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投資國別風險測算、評估與防范

文/胡必亮 劉清杰

我國已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正在向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進軍，同時也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復雜環境和風險挑戰。在2021年11月19日召開的第三次“一帶一路”建設座談會上的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全面強化風險防控，扎牢風險防控網絡。目前共建“一帶一路”面臨著十分嚴峻的投資風險挑戰，我們必須就此問題展開深入研究，以更好地防范“一帶一路”投資風險，促進共建“一帶一路”實現可持續的高質量發展。我國目前共有近3萬家企業在189個國家（地區）開展對外投資經營活動，截至2020年底的投資存量為2.58萬億美元?！爸袊蛲顿Y追蹤”數據庫的數據顯示，到2020年底，在中國企業對外單個投資項目超過1億美元的投資總額中，有73.2%的比重集中在149個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因此對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投資風險進行國別研究十分必要。本文首先構建了一個由5個維度共25個指標組成的“一帶一路”投資國別風險評價指標體系，然后基于評估模型測算出中國企業投資于149個參與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風險綜合指數，最后基于這個指數及排序結果作出基本分析，并提出防范“一帶一路”投資中的國家風險的具體建議。

國別投資風險測算與評估

（一）國別風險指數模型的構建與測算方法

本文的研究對象是149個共建“一帶一路”國家（不包括中國，具體國別詳見“中國一帶一路網”），基于我們確立的“一帶一路”投資國別風險評價指標體系構建雙層結構評估模型，模型中所包括的一級指標涉及5個方面，分別是政治風險、經濟風險、金融風險、社會風險、雙邊關系風險；每個一級指標又各自細分為5個二級指標，5個方面的內容共計有25個二級指標。同一級的不同指標之間是并列關系，而二級指標隸屬于一級指標。在測算“一帶一路”投資的綜合國家風險指數時，采用由低到高逐層加權平均的定量計算方法。指標體系中的指標分為正向指標和負向指標，正向指標指的是原始數據值越大得分越高，比如人均GDP、GDP增速等指標，負向指標是原始數據值越大得分越低，比如通貨膨脹率、匯率波動等指標。不同類型的指標在進行標準化的過程中測算方法也不同。結合“一帶一路”投資風險評價指標體系的構建，對指數進行數據收集，這項研究基本上屬于宏觀層面的研究，因此本研究選擇國際上比較權威的數據庫作為數據來源的基礎，包括世界銀行的世界發展指數數據庫、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數據庫、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數據庫等，以及如國際國別風險指南等其他一些數據庫。

（二）“一帶一路”投資風險的國別評估

基于投資國別風險測算結果，在149個共建“一帶一路”國家中，投資風險綜合水平最低的10個國家分別是：盧森堡、新加坡、新西蘭、馬耳他、奧地利、愛沙尼亞、韓國、塞浦路斯、捷克、斯洛伐克；投資風險最高的10個國家分別是：委內瑞拉、中非共和國、索馬里、剛果（金）、敘利亞、利比亞、乍得、南蘇丹、幾內亞比紹、也門。由此可以看出，風險較低的主要是中東歐國家以及新加坡等較發達國家，而風險較高的主要是亞非地區的不發達國家或受戰爭影響的國家。在共建“一帶一路”國家中，發達國家的整體投資風險明顯低于發展中國家，盧森堡、新加坡、新西蘭等發達國家的投資風險等級排名最靠前。這與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2020年發布的《中國海外投資國家風險評級報告（2020）》的結果比較一致，其中盧森堡在該報告的排名中也是風險最低的一位。

從2016—2020年的動態變化趨勢來看，超過半數的共建國家的綜合投資風險得分呈上升趨勢，也即這些國家的綜合投資風險在下降。其中巴布亞新幾內亞的得分增長幅度最大，從2016年的50.41增加到2020年的56.66，增加了6.25分，綜合投資風險降低幅度較大。同樣得分增加幅度較大的還有巴林、哈薩克斯坦、盧旺達等國家，這些國家綜合投資風險得分增長均超過5分。希臘、白俄羅斯、乍得等國的得分增長幅度也較大，也即這些國家的綜合投資風險近些年正在下降，整體趨勢向好。與此同時，有66個國家（占比44.30%）的綜合投資風險水平得分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下滑，馬爾代夫的綜合風險得分降低幅度最大，超過6分，從2016年的51.54下降到2020年的45.17，其次是斐濟、所羅門群島、黑山、利比亞、斯里蘭卡等國家的風險綜合得分下降也超過3分。表明這些國家有綜合投資風險增加的趨勢。

如何防范“一帶一路”投資的國家風險

本文以2020年中國企業對149個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投資存量情況以及當年149個共建國家的實際國家風險得分情況為例，建立“投資規?！獓鴦e風險”分析框架，探討如何進行投資的區位選擇以合理且最大化地規避國家風險，提高風險防范效果。根據“投資規?！獓鴦e風險”可將149個共建國家分為四個象限：第一象限是投資規模和風險得分均高于平均值的區域，第二象限為投資規模較低同時投資風險也較低的區域，第三象限為投資規模小且風險較高的區域，第四象限為投資規模大但風險較高的區域。

（一）如何防范第一象限東道國的投資風險

目前位于第一象限的共建“一帶一路”國家有19個，具有比較好的投資前景。2020年，這些國家所吸引的中國投資存量都排到了149個共建“一帶一路”國家中吸引中國投資的前30位，尤其是排名前5位的新加坡、印度尼西亞、盧森堡、俄羅斯和馬來西亞，中國對其投資規模均超過100億美元。其中新加坡和盧森堡吸引中國的投資存量2020年分別達到598.58億美元和159.95億美元，分別在共建國家中排名第1位和第3位，其2020年的國別風險排名分別是第2位和第1位。在位于第一象限的其他投資規模低于100億美元的14個共建國家中，阿聯酋、韓國和新西蘭3個國家的投資風險較低，排名分別為第8、第5和第3位，對于這些投資風險很低的國家，只要有合適的投資機會，應該考慮增加投資規模。而泰國、越南、柬埔寨、沙特阿拉伯、肯尼亞、土耳其、阿根廷這7個國家的風險排名都在50名之后，投資風險較高，在對其維持一定投資量的同時，要加強對投資的管理，適當注意規避風險。

總體來看，中國企業投資于這一象限國家的風險不大，如果有好的項目，可以繼續考慮投資。具體而言，基于研究，提出4點建議：

第一，如果僅僅只是考慮投資的國別選擇，繼續增加對新加坡和盧森堡的投資，風險仍然很低。

第二，應適當增加對新西蘭、韓國和阿聯酋的投資，因為相對于這3個國家的綜合投資風險而言，目前的投資規模太小，還有很大投資空間。

第三，盡管土耳其、肯尼亞、柬埔寨、泰國的投資風險相對較高，但中國企業目前對這4個國家的投資規模也不大，風險可控，今后新增投資須謹慎。

第四，針對俄烏沖突及其所帶來的影響，需要對投資俄羅斯的策略進行更加深入的專題研究，僅僅依靠我們目前一般意義上的分析不足以作出有價值的投資判斷。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這只是我們對國家風險進行分析后得到的基本判斷，如果要作出真正的投資決策，還需要結合專項風險以及其他相關因素進行分析，僅憑國家風險分析結果是不全面的，也是不充分的。

（二）如何防范第二象限東道國的投資風險

目前位于第二象限的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共有59個，吸引中國投資存量超過10億美元的共建國家只有9個，其中巴新吸引中國投資存量到2020年為17.85億美元，同樣超過17億美元的國家還有孟加拉國和秘魯，分別為17.11和17.05億美元。所羅門群島、阿爾巴尼亞等6個國家吸引中國的投資存量均未超過1000萬美元。因此，對于處于這個象限的國家，總體而言是應該增加投資規模，但針對不同國家在投資規模與風險得分方面的不同情況，具體的投資建議應該是有差異的。我們進一步把第二象限國家大致分為4種類型：（1）風險較低、投資較多的國家，有捷克、智利、秘魯、科威特4國；（2）風險較低、投資較少的國家，主要有奧地利、馬耳他、愛沙尼亞、烏拉圭、塞浦路斯、斯洛伐克、瓦努阿圖、葡萄牙、湯加、波蘭、匈牙利、薩摩亞、斯洛文尼亞、基里巴斯、保加利亞、克羅地亞、拉脫維亞、羅馬尼亞、卡塔爾、菲律賓、斐濟、馬其頓、文萊、圭亞那、博茨瓦納、阿曼、希臘等國家；（3）風險較高、投資較少的國家，主要有盧旺達、岡比亞、巴巴多斯、波黑、阿塞拜疆、巴拿馬、摩洛哥、亞美尼亞、突尼斯等國家；（4）風險較高、投資較多的國家，主要有孟加拉國和埃及兩個國家?；谝陨详P于國家層面的風險分析，我們提出3點建議：

第一，對于這59個國家，可以考慮根據其需求適當增加投資量。因為對這些國家的投資總體上太少，而這些國家的投資風險都比較低，中國對這一個群體國家的投資潛力很大。

第二，對于這個群體中風險較高、投資存量較多的國家需要采取適當謹慎的態度。

第三，在對這類國家總體增加投資的情況下，應優先考慮對這個群體中的第二類國家增加投資，尤其是應該重視對奧地利、斯洛伐克、葡萄牙、波蘭、匈牙利、保加利亞、克羅地亞、菲律賓、阿曼、希臘增加投資。

需要特別強調指出的是，這只是根據國家風險分析所得出的基本結論，在實際操作過程中，還需要綜合考慮其他因素。以奧地利為例，奧地利的投資風險得分排名第4位，相對于其他共建國家，風險非常低，然而其吸引中國投資規模僅為6.75億美元。奧地利作為歐洲大陸心臟，得益于其自身獨特的地理位置優勢以及多元且成熟的資源環境，包括寶馬、三星、北歐化工、山德士、中車、中興通訊等在內，有超過1000家跨國公司選擇以奧地利為中心協調自身在南歐與東歐的業務。已經有超過100個中國投資者或機構在奧地利建立了實體。根據奧地利中國企業協會所進行的一項關于奧地利商業信心的調查顯示，近80%的中國公司對奧地利的業務感到滿意，并且有半數中國公司計劃未來擴大在奧地利的投資，因此結合奧地利低風險的特征，未來可繼續推進投資規模擴張。

（三）如何防范第三象限東道國的投資風險

目前位于第三象限的共建“一帶一路”國家共有60個，很顯然，中國對其投資增長不宜太快，并且對于已有投資項目應注重風險監控制度的建立，合理制定風險規避策略，將風險防范作為工作重點之一，最大化減少投資損失。這些國家主要是津巴布韋、吉爾吉斯斯坦、伊拉克、阿爾及利亞、塔吉克斯坦等國，其中津巴布韋吸引中國的投資存量最高，也僅僅只有17.96億美元，超過10億美元的這一象限國家只有9個。而包括尼加拉瓜、摩爾多瓦、多米尼加、黎巴嫩等在內的11個國家，吸引中國投資存量甚至未超過1000萬美元。這些國家的投資風險也相對于其他共建國家偏高，這一象限的共建國家風險較低也即得分較高的國家是加蓬，得分54.18，排名第79位，其他國家排名均位于80名之后，利比亞、中非共和國、索馬里、敘利亞、南蘇丹、黎巴嫩、也門和乍得等8個國家的投資風險排名位于最后10位，其中利比亞在2020年排名第149位，風險非常高。綜合來看，對于第三象限國家要十分謹慎地選擇投資規模擴張策略，對于已有投資項目，要建立起嚴密的風險防范機制，切實做好風險防范工作。

（四）如何防范第四象限東道國的投資風險

位于第四象限的國家分別是老撾、巴基斯坦、緬甸、剛果（金）、伊朗、烏茲別克斯坦、贊比亞、埃塞俄比亞、委內瑞拉、安哥拉和尼日利亞等11國，其中老撾吸引中國投資存量達到102.01億美元，中國對其投資的規模在共建國家中排名第6，而其投資風險得分51.57，在共建國家中排名第95，屬于高風險國家。由于中國對這個國家的投資量較大，因此也就提高了我們對老撾投資風險防范的迫切性。中國對巴基斯坦投資存量為62.19億美元，排名在共建國家的第12位，投資風險排名第99位，風險較高。同樣地，中國對緬甸、剛果（金）、伊朗、烏茲別克斯坦和贊比亞的投資規模排在共建國家前20位，但是其投資風險均非常高，得分排名在90名之后，尤其是剛果（金）的投資風險排在第145位，迫切需要引起重視，應該是風險防范的重中之重。

以上將149個共建“一帶一路”國家通過象限分析的方法進行了分類討論，從而引出了我們的一些相關建議：

第一，對于第一象限的19個國家，如新加坡、盧森堡等，盡管中國企業對這些國家的投資量較多，但由于這些國家的總體投資風險小，因此可以繼續保持高規模投資，合理安排投資結構布局，結合當地資源提高投資效率。

第二，對于第二象限的國家，也就是那些從中國獲得的投資仍然比較少但其投資風險比較低的國家，如奧地利、斯洛伐克、葡萄牙、波蘭、匈牙利、保加利亞等59個國家，中國企業總體上可以重點考慮增加對這些國家的投資，深度挖掘合作潛力，促進投資規模擴張。

第三，對于第三象限的國家，也就是那些吸引中國投資少且風險高的國家，如津巴布韋、伊拉克等60個國家，我們不建議中國企業實施過快的投資擴張策略，已經在投的項目也應實施風險監控，謹慎制定風險防范對策。

第四，對于第四象限的國家，也就是那些吸引中國投資多但風險高的國家，如老撾、巴基斯坦、緬甸等11國，應該作為“一帶一路”投資風險防范的重點國家予以特別重視，因為中國對其投資規模占“一帶一路”投資比重已經很大，而這些國家的投資風險又比較高，如不做好合理的風險防范，中國企業很可能出現損失。這就需要中國政府與企業合作，根據在東道國投資項目的具體特征，預估可能面臨的風險，建立健全制度和機制，加強對重大項目的動態監測和風險預研預判，織密扎牢風險防控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