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美學影響下的現代設計

吉容萱 吳衛華

【摘要】 禪宗，是中國佛教的派別之一。禪宗在不同文化的影響下逐漸發展成熟，由這種禪文化孕育出的禪宗美學為傳統的東方審美注入了新的活力。禪宗美學的廣泛傳播對中國乃至整個亞洲的現代設計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本文將以“禪宗美學”為切入點，論述其在現代設計中的應用，歸納出禪宗美學給現代設計帶來的啟示性設計理論與方法。

【關鍵詞】 禪宗美學；現代設計；極簡主義

【中圖分類號】B946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02-007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02.025

禪宗美學是中國美學思想譜系中的重要分支，在建筑設計、包裝設計、平面設計、產品設計等各方面都有廣泛的應用。它之所以會被人們普遍認同，是因為禪宗追尋自然、崇尚本真的人文內涵，以及物我合一、超凡脫俗的思想態度。在物欲橫流的現代，人們渴望從沉重的社會壓力中解脫出來，因此也愈發青睞禪宗美學思想。在現代設計中，設計師們將這種追求投射進自己的作品中，使禪宗的審美理念有了更加廣闊的應用空間。

一、禪宗美學思想概述

隨著時代的進步，社會文明程度的提高，人民物質水平的豐富，能源發展和環境保護問題愈來愈受到大眾的廣泛關注，這也使得設計在當前時期顯得越發重要。在現代設計領域，設計師越發重視對于簡約、自然概念的理解，更加重視設計的精神文化內涵，這與東方文化中的禪宗美學思想有著共同點，這一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當代社會及現代設計的發展。

（一）禪宗美學的形成與歷史

禪宗，是中國佛教的派別之一，相傳由印度人菩提達摩在南北朝時期傳入中國。但中國的禪宗并不是對印度佛教的簡單延伸或直接遷移，而是與本土文化碰撞融合后的產物①。在這過程中，禪宗吸取了諸子百家的思想精髓，如道家思想中“道法自然”原則，還有儒家思想中“直指人心、不立文字”的思維方式②，并最終貫穿古今成為一種賦有東方色彩的禪學。自那時開始，中國人便開始通過藝術作品表達自己對禪的理解，禪宗美學也逐漸形成。其倡導與自然融為一體、個體生命與宇宙世界和諧統一，由此而衍生出了“天人合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一種獨特美學思想。禪宗美學的出現對中國古代繪畫發展也增加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比如南宋時期以極簡的美學風范聞名于世的一系列繪畫作品就深受禪宗文化影響。

從奈良時代開始，中國的禪宗逐步傳入日本，日本吸收了中國禪文化特色后又在此基礎上有了新的發展，他們將重點放在如何參透“無”字的境界之上，逐步形成了本國的禪宗文化。但是，不同于中國人更加注重理論上的研究，日本的禪學更加注重實踐。日本人將禪學文化融進入各種社會活動，如繪畫、茶道、建筑、文學等領域。由此，日本的禪宗美學逐漸興起，它呈現出玄秘深奧、幽邃、恬靜、淡雅以及傷感的特征，提倡對人生以及對自然的眷念之情。日式禪宗美學所提倡的“物哀”理念，對于日本的工藝以及設計風格都具有重要的意義，并對日本的現代設計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二）禪宗美學的理念解讀

禪宗美學提供的給人們的是一種思維方式。禪，探究的是生命自由的問題，更是人們對于生活方式的領悟。禪宗思想和西方的極簡主義有很多相同點。極簡主義講究“少即是多”，擅長運用減少、凈化等方式摒棄日常生活中的繁復，刪繁就簡，更為直接地去獲取物質的本源。這種理念和禪宗中的“色即是空”的理念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以最簡單的材料和最簡約的方法，來營造出一種特殊的狀態，這也是現代設計師一直在探尋的方向。

禪宗崇尚“清凈”的審美理念，從而達到“空寂”之境界。這種對質樸、自然的追求，使禪宗美學的推崇者極為注重事物最本質的美。在當代，許多陶瓷設計師都十分推崇對這種審美理念，他們選用素燒或是熏烤等方式，展示出泥土本質的色彩，使作品呈現出簡樸、渾厚自然的藝術風格。這些作品看似質地粗糙形態隨意，但無不體現出陶瓷材料最本質的自然特色。這便是對禪宗美學中“空寂”意境最為直觀化、現代化的展現。

二、禪宗美學在現代設計中的應用

中國悠久的歷史長河成功孕育出了獨具東方審美色彩的禪宗美學。在經濟全球化的背景下，禪宗美學的發展與演化具有更為深刻的含義。在現代設計中，有許多充滿禪意的設計作品，引領著古老的審美思想在當代的文化潮流中展現新的風貌。

（一）日本建筑設計中禪意之美——安藤忠雄“光之教堂”

日本是個佛教盛行的國家，在日本設計師安藤忠雄、谷口吉生、中村好文、竹山圣的作品中，我們不難發現禪學中“簡約”理念的深刻影響。比如日本建筑設計師安藤忠雄就極擅長運用抽象、純粹的幾何形體來營造肅穆、靜寂的空間，并且尤其重視建筑之間的光影關系。以他的作品“光之教堂”為例，此教堂面積很小，僅可容納100人左右。然而這座教堂的美麗之處不僅在于教堂獨特的外部結構，內在對于光影的運用更是讓人驚嘆。教堂的外部墻壁由堅硬的清水混凝土砌成，使內部空間呈現一片靜寂與黑暗，讓站在教堂里的人產生一種與世隔絕之感。教堂的正面是一堵用玻璃砌成的十字形墻壁，光線透過墻壁上的縱橫交錯的孔洞照射進來，就像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在這僅僅113平方米的空間當中，光形成的十字架顯得神圣而純粹③。安藤忠雄“光之教堂”設計中的禪宗美學思想內涵在以下方面體現的一覽無余：一個是建筑語言角度，受到禪宗簡約理念的影響，設計師通過簡單的十字架分割空間，不只讓人感受到獨特的光影變化，還能夠觸動參觀者的內心，從而達到“直指人心”的體驗。通過簡單的劃分，營造出一種莊嚴神圣的視覺效果，體現出化繁為簡的深刻意義。另一個角度是從禪宗的平等觀來理解，一切生命都依賴于光，萬物在光面前都是平等的。

光之教堂給人最直觀的感受就是“自然”“平等”，看似簡約卻十分富有態度?；炷了孛鎺淼氖谴肢E、樸實之感，巧妙地運用大自然的元素代替繁復的事物。老子說的“少即得，多即惑”在此表現得淋漓盡致。安藤忠雄運用東方禪宗的思想設計了西方教堂，這樣的巧思體現了建筑師極為高超的設計水平，也讓不同文化在同一個事物中產生了真正的對話與融合。

（二）無印良品設計中的禪宗美

無印良品品牌最早成立于1980年，這個品牌的設計理念是由著名的平面設計師田中一光提出來的，“無印”就是不添加其他任何商標，“良品”就是優質的產品，兩者結合就是不添加任何標簽的好的產品。無印良品始終秉持“天然” 的理念，倡導簡約的生活方式，這種概念與日本禪宗的審美理念是一致的④。從色彩角度出發，禪宗美學追求自然的色彩，無印良品則強調自然和諧，提倡珍惜和愛護自然材料，利用天然的材料充分發揮其產品的特性。比如無印良品會在制造紙張的過程中，不用一切漂白的流程，從而生產出自然的淡茶色的天然紙張。又如無印良品相較于其他品牌，更注重環保，會更多地選用再生紙。另一方面，無印良品品牌化繁為簡的觀念與禪宗美學對簡樸、無欲念的追求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無印良品創立之初，便注重打造合理的價格，淡化顧客心中的品牌概念，減少復雜的制作過程，但卻著重強調其自身的品質。無印良品的設計理念雖然為低成本，但是在選擇原材料的時候，卻從來不會吝嗇，而是以質量和性能為第一位。

禪宗美學主張“不立文字，直指人心” ⑤，禪宗中佛性論就提出了“平常心即是道” ⑥，禪宗的“平常心”就是要消除所有的差別，達到超越萬物的大境界，從精神上“悟道”。這樣的境界其實人皆有之，只是雜亂無序的生活讓大眾生活麻木了，所以不能忘了回歸本真。無印良品的產品設計注重倡導人們放松身心、重歸寧靜，回到最原始自然的狀態，這就是無印良品設計理念的目標。

（三）禪意小鎮·拈花灣中的禪宗美學

在無錫市馬山國家風景區西南處坐落著一座極具特色的禪意小鎮·拈花灣，它與無錫靈山大佛相鄰，依靠著山水而建?！澳榛ā敝∽造`山大佛用指尖拈花一笑之意，從此便有了拈花灣這座以佛教文化著稱的旅游小鎮。

拈花灣內的一草一木都在向參觀者透露著一股禪意。比如拈花灣的庭院設計就別具一格，設計師用各種各樣的苔蘚植被悉心打造了日式枯山水。那些看上去毫不起眼的路邊苔蘚，都是各種農學專家12個月精心培育的結晶。這里的植被不僅是用來觀賞的，更多的是為了展示不同植物的性格及含義。無錫禪意小鎮·拈花灣的設計運用質樸、自然的材料打造出空寂之感；將天然木材、竹材、石材、植物等巧妙地整合在一起，達到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的境界⑦。在無錫禪意小鎮·拈花灣的室內空間設計上，將傳統禪宗美學思想的簡約、樸素、寂靜展現的一覽無余。中國唐宋時期清幽、淡雅、自然的禪意特色在此片園林里得到來很好的展現。這里采用極少的物質展現豐富的精神世界，強調精神對于禪宗美學思想的重要意義，希望設計超越物質本身，從而達到“直指人心”的禪宗思想。讓參觀者去感悟去領會，去與無錫禪意小鎮·拈花灣中的事物進行直擊靈魂的對話，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這里的一磚一瓦、一門一戶，精心設計卻又不令人覺得刻意，設計靈巧，若明若暗，虛實相生，這里的一切無不激發出大眾對于人生的思考，對自然之美的領悟。

傳統禪宗美學在無錫禪意小鎮·拈花灣設計上很好地進行了演繹，通過無形生有形，有形生萬物的方式呈現，打造置身于禪意當中的活動場所，使參觀者能在此體味到“色空”“中道”“虛靜”之美，從而展現出拈花灣小鎮清新高雅的氛圍。

三、禪宗美學對現代設計的啟示

隨著禪宗美學與現代設計更全面的結合，使得現代設計理念也更加成熟?，F代設計發展到今天，早已不是最初“浮于表面”的狀態，即：不能只停留于滿足功能需求上?，F代設計需要更加貼合消費者精神層面上的追求，并且應當具有強烈的美學特征和獨特的個人審美訴求。在東方傳統美學的范疇當中，禪宗美學占據了不可取代的位置，禪宗美學必將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重視，成為大眾的精神追求之一。因此，未來的禪宗美學必然朝著以下幾個大方向發展：

第一，隨著現代科技的發展和生產力的提高，工業流水線產品已不再鮮見，設計師必然會更加青睞有機自然材料設計的產品。第二，傳統禪宗美學的表現形式將會變得越來越多樣化，滲透到各個設計領域。第三，隨著禪宗美學被大眾所熟知，禪文化將變得越來越生活化和普遍化，并逐漸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中。第四，禪宗美學的設計思想必將產生新的趨勢。當今人們更關注對自我的了解，會使禪宗美學的發展更加傾向于真實性、人文性。

在未來的現代設計領域中，傳承和發展傳統文化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放眼當今設計產業，剽竊現象隨處可見，具有獨創性的設計得不到該有的尊重和關注。國內低端的設計市場，完全是照搬他人設計；高端設計市場，則是跟風西方設計。這讓國內的現代設計失去了屬于自己的文化特色。目前，擁有自己獨特設計風格的設計師寥寥無幾，這就導致中國的設計無法走向正軌。中國擁有悠久的歷史，各朝各代的工藝美術放在今天都令人嘆為觀止。重視傳統文化，深刻剖析傳統美學并且充分利用它，才能使中國的現代設計蓬勃發展。當然，大眾不應對傳統文化一味地繼承模仿，應該充分理解文化本身的同時，吸收當中精髓之后去再創造、再設計。

禪宗思想不僅可以催生對美學的體悟，還可以給現代設計師的成長提供指導。禪宗所倡導的“無”“空”理念也正是極簡主義所提倡的“少即是多”思想，恰恰是現代設計師所缺乏的意識?！盁o”并不是讓設計師無中生有，而是將各類設計風格融會貫通，對各類風格深刻理解后形成自己的風格從而達到“無招勝有招”的境界；“空”則是讓設計師可以透過現象看清事物本身的禪意美，從而達到空靈自然的境界。不過，對于設計師而言，僅掌握技術性的知識是不夠的，禪宗注重對自我本性的發掘，要讓設計回歸本心，成為內心世界自然而然的流露。

禪宗美學是傳統美學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現代設計師應該更加多元化、系統化地去挖掘禪宗美學的意蘊，使其與現代設計相結合，才能更好地發展這種文化。深入了解禪宗美學的哲理，可以提升設計者的思維及審美，不僅有利于現代設計的進步，而且有利于中國的傳統文化發展和發揚。

四、結語

禪宗美學是一種安靜的美學主義，它以最簡單、最樸實的形式表達生命，創造出一種超凡脫俗的美。它的思想、理論體系和價值觀都會給現代人的生活質量帶來巨大的提升，并且提高人們的品位和素養。

禪宗美學是傳統東方審美的精華。將傳統的禪宗美學融入現代設計中，追求簡約、自然、質樸，是為了引導人們關注自我價值、回歸本真。世界瞬息萬變，大眾的感情和欲望很難長久維持，比起功能和形態，對日常生活充滿關懷的設計才是大眾所需要的。設計師們不僅是作品的創造者，更是時代精神的引領者，體現人文關懷的禪宗風格極簡設計是這個紛繁復雜的物質社會迫切需要的，把握好這種文化底蘊，做出具有中國特色的作品，禪宗美學必然會給現代設計提供豐富的精神世界和全新的發展。

注釋：

①梅吟雪：《淺談禪宗美學給現代設計的啟示》，《大眾文藝》2012年第9期，第68頁。

②趙茗：《隋唐時期佛教禪宗對儒學思想的影響》，《青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3期，第56-59頁。

③王建國：《光、空間與形式——析安藤忠雄建筑作品中光環境的創造》，《建筑學報》2000年第2期，第4頁。

④陳旻璟：《論日本無印良品包裝設計的禪意美》，《包裝工程》2010年第4期，第120-122頁。

⑤邱美林、張莉立：《淺談無印良品中的禪宗美學》，《大眾文藝》2012年第22期，第149頁。

⑥賴功歐：《馬祖道一“平常心是道”的禪道理念》，《中國哲學史》2002年第4期，第79-84頁。

⑦陳禹：《中國特色小鎮的現狀與發展研究》，浙江大學2019年論文。

參考文獻：

[1]王曉丹.談“禪意”在現代設計中的回歸[J].藝術與設計（理論），2012，2（11）：37-39.

[2]焦菲若，王偉偉.禪宗美學的視覺化設計元素分析研究[J].美與時代（上），2017，（11）：11-13.

[3]馬琳.禪宗美學對現代設計的影響——以無印良品為例[J].中國文藝家，2017，（02）：102-103.

[4]王少斌.中國畫禪宗美學思想的構建與現代設計啟示[J].國畫家，2020，（05）：57-58.

[5]梅吟雪.淺談禪宗美學給現代設計的啟示[J].大眾文藝，2012，（09）：68.

[6]唐睿.淺析無印良品中的日本禪宗美學[J].美術教育研究.2019，（12）：33-34+37.

[7]曹粲.禪宗美學視角下的中日現代設計研究[J].大觀，2020，（05）：3-5.

[8]高楊，康麗淳.少即是多——禪意在現代設計中的應用[J].大觀（論壇），2019，（06）：52-53.

作者簡介：

吉容萱，女，江蘇鎮江人，湖州師范學院，藝術設計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視覺傳達設計。

吳衛華，男，江西婺源人，湖州師范學院校聘教授，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鄉村振興、藝術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