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太太”商標權案的啟示

《法人》全媒體記者 李遼

編者按：

在推進全面依法治國不斷深入的大背景下，企業法治建設持續發展。對關鍵領域及核心技術的知識產權保護不斷加強，對有再生希望的企業進行破產重組，為推動依法合規治企提供指導和借鑒。本刊邀請法學專家、法律學者、專業律師等，針對一些典型案例進行解析，以期對企業法治建設與合規管理、風險防控、高質量發展提供價值參考。

提到“好太太”，大多數人首先會想到晾衣架。在中國家居行業，廣東好太太科技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好太太”）自1999年創立以來，在數年間積累了較高的品牌知名度與美譽度。

但在品牌知名度與影響力不斷提升的同時，侵害“好太太”品牌商標權行為層出不窮，圍繞“好太太”的商標爭奪戰不斷發生。企查查顯示，好太太涉司法案件超2000起，其中侵害商標權糾紛居多。

在這些案件中，好太太與國家知識產權局、廣東省佛山市凱達能企業管理咨詢有限公司（下稱“凱達能”）商標權無效宣告請求行政糾紛案最為典型，案件經歷一審、二審、再審，最終實現反轉。該案件也入選《最高人民法院知識產權案件年度報告（2022）》和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2022年中國法院50件典型知識產權案例”。

本案圍繞第三人凱達能在2011年申請注冊的第9501078號商標展開。該商標的核定使用商品為第20類的家具、塑料線卡、碗柜和餐具柜。此前，凱達能在2003年申請注冊有第3563073號“Haotaitai”商標，核定使用商品為第11類的廚房用抽油煙機、燃氣爐等商品。2015年，該商標又被評定為廚房用抽油煙機商品品類上的廣東省著名商標。因此，好太太申請宣告凱達能第9501078號商標無效。其引證商標一為好太太于1999年注冊的第1407896號商標，核定使用商品為第21類的晾衣架。引證商標一曾多次在司法案件中被認定為晾衣架商品品類的馳名商標。引證商標三為第4443400號“好家好太太”商標，由好太太于2004年申請注冊，核定使用商品為第20類的木板條、寫字臺（家具）、掛衣架、有抽屜的櫥、柜子（臺子）等。

2018年，國家知識產權局作出裁定，認定訴爭商標的注冊為第三人凱達能在先商標權利的合理延伸，并沒有復制、摹仿原告“好太太”商標的主觀故意，亦不易造成消費者的混淆誤認，故認為，訴爭商標的注冊未違反2013年8月修正的商標法規定。訴爭商標與引證商標二、三未構成使用在同一種或類似商品上的近似商標，裁定訴爭商標予以維持。好太太不服，向北京知識產權法院起訴。

一審法院認為，訴爭商標的注冊未違反商標法規定。凱達能第3563073號“Haotaitai”商標同樣具有較高的知名度，訴爭商標與第3563073號商標的標識相近，且訴爭商標早已被核準注冊，凱達能對其進行了大量使用，已形成既定市場格局，訴爭商標與引證商標三共存不會導致相關公眾的混淆誤認。故訴爭商標與引證商標三未構成近似商標。

2019年，一審判決駁回了好太太的訴訟請求。好太太不服，向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二審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好太太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請再審。

2022年，最高人民法院再審認為，訴爭商標的文字與引證商標三均包含漢字“好太太”，就標識本身而言，二者為近似標識。訴爭商標核定使用的商品，與引證商標三核定使用的商品，在功能、用途、生產部門、銷售渠道、消費對象等方面相同，構成相同或類似商品。雖然訴爭商標中包含的拼音“Haotaitai”與凱達能在先獲準注冊并曾被認定為馳名商標的第3563073號商標標識相同，但訴爭商標顯著部分是文字“好太太”，被引證商標三完整包含，在訴爭商標與引證商標三核定使用的商品構成相同或類似商品的情形下，若二者同時使用在上述商品上，易造成消費者的混淆誤認。因此，訴爭商標與引證商標三構成商標法第三十條所規定的近似商標，被訴裁定及原審判決對此認定不當。同時，雖然凱達能第3563073號商標已達到廣為公眾熟知的馳名程度，但第3563073號商標的核準注冊并非本案訴爭商標應予核準注冊的當然理由。被訴裁定認定訴爭商標凱達能是在先商標權利的合理延伸注冊，沒有法律依據。原審判決將第3563073號商標作為訴爭商標注冊的關聯關系，并作為訴爭商標注冊的因素來考慮，也缺乏法律依據。被訴裁定及原審判決對此未予認定亦存在適用法律不當，應予糾正。歷經反轉，好太太終獲勝訴。

【專家點評】

在先商標并非在后商標核準注冊的當然理由

夏志澤

北京融理律師事務所律師，最高人民法院知識產權案例指導研究（北京）基地專家咨詢委員會專家

通過此案判決，最高人民法院明確了商標注冊人在先商標對其在后商標核準注冊是否有影響的問題，指出商標能否獲得注冊應當依據商標法相關規定進行判斷，商標注冊人擁有的在先馳名商標并非是其申請注冊的在后商標應予核準注冊的當然理由。

CFP

商標注冊人的在先商標對其在后商標核準注冊的影響問題，即通常所稱商標的延伸（續）注冊問題。對此，我國商標法及其實施條例沒有規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授權確權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意見》（法發〔2010〕12號）也沒有規定。雖然，《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授權確權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法釋〔2017〕2號）第十二條規定，當事人依據商標法第十三條第二款主張訴爭商標構成對其未注冊的馳名商標的復制、摹仿或者翻譯時應當考量“其他相關因素”。第十三條規定，當事人依據商標法第十三條第三款主張訴爭商標構成對其已注冊的馳名商標的復制、摹仿或者翻譯時，應當考慮“與引證商標近似的標志被其他市場主體合法使用的情況或者其他相關因素”，但并未明確商標的延伸（續）注冊是否屬于上述“其他相關因素”。

當然，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14年發布的《關于商標授權確權行政案件的審理指南》對基礎商標的延續注冊問題進行了規范，2019年發布的《商標授權確權行政案件審理指南》規定了“商標延續注冊的限制”，但這并非法律。

本案中，凱達能提出訴爭商標是對自己已經馳名的基礎商標第3563073號商標的合理延伸，這一主張得到了國家知識產權局的認可，該局明確認定“訴爭商標的注冊為第三人在先商標權利的合理延伸”。

北京知識產權法院雖然沒有使用“商標延伸（續）注冊”這一概念，但在認定訴爭商標是否與引證商標構成沖突時考慮了凱達能在先注冊商標第3563073號“Haotaitai”商標的各種因素，既考慮了在先商標的知名度，也考慮了訴爭商標與在先商標標識的近似性和商品的關聯性，然后得出訴爭商標與引證商標不沖突的結論。

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也沒有使用“商標延伸（續）注冊”這一概念，但其在認定凱達能第3563073號商標與引證商標一已各自在晾衣架商品和廚房用抽油煙機商品、燃氣灶商品領域形成市場影響力和區分度的基礎上，明確指出：在判斷訴爭商標是否構成復制、摹仿、翻譯引證商標一以及是否可能誤導公眾，致使好太太的利益可能受到損害時，應分別將訴爭商標與第3563073號商標和引證商標一進行比對，并應考慮訴爭商標核定使用的商品與第3563073號商標、引證商標一各自馳名的商品關聯程度。

對此，最高人民法院雖然不否認凱達能第3563073號商標在廚房用抽油煙機、燃氣灶商品上已達到馳名程度，但其指出：訴爭商標能否注冊，應當依據商標法相關規定進行判斷。

本案對企業的啟示有三：第一，注冊商標具有獨立性。當判斷訴爭商標與引證商標是否構成沖突時，要根據法律規定直接以訴爭商標與引證商標本身為依據進行分析判斷。第二，對在先商標申請人而言，宜早做商標戰略和布局，通過聯合商標和防御商標，形成對核心商標的立體保護，避免給他人可乘之機。第三，對在后商標申請人而言，在設計商標時要注重商標的獨創性，盡量避讓他人在先商標，避免與在先注冊商標產生沖突，創造屬于自己的品牌和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