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黃春龍

汀上白鳥

坐落在碧綠一片中的白

看空中的旋轉，舞蹈者起落

相信烏黑的云終將散去

露出橫江而過的晴影

印象在水中，是城市盛衰的燈火

等晨曦掠過

把露水包裹成

不通人情的塵煙

她煉成了定神、注目、冥思

想著：總有退潮息水期

江海之大也不能庇護的魚蝦

必然會盜用跳蚤的本領

與淤泥爭最后一潭濁水

企盼豐腴的潮流趕來

把真相遮起，給面具上裝

立在旱崗上被忽略的白鳥

從容淡定，把一切看在眼里

在路上

經過它們：聳起的群山與雜樹叢生

急匆匆沖向視界又甩頭離去

想必有許多被撞碎的落片飄灑

但我看不見它們的姿態

優美還是狼藉，或者另有所圖

它們都是實在體：凹下的菜地跟禾田

幾簇羽毛帶出幾個品種的禽獸

看起來不錯，肯定是畫成的

我聽見的都是濁音，沒能力

辨析山河、犬吠，或者雞鳴的真相

在調度的剎那，落片被現場埋沒

鋼筋盒子一排連一排，一柱接一柱

細小的螞蟻蠢動、位移，觸碰記憶

身前身后的事物被時間縮小為點滴

呆滯的目光注視現場而茫然

趕路人

他們都去了何方

把我遺落在路上

祠堂前魁梧的鳳凰樹剩下干癟的皮毛

窄小石板路連接官道延向東方

一跨就成了八百里鴻溝

眨眼便不見了向時的事物

老人留下夢話

長大的孩子會繼承風土習俗

磐石般堅硬的遺風逐一淡化

留守的青藤在泥磚殘損處枯萎

你看！我超度過一次次喜極悲切

路上的音符也已所剩無幾

問它們都去了何方

而我趕著車駛過高山大河

高山大河恍惚又不是彼時所向

轉瞬就淡化了途中所有的遭遇與奉迎

傳播中的本體

低頭久了，你一昂首

就能看見天外大圓大亮的月

欣喜抓狂，想告訴他們

鏡頭里的漏鏡，已發揮掌控者的威力

削去了它原生的光澤

標準的弧度逐漸模糊

它本真的容顏，在傳播中

拉開了賞月人與本體的距離

容忍它留下存在的痕跡

哪怕街區里，一盞微弱的路燈

也能奪去它的芳華

借光發亮的事物更加顯眼

顛倒了初始樸素的真知

他們說，這是眾生的傳播學

偶遇洛神花

拍下它，是深山老林中的約定俗成

要把它的名字帶走，不能遺忘在河谷

沉睡的石頭只對石頭說話

如果仰望天空，口中必然念念有詞：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榮曜秋菊，華茂春松……

話音剛落下花田，就這么多

搖曳的朵蕾，血紅的果實奮起

后宮佳麗三千，不能淹沒驀然一遇

當她打開天窗，上千年的人間

代謝出這溪水潺潺、人間風華無比

獨立一角，淡漠了樸素與雍華

輕易就甩掉喧嚷中遍地的偽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