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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蝻飛,蝗難飛!

2023-03-12 15:49婁純
科普創作 2023年4期
關鍵詞:飛蝗蝗災洪澤湖

婁純

倉廩實而天下安。自古中國以農業為重,糧食生產是關乎國泰民安的頭等大事,實現從“吃得飽”到“吃得好”,就要消除所有危害糧食安全的不利因素?;葹脑c水災和旱災一起被認為是自然界三大災害[1],對我國農業生產造成了沉重打擊,蝗蟲所到之處,糧食顆粒難收,百姓苦不堪言。而這令人深惡痛絕的蝗災,如今幾乎銷聲匿跡了,蝗蟲大戰以人的勝利告終,但過程的艱辛很多人卻并不知曉。

曾獲得魯迅文學獎、人民文學獎等多項大獎的生態文學代表作家陳應松,圍繞我國治蝗之路中的人與事,創作了報告文學作品《飛蝗物語》(浙江教育出版社2019年版)。這部獲得第六屆“中國科普作家協會優秀科普作品獎”科普圖書類金獎的作品,來自中國科學院、中國作家協會、中國科學技術協會共同策劃出版的“創新報國70年‘大型報告文學叢書”,是中宣部2019年主題出版重點出版物。叢書選取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年來具有重大社會影響的科技成就進行創作,展現科技工作者風貌,彰顯“創新報國、科技強國”的時代主題。

陳應松在寫作本書時花費一年時間進行實地采風、查找資料與人物采訪,最終以報告文學形式將蝗蟲科普與科學家傳記相結合,帶領讀者回到蝗災肆虐的年代,向讀者科普中國的蝗災史、飛蝗的前世今生以及歷代治蝗經驗,講述以馬世駿、陳永林等為代表的中國科學家譜寫的治蝗之歌,展現了中國人民與蝗害斗爭的英勇智慧與頑強意志,更歌頌了中國科學家的報國情懷。

一、飛來“蝗”禍——出路在何方?

蝗災,我們今天聽來遙遠,但并不陌生?;蛟S我們不曾親眼看到飛蝗蔽日的可怕景象,更不曾經歷蝗災缺糧的蕭條年代,但仍會震驚于這群“其貌不揚”的小蟲子的威力。它們如何摧毀一個又一個農田?數千年間反復暴發的蝗災,今天幾乎消失,這又是如何做到的?帶著這兩個疑問,我們跟隨作者一同進入飛蝗的世界。

本書開篇,作者帶我們回到1943年的河南。這一年,舞陽、博愛、沁陽、修武4個縣接連遭遇了幾場飛來“蝗”禍——蝗災。面對突如其來的蝗蟲大軍,恐慌的村民們一時束手無策,有些迷信的百姓開始尋求“八蚱神”的庇護,傳說它是水龍王的四太子,是驅除害蟲之神,特別是危害最烈的蝗蟲。但是,求“神”并沒有收到理想的效果,到頭來村民們眼睜睜看著辛苦耕耘的成果被蝗蟲吃了個精光,飛禽家畜也沒能幸免,有些地方甚至還發現了蝗蟲撲咬人類的確鑿證據。村民們勇敢地拿起了“武器”與蝗蟲抗爭,但人力是有限的,蝗蟲卻怎么也打不盡。彈盡糧絕之下,渴望生存的人們更把蝗蟲當作“救命糧”——蝗蟲燒烤,今天這或許是一道風味美食,可天天吃、頓頓吃,身體和精神終歸吃不消,最后人們寧愿餓死也不想再吃一口。

與蝗蟲的斗爭從未停止,餓死人的悲劇仍接連上演,原因在哪兒?透過蝗蟲的繁殖過程,作者巧妙地解答了這個問題。他以村民視角帶我們觀察蝗蟲繁殖,可以直觀看到,當雌蝗把腹部插入土壤時,產卵便即將開始。很快,田地千瘡百孔,形成大大小小的蝗卵洞穴,以每個洞穴30—50個蝗卵計算,產量蔚為可觀!很快,蝗卵長成黑色的蝗蝻,幾天后蛻皮生翅,一只成年蝗蟲的“職業生涯”準備就緒,村民的噩夢也開始了?;认x產卵,突出“產量大、速度快”,從卵到蝗蝻再到蝗蟲,前后不過21天,難怪蝗蟲打不盡、消不滅!

為了真實還原蝗災場景,作者采訪了當地一些親歷過蝗災的村民。據修武縣老人楊秀山回憶,1941年蝗災開始時他只有十來歲,起初見到的只是遍地小肉蝻,很快就長出硬翅膀,數量越來越多,變成成蟲后布滿天空,黑壓壓一片不見太陽,如同狂風暴雨般落在莊稼地、樹枝和人身上。它們瘋狂啃食莊稼,三年過后,400多名村民因饑餓只剩下200多人。通過作者的描述,我們看到了給人民帶來沉重災難的罪魁禍首——飛蝗,也讓我們內心發出疑問,人類真的無法戰勝蝗蟲嗎?

事實上,早在古代,中國人就踏上了治蝗的道路,經過長期實踐還總結出了八字滅蝗真理:捕蝗、去蝻、掘子、除根。除根才是滅蝗的根本。雖然古人知道要害在哪里,但限于科學技術的落后與官員懶政等原因,實施起來難度巨大,蝗害一直肆虐到了民國。民國時期,社會動蕩,但在這樣嚴峻的背景下,仍有一批知識分子獻身科學研究,著力改善人民糧食生產問題。此時,西方科學技術的傳入也為我國蝗蟲治理提供了新路徑。這時期的滅蝗方法,既有改進的傳統人工捕打法,也有自主創造的藥械治蝗法。除卵除蝻的方法更是多樣,耕鋤法、掘卵法、火燒法、鴨啄法、油殺法等,通俗易懂。但民國時期仍成為中國歷史上蝗災最為嚴重的時期之一,這與當時政權腐敗、缺乏治理有密切關系,書中提到“天災與人禍互為一體”,實在令人悲哀!

二、漫漫治蝗路——三千年蝗災如何終結?

從春秋戰國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的2600多年間,我國發生蝗災800多次,仍未能根除蝗災危害,誠如作者所言:“蝗蟲,是上蒼專門用來折磨中國人的?!敝腥A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更多的科技工作者投入到艱巨的治蝗工作中。此時一位關鍵人物的出場,使我國滅蝗工作取得了重大突破,他就是“中國生態學之父”“東亞飛蝗的掘墓人”——馬世駿。

1952年,從美國完成博士學位的馬世駿回國,進入中國科學院昆蟲研究所工作。恰逢洪澤湖、微山湖區域暴發嚴重蝗災,他毅然接受了國家交付的解決蝗災問題的重任?!安蝗牖⒀?,焉得虎子”,馬世駿決定深入飛蝗“老巢”,從源頭尋找解決蝗害的辦法,第一站選擇了當時受災嚴重的洪澤湖區。

洪澤湖是我國第四大淡水湖,位于淮安、宿遷兩市境內,歷史悠久,是淮河流域的水庫、樞紐,還是漁業、禽畜產品生產基地,有“日出斗金”的美譽。但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的洪澤湖,正籠罩在蝗害的陰影中,由于水域面積大、環境復雜,人工滅蝗難度巨大。政府還曾嘗試派飛機灑藥滅蝗,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仍存在難以全面覆蓋的局限性,要根除蝗害還是需要其他辦法一起配合。就這樣,馬世駿團隊的“洪澤湖歷險記”開始了。首批派出的團隊中還有兩名關鍵人物,一位是昆蟲生態學家陳永林,他在蝗蟲分類學和生態學研究及蝗害根除等方面作出了重要貢獻;另一位是從事飛蝗生物學研究的郭郛,其研究成果為蝗區水稻種植改良生態條件建立了基礎。

“朝夕與螣不分離”[2]99,為了日夜不停地觀察記錄,中國科學院飛蝗工作站在洪澤湖水系的濉河河堤上的一間牛棚里誕生了。陳永林和郭郛在工作站系統開展蝗蟲研究工作,掌握飛蝗發生規律并提出根治蝗災的辦法,同時參與當地滅蝗工作,配合解決滅蝗過程中出現的問題,這項工作一做就是兩年。之后,研究團隊轉戰微山湖老蝗區,開始新一輪觀察工作。就這樣,洪澤湖、微山湖的滅蝗與研究工作如期進行,同時北京的昆蟲所也加緊研究,三方一起與時間賽跑。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滅蝗運動為科學研究提供了大量事實依據,同時科學研究再指導滅蝗實踐。馬世駿認為,我國根除蝗災是科學研究與群眾運動結合的產物。在他的帶領下,蝗區的面紗終于被揭開。他提出了著名的“改治結合,根治蝗蟲”的治蝗方針,既要大力消滅蝗蟲,又要改造蝗蟲發生地。

1954年,中國科學院昆蟲所《根治洪澤湖區蝗害建議》正式公布,治理工作隨之開展,結合水利和荒地利用,改變蝗區自然環境,根除蝗災。在興建水利工程控制水位、沿湖修筑防水堤防止湖水泛濫、大面積種植水稻、利用湖邊荒地興建農場、綠化造林改善生態環境等多項措施并舉之下,洪澤湖區蝗蟲發生面積逐年縮小,到20世紀60年代后期,蝗蟲發生呈點線狀態。1976年,洪澤湖基本不需要防治蝗蟲了,而且通過綜合治理,糧食產量增加了幾十倍,人民生活蒸蒸日上!

馬世駿的治蝗方案同樣沿用到了微山湖治理,從“夏季滿地蝗”到“麥浪滾滾”,取得了滿意結果。1965年,蝗害在我國基本得到了控制。1978年,中國科學院授予動物研究所“改治結合,根除蝗蟲”重大科技成果獎狀。1982年,馬世駿團隊的治蝗成果獲得“國家自然科學獎”,榮譽數不勝數,這背后的艱難誰能知曉?陳應松說寫作本書的過程也是一個學習的過程。他對中國漫長治蝗史的梳理,也讓我們有幸看到了治蝗事業的艱辛不易,盡管書中傳遞的只是一小部分,卻足以撼動每個讀者的感觀。

1989年,陳永林、郭郛重回當年一起戰斗過的洪澤湖區,那里已完全換了樣貌,正如郭郛所言,“現今稻麥蔥蘢柳,三十六年識是非”。一晃36年,歲月在他們身上留下了痕跡,他們的英勇事跡與科研成果也永遠留在了洪澤湖。

三、英雄護我河山——共譜生態之歌

我國飛蝗治理的成功離不開政府的積極組織與正確決策,離不開廣大人民群眾的大力配合與堅定決心,更離不開以馬世駿為代表的一代代科技工作者孜孜不倦的鉆研與不畏艱險的拼搏。前有世紀駿馬帶頭前行,后有無數英雄無私奉獻,除了馬世駿、陳永林、郭郛外,在征服東亞飛蝗的英雄譜上,還有很多值得尊敬的科學工作者。他們當中,有扎根蝗災一線致力于蝗蟲生理研究,為我國昆蟲生理學的建立、發展貢獻卓著的著名昆蟲學家欽俊德;有在國內首創應用“六六六”粉劑治蝗,助力推動全國治蝗事業發展的著名生物防治學家邱式邦;有幾代治蝗人口中常提及,長期扎根野外研究,以畢生之力投入昆蟲研究的夏凱齡、印象初等蝗蟲分類學家;當然還有更多兢兢業業地從事蝗蟲基礎考察與研究,默默為國家科學發展貢獻力量的科學家。

本書花了大量篇幅講述飛蝗治理的過程,但最終的落腳點,是一群為了滅蝗事業無私奉獻的科技工作者。作者沒有刻意塑造這些科學家的形象,而是盡可能通過真實的故事將他們的多面性呈現給讀者,讓我們看到一位又一位位可歌可敬的科學家豐富的人格色彩。

科學家們是嚴肅的,也是浪漫的。陳永林與治蝗戰友在牛棚工作站苦中作樂,閑暇之余用詩歌這種最優美的文體記錄艱苦的科研工作,書中展示了不少陳永林的詩歌作品。郭郛不僅是一位優秀的科學家,在古典文學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詣,退休后他鉆研《詩經》《爾雅》中的動物,為古代動物學史研究作出重要貢獻。

科學家們是無私的,更是無畏的。陳應松創作本書時,曾大量翻閱馬世駿的工作筆記、日記,這讓他“從陳舊的字跡里聞到了一股遙遠時代野外調查的氣息” [2]114。1953年夏天,馬世駿和有關專家親臨洪澤湖考察蝗蟲,他們所乘的大篷船行至湖中遇到了水盜湖匪,多虧經驗豐富的隨行警察一路保駕護航,成功擺脫湖匪后繼續深入淤灘考察,確定淤灘沒有飛蝗后,船向高良澗岸邊行進。在岸邊把需要用的物品裝上船,他們就準備駛回泗洪縣。這時意外發生,船離岸時需要下水拉著纖繩先逆行一段,突然水下遇溝阻礙了船的前進,由于抵抗不住水流的沖擊,船飛快地沖向閘板。情急之下,船老大迅速掉轉舵槳,躲開了即將迎面撞上的閘板,全員得以安全駛離。

這是他們離死神最近的一次,僅一步之遙就可能撞上閘板船覆人亡??蛇@次歷險經歷,在馬世駿的日記中,也只是被一句“因逆流而失錨”簡單帶過,但細心的作者卻挖掘出了這句話背后的不易,或許他們經歷了太多險情,馬世駿口中這樣“不值一提的小事”實在太多,這種無私無畏的精神,感動了作者,更觸動了千萬讀者的內心。

陳應松把《飛蝗物語》視為一部生態之書,也是他多年從事生態寫作的又一部力作。這部作品的完成并不容易,作者從一個昆蟲學的“門外漢”開始,往返昆蟲所一點點收集資料、查閱史實,逐漸變成了蝗蟲領域的半個專家,為讀者呈現出這樣一部帶有科普色彩的中國治蝗史。

如今,蝗害的噩夢已經遠去,飛蝗的研究還在繼續。在《飛蝗物語》第九章結尾,我們看到新一代的科技工作者仍在科學的舞臺發光發熱。他們希望通過基因研究,找到攻克人類疾病的希望,使蝗蟲這一千年害蟲,轉化為造福全人類的重要資源。

參考文獻

[1] 朱恩林,主編.中國蝗災發生防治史:第一卷,中國歷代蝗災發生防治概論[M].北京:中國農業出版社,2021.

[2] 陳應松.飛蝗物語[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19.

(編輯 / 鄒 貞 齊 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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