嘉靖三十五年(1556),瓜洲筑城完工,“東西跨壩,周一千五百四十三丈九尺有奇,高二丈一尺,廣半之。城門四,便門一”[7]339。

3.2 疏浚河道

嘉靖三十三年(1554)運船回空遲誤,便與常、鎮一帶運河壅塞有關。為保證運河暢通,鄭曉采取多種辦法,疏通運河。

3.2.1 警醒常、鎮二府地方官及時疏浚河道

常州以西至京口段運河“地漸高仰,水淺易泄,盈涸不恒,時浚時壅”[2]2104.因倭寇未清,時常出沒于江海之間,為使漕糧盡快順利北運,戶部要求江南廵撫嚴督常、鎮二府并該縣掌印、管河、水利等官,將常鎮運河“不拘年限,但有淤淺處所,即便起夫疏浚,封閘蓄水,以待糧運”。然而常、鎮二府官員“略不加意文移催督,視如故紙”,導致丹徒、丹陽等處河道淺阻,舟滯難行。嘉靖三十三年(1554)四月二十四日,鄭曉乞請朝廷“查照舊規,于前項地方復差工部郎中一員,往來督理,庶克有濟。仍乞敕下該部通查該府縣各掌印、管河官員,不分在任離任,但系三十三年(1554)正月至四月在府管事者,嚴行提問,庶儆將來”[6]525-526。朝廷沒有同意添設管河郎中一職,但同意將相關官員交由鄭曉拿問。根據鄭曉的查明結果與懲處建議,朝廷決定將原任鎮江府知府申價罰俸三個月;丹陽縣知縣陳奎納贖復職;鎮江府通判張燾、丹陽縣縣丞劉秉彝、丹徒縣縣丞左祿各降一級,起送吏部別用。[6]611鄭曉對失修河道官員的參究,警醒地方官員運道必須隨淤隨浚,不可疏忽。

3.2.2 挑浚清江浦河

永樂十三年(1415),平江伯陳瑄在淮安府城以西開清江浦河,河上建閘,連通運河與淮河,南來漕船可沿清江浦河過閘入淮,省去原先從淮安府城北盤壩過淮之勞。但是清江浦河又引發新的麻煩,因黃河自北來,河身高于淮河,淮河西來,河身又高于清江浦河,若逢黃、淮并漲,則必然倒灌,淤塞清江浦河。[17]為保證漕運暢通,清江浦必須隨淤隨通。嘉靖三十三年(1554),清江浦河淤塞嚴重。鄭曉命管理南河工部郎中包應麟前去踏勘,又經淮安府覆勘,所需疏浚工費從淮安府庫貯修浚黃河等銀之中撥付。[6]628嘉靖三十三年(1554)十一月十二日興工,次年三月十六日告完。挑浚河道長七千四百五十一丈,俱口闊十丈,底闊七丈,使用勞工二萬七千余名,管工、筑壩、車水、放糧等官四十余名,共計工食廩糧銀二萬五千五百余兩。[6]665

3.2.3 建置通濟閘

嘉靖三十年(1551),黃、淮之水大漲,灌入清江浦河,水去沙存,新莊閘一帶淤塞。漕運總督應槚在三里溝開鑿新河口,漕船由三里溝出淮達黃。[4]6683嘉靖三十二年(1553)正月一日,河道都御史曾鈞、漕運都御史連礦上奏:“宜將新口(三里溝口)暫閉,建置閘座?!盵4]6897雖然皇帝準許曾、連二人的奏請,并撥之錢糧,但未能興工建筑。鄭曉總督漕運后,繼續計議三里溝建閘事。嘉靖三十三(1554)年三月初八日,鄭曉親詣三里溝,觀察河流形勢,認為“若三里溝開河建閘,上接泗水清流,下避黃河渾水,新莊閘便可隨宜啟閑,縱有泛漲之時,必無淤沙之患,可節民力,可省官銀,為利甚大”。于是,鄭曉一面委派徐州判官高瀛等督促工匠采取建閘所用石塊,運至河邊;一面委派淮安府知事吳寬帶著官銀前往徐州,雇民船裝運石塊。九月十一日,鄭曉再次前往三里溝,聽取淮安府通判黨淳、管理南河工部郎中包應麟的建閘筑堤規劃,并且咨總理河道衙門,以及令所撫屬府州,挑選匠頭、石匠,前來助工。十月二十八日,開始動工建造,管理南河工部郎中包應麟總理其事。[6]636-637新閘建成之后,名曰“通濟閘”。

3.3 嘉靖三十四年漕糧征運結果

嘉靖三十四年(1555)三月二十六日至六月二十一日,共有“一百六十七萬八千五百四十三石六升”糧米陸續過淮,這大概只有正常年份的一半[9]11。當年未能過淮的漕米,主要是因為倭亂而或停兌,或臨時折銀,或存留充餉,或緩運。

3.3.1 蘇、松二府漕米停兌三分之二

嘉靖三十三年(1554)十月二十四日,戶部尚書方鈍擬定預處來年漕運五條措施,其中第五條規定對于倭寇久據地方,無種無收,可考慮暫且停征。因此,嘉靖三十四年(1555)蘇、松二府“停兌糧六十一萬九千九百六十六石六斗六升七合”[9]11,占蘇、松漕糧總額約九十三萬石的三分之二[18]。

3.3.2 蘇、松、淮、徐等府州部分漕糧折銀征收

戶部尚書方鈍擬定預處來年漕運措施中的第四條規定:“蘇、松、杭、嘉四府原額漕糧一百三十三萬九千九百五十石,誠恐冬春之交各總運船一時輳集,交兌數多,動經旬月,一有驚擾,便致阻誤。惟復于內量改折三分之一,以速交兌?!盵6]612江北通州、海門、如皋三州縣因被倭嚴重,地方殘破,“準將漕糧改折三分之一,正兌每石折銀七錢,改兌六錢”[6]627?;窗哺八殿l仍,遂至十分憔悴”。徐州“水淹沙壅,地瘠民貧”,而且“壯者率多應募江南剿倭”。因此,“淮安府改兌糧七萬九千一百五十石、徐州改兌糧一萬八千石各以十分為率,三分改折色,每石征銀六錢,其七分仍征本色交兌”[6]659。

3.3.3 蘇、松、常、鎮四府部分漕糧存留地方

根據《明世宗實錄》記載,嘉靖三十三年(1554)九月,“南京兵部尚書張經以倭寇充斥,議留折兌運糧,借用兩淮鹽銀、蘇州府滸墅鈔關船料、后湖贓罰十萬兩充兵餉”[4]7199。朝廷同意將太倉州、華亭縣嘉靖三十二年(1553)秋糧折兌銀及半數后湖紙贖用作兵餉之外,還決定“蘇、松、常、鎮四府三十三年兌運秋糧并派剩銀兩之數存留充餉”[4]7199。從鄭曉的《趲運糧儲疏》中可知,四府存留軍餉糧米共有九萬二千二百石。[9]11

3.3.4 浙西杭、嘉、湖三府緩運糧米

雖然鄭曉與戶部屢屢強調地方上要按期征收、交兌糧米,并且戶部已經將嘉、湖二府漕糧改折三分之一,以速交兌,但到六月時,杭、嘉、湖三府仍有“未兌糧二十九萬九千一百七十二石九斗三升四合”,其他已兌糧米“因避倭寇,未曾過淮”。因此,三府漕糧緩運,“候官員剿滅前寇,地方稍寧,與已完避泊船只,星夜兼程前進”[9]11。

4 結語

嘉靖三十三年(1554)二月至次年六月,鄭曉為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漕運,巡撫鳳陽。時漕運久弊,并且倭寇入掠大江南北,危害漕運。鄭曉總督漕運近一年半的時間,主要從三方面保護漕運。其一,剿御江北倭寇,既是護佑百姓,又可阻止倭寇接近淮揚運河,危及漕運;其二,催促戶部預處來年漕運,并且補造運船,提高運力,保證漕糧的征收與解運;其三,加強堪稱漕運襟喉的瓜洲、儀真一帶的守衛,以及清淤置閘,保證運河的暢通無阻。最終,嘉靖三十四年(1555)的漕糧約一百六十七萬八千五百四十三石漕糧按時過淮,其余糧米以停兌、改折、存留充餉、緩運等方式處理。

鄭曉總督漕運之政績是值得肯定與稱贊的。嘉靖三十三年(1554)二月鄭曉到任后,接手的漕運情況是河道壅滯、漕船不足、交兌遲緩,甚至部分漕糧被倭寇焚毀而導致再次征收或改折,加重了民眾負擔,可謂是受命于漕運危難之際。鄭曉經營漕務一年之后,在大江南北倭患仍然殷熾的情況下,保證了近一百六十八萬石漕米按時過淮,并且沒有發生如前一年那般漕船阻滯和被倭寇焚毀的情況,雖然浙江部分漕米沒有按時交兌,或者因被倭寇阻擾,而無法及時起運,但是所征漕糧的安全性依然得到保證。通過對比嘉靖三十三年(1554)與三十四年(1555)的漕運情況,鄭曉總督漕運之功績不言而喻。鄭曉離任之后,倭患仍然繼續,但鄭曉保漕之舉措,已經為后來者奠定了有利的基礎。長期以來,鄭曉以文學聞名海內,但通過其總督漕運之政績來看,鄭曉的經世才能同樣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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