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而不平庸
——宮尾登美子的女性贊歌

□張偉杰/文

本研究探討了宮尾登美子文學作品中的女性意識。通過對《天璋院篤姬》《棹》《伽羅香》等小說中女性形象的分析，發現宮尾登美子筆下的女性形象平凡而不平庸。宮尾登美子的作品表現出了鮮明的女性意識，贊揚女性自身價值，對于推動女性文學發展具有深刻意義。本研究揭示了宮尾登美子文學的女性主題和價值理念，具有一定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1 宮尾登美子作品研究現狀

在日本文學史中，男性作家的數量一直呈現壓倒性的趨勢，直至樋口一葉，方才開創“女性職業作家”的先河。但女性文學依舊是日本文學研究中重要的一個切入口，大量女性作者留下了珍貴的文學作品，為研究日本文學、日本民族等提供了重要媒介。

2008年，大河劇《篤姬》登上日本國家電視臺（NHK）熒幕，取得了巨大成功，其原作者宮尾登美子，作品僅有十數部，卻獲得了太宰治獎、直木獎、吉川英治獎、女流文學獎等多項文壇大獎，為日本文壇不可多得的女性名家。她的作品不僅關注了政治、經濟和文化等議題，還探討了女性的自我意識與價值觀。

本文旨在通過分析宮尾登美子的代表性文學作品，結合她的生平經歷，探討她的文學作品中體現的女性意識。這不僅對宮尾登美子文學的研究具有重要意義，也能為女性文學研究和社會研究提供鏡鑒。

自從1972年宮尾登美子的文學處女作《棹》[1]問世以來，宮尾登美子相繼奪得了直木獎、太宰治獎、女流文學獎等重要文學獎項，多數文學作品也被改編為電視劇，這使宮尾登美子成為日本國內備受矚目的女性作家之一。宮尾登美子的文學作品注重女性個人的經驗與感情，充分展示了女性堅韌和智慧的一面。

國內有學者對宮尾登美子的文學特點進行了研究，陳曉明在《從<藏>看宮尾登美子的女性意識》[2]一文中闡述了宮尾登美子的寫作特點為“善于將日本風土小說化”，并且作品主題多圍繞“在日本風土中成長，而有所思、有所為的女性”。

肖霞等學者在著書《全球化語境中的日本女性文學》[3]中評價宮尾登美子的寫作特點是“以自己豐富的經歷和縝密的取材為基礎，鮮明、深刻地刻畫了與命運搏斗的人們的內心世界，文體獨特，語言雋永，如涓涓細流”，這一點與前文所述的歷史時代特征相契合。

林真理子在《綴女》[4]一書中，講述了宮尾登美子的生平經歷，出生、“滿洲體驗”、離婚、再婚、寫作……她的一生歷經磨難，而又波瀾壯闊。這樣的人生閱歷為宮尾登美子的文學創作積累了豐富的素材。

藤田昌司在《現代文學解體新書》[5]中，將宮尾登美子筆下的世界形容為一種方程式——所有的負數都納入括號內，去掉括號就成為正數，因此宮尾登美子筆下的女性形象就如同這方程式一般，雖然人生要面對種種“負號”，但是當它們都納入“隱忍”的括號內后，自然會迎來“吉相”。

綜上發現，宮尾登美子的心理細膩敏感，兒時的生活造就了她些許自卑的性格，而宮尾利用這份自卑所帶來的敏感去捕捉生活中的瑣碎，用自己筆法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

2 宮尾登美子生平

正如林真理子所述，宮尾登美子的人生經歷基本決定了她后期創作的文學基調，本研究梳理宮尾登美子的人生中的女性體驗，解析宮尾登美子的女性意識形成脈絡。

2.1 作者經歷

1926年，宮尾登美子出生于日本高知縣，母親是一名藝伎，父親岸田則從事藝伎買賣，宮尾登美子只是一名私生女，父親的正妻名為“喜世”，這也是宮尾登美子研究中最常提及的“養母”。

后來，喜世與岸田因職業矛盾而離婚，喜世將宮尾登美子帶回娘家撫養。13歲時，因學業問題，宮尾登美子回到父親身邊。17歲那年，宮尾登美子高中畢業后繼續就讀于高中的家政研究科，而自卑感促使宮尾登美子退學，后來她前往高知縣的學校擔任老師，并與前田薰相識。18歲時，宮尾登美子辭職后與前田薰結婚，同年懷孕。

后來，宮尾登美子為養胎回到娘家休養。同年十一月，受戰爭影響，宮尾登美子隨同丈夫前往中國東北地區。而當時偽滿政權極其壓迫女性，推出“大陸新娘”政策、《女子拓殖指導者提要》等，要求以家務勞動為目標教育女性，“滿洲”的大量的風月場所、“慰安婦政策”等讓宮尾登美子加深了對女性所受的不平等待遇的認識，為她后期文學創作提供了素材。

日本戰敗后，東北擺脫日本統治，宮尾登美子因此開始了長達一年有余的逃亡生活。1946年，20歲的宮尾登美子回到日本，因罹患肺結核住院，其間閱讀了谷崎潤一郎的《細雪》后，開始了自己的文學之路。

1963年，長期遭受丈夫家暴的宮尾登美子與丈夫協議離婚，自此，宮尾登美子真正開啟了她近70年的寫作生涯。

2.2 人生反思

宮尾登美子的一生動蕩不安?！讹L韻抄》[6]中，宮尾登美子也評價自己的人生如電視劇一般起伏。而對于宮尾登美子文學研究而言，特殊的原生家庭、動蕩的婚后經歷等，都為宮尾登美子提供了寫作的素材和動機。

3 宮尾登美子的女性贊歌

宮尾登美子的文學作品中具有濃厚的“鄉土氣息”，又多給人一種細膩和悲傷之感。宮尾登美子對女性的描寫是豐富的、全面的、長期的，宮尾登美子曾經表示，“要想了解一名女性，你一定要去寫她的一生?！币虼?，宮尾登美子的許多文學作品都著重于描繪一名或多名女性的長段人生，刻畫出一個又一個立體豐滿的女性形象。宮尾登美子文學中對于女性的贊美更是多方面的。

通過分析宮尾登美子的《天璋院篤姬》[7]、《藏》[8]、《伽羅香》[9]等代表作，大致可以將宮尾登美子的“女性贊歌”分為下面三種類型。

3.1 母性贊歌

母性是世界文學中女性形象塑造研究的重要切入口，這一點在宮尾登美子的文學中也有所體現。

《天璋院篤姬》中，主人公篤姬作為棋子，輾轉于薩摩藩各權貴家族，最后進入大奧（幕府將軍女眷的居所）成為將軍正室妻子，再后來倒幕運動中力保德川家族，實現無血開城與大政奉還等眾多政績。全書中最重要的兩位母親，是篤姬生母阿幸和篤姬自身。阿幸自幼便愛護篤姬，給篤姬提供等同于男性的教育機會，這才培養出了后來優秀的篤姬；而自己成為“母親”后，篤姬也為了德川家茂殫精竭慮，幕府倒臺后，篤姬為了曾經大奧中的宮女和德川家茂的生計盡其所能。

宮尾登美子在小說《藏》中塑造了四位母親形象，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賀穗。身體孱弱的賀穗拼命生下的孩子，卻患有眼疾。為了給孩子祈福，寒冬臘月中，賀穗拖著虛弱的身子輾轉于數十個廟宇，最終悲慘離世。

綜上發現，宮尾登美子的母性刻畫具有“多元性”，她塑造了形象不同的具有母性的女性角色，既有“花木蘭”一樣的母親，也有“秦香蓮”一樣的母親。她從不同角度歌頌了母性光輝，也涉及“母性的傳承”與“家庭形象與社會形象的融合”話題。

3.2 女性價值的贊揚

宮尾登美子在描寫女性形象時，也考慮到了一直存在的“男強女弱”這一社會觀念，對此，宮尾登美子在文學創作中通過“男性解消”的手法體現了自己的觀念。

在小說《天璋院篤姬》中，篤姬在進入大奧后為國家政治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無論是“修斯肯遇刺”事件中，靈活處理使得事件妥善解決，取得外交成功；還是“和宮入奧”，維系了朝廷與幕府的關系；或是倒幕運動中的多邊斡旋，“大政奉還”時實現“無血開城”，都從多維度肯定了女性價值。

小說《藏》中，宮尾登美子著重描寫了釀酒廠和女性的故事，而男性描寫主要是為了突出時代的性別不對稱性，主人公身為女性，克服巨大阻礙，最終繼承酒廠，成功打破了世人的認知。

宮尾登美子在文學作品中對男性形象祛魅，肯定了女性的政治能力、外交能力、技藝手法等，認為女性和男性并不存在絕對的差距，體現出宮尾登美子本人對于“女性價值”的肯定。

3.3 忍與韌的頌唱

宮尾登美子回憶人生時曾說：“我年少時一直喜歡堅韌又有魅力的女性，所以我的作品也以描寫她們為主，但我筆下的女性不是只會忍耐，她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失去自我，是群擁有某種特質的堅強女性?！币虼?，宮尾登美子筆下的女性不僅是單純的“忍”，宮尾登美子自身及筆下的女性在遭受千磨萬擊后，依然挺拔不失自我，皆從“韌”字中來，表現了宮尾登美子對女性的贊美與肯定。

《序之舞》[10]中，主人公津繪畫天賦高超，經歷過失敗戀情的津在逆境中不失自我，堅持繪畫，終于因一幅《仕女圖》在23歲時大獲成功，聲名鵲起。

《伽羅香》中，主人公阿葵是從事煤炭生意的大家族的獨生女，阿葵從小養尊處優，結婚后生下了兩個可愛的孩子。而世事難料，丈夫、父母、孩子、叔父相繼離世，最后還慘遭叔父的私生女楠子的背叛，嘗盡世間苦楚，而阿葵卻沒有沉溺在巨大的苦痛中太久，她很快振作起來，將一切寄托于“香道”之上，為復興日本香道奉獻了一生。

在《棹》一書中，主人公喜和有著宮尾登美子本人的影子。喜和15歲出嫁，然而從事藝伎買賣的丈夫與喜和性格并不契合，再加上大兒子的重病，二兒子的無能，私生女的到來，如此種種，更是給喜和造成了多重沉痛的打擊，好在喜和自身堅韌樂觀，后來她一點一點走出陰影。小說描寫了一位喪子之母作為妻子的悲哀，并對比丈夫的失敗，肯定了女性的頑強。小說末尾采用留白手法，給讀者想象空間，也是宮尾登美子給了自己一點幻想，在宮尾登美子心目中，喜和或許真的能擺脫一切，獲得更美好的人生，也即替自己獲得更美好的人生。

總結上文，研究發現，宮尾登美子自己的人生感悟與對女性的刻畫偏好，基本決定了宮尾登美子對女性角色的塑造基本采取“經磨煉方有璀璨光輝”的創作思路，宮尾登美子本人也為這樣的女性頌唱自己的贊歌。

4 結語

特殊的人生經歷、豐富的女性體驗成就了宮尾登美子的文學造詣，她對于女性的關注是透徹的，她描繪的女性形象是平凡的，因為她們大多是千萬個普通女性的縮影；但卻不平庸，因為她們堅忍且堅韌，美好且偉大，顯現出動人的精神力量。宮尾登美子用自己細膩的筆觸和豐富的細節描寫描繪出一個個生動存在于這個世界里的平凡卻不平庸女性形象，她的文學，是一首首女性的贊歌?！?/p>

引用

[1] 宮尾登美子.『櫂』[M].東京:新潮文庫,1996.

[2] 陳曉明.從《藏》看宮尾登美子的女性意識[J].世紀橋,2011(3):32-33.

[3] 肖霞等.全球化語境中的日本女性文學[M].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09.

[4] 林真理子.綴る女—評伝·宮尾登美子[M].東京:中公文庫,2023.

[5] 藤田昌司.現代文學解體新書—売れる作家と作品の秘密[M].東京:オール出版,1989.

[6] 世界文學社.風韻抄 宮尾登美子の仕事[M].東京:世界文學社,2016.

[7] 宮尾登美子.『天璋院篤姫』上·下[M].東京:講談社文庫,2007.

[8] 宮尾登美子.藏[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20.

[9] 宮尾登美子.『伽羅の香り』[M].東京:中公文庫,1996.

[10] 宮尾登美子.『序の舞』[M].東京:中公文庫,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