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參與教育的模式與路徑研究

陳華仔?黃雙柳

摘要：家長參與對青少年教育的成功具有重要意義，這已經成為美國教育政策制定者、教育者和廣大家長的共識。美國的家長參與主要包括學校參與、家庭參與和學習參與三種類型，然而，由于時間、語言、專業、技巧等方面的原因，家長與學校之間存在著溝通與交流的障礙，導致家長參與教育在中小學面臨著很大的困境與挑戰。美國校外教育通過提供豐富的活動和靈活的方式，充當了家庭與中小學校之間的橋梁，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家長與學校之間的矛盾與沖突，也為我國家校之間的和諧互動提供了一定的啟示。

關鍵詞：家長參與 美國校外教育 家庭教育

作者簡介：陳華仔/湖南第一師范學院初等教育學院副院長、教授（長沙 410205）

黃雙柳/長沙民政職業技術學院外語學院講師（長沙 410004）

在孩子的整個教育過程中，家長的參與和幫助是他們克服困難、取得成功的關鍵因素，正像兒童教育專家貝特西·蘭德斯（Betsy Landers）所言：“家長參與（Parent engagement）是孩子教育成功配方中的秘密成分?！盵1]正因為如此，我國于2021年10月23日通過并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家庭教育促進法》，從法律上明確了家長參與教育的權利和義務，并強調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社會教育緊密結合、協調一致。在美國，家長參與對青少年成功的影響是持續而顯著的，這幾乎成為美國教育政策制定者、教育者和廣大家長的共識。因而，美國制定的《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案》（No Child Left Behind，NCLB）和《中小學教育法案》（Elementary and Secondary Education Act，ESEA）都明確規定了家長積極參與中小學教育的權利和義務。然而，現實情況是，美國家長參與教育面臨著許多障礙，特別是在家長與學校之間。

美國的校外教育（After-school programs）是一種通過社會支持的方式，對學齡青少年的校外生活提供幫助和教育的系統工程，其主要目的是聯合家庭、學校和社區，共同努力保障和促進青少年的健康成長。美國校外教育通過開展豐富的活動，為家長參與孩子學習與生活提供了獨特的機會與路徑；同時，美國校外教育和中小學校之間的良好合作，為家庭和學校之間搭建起了溝通的橋梁，從而大大提高了家長的參與程度，改善了學生的學業成績，促進了青少年的全面發展。同時，也為我國家校之間的和諧互動提供了一定的啟示。

一、美國家長直接參與教育的傳統模式及其困境

到目前為止，美國把家長參與作為重要的權利和義務寫入《中小學教育法案》條款的時間已經超過40年，考慮到家長參與的重要性，美國聯邦教育部甚至在2004年專門制定了“家長參與指引”（Parental Involvement Guidance）條例，對家長參與教育的方式和方法做出了明確規定。[2]在一個專門以中小學生的家長參與為對象的研究中，希爾（Hill， N）和泰森（Tyson， D）把美國家長參與教育的傳統模式主要分為三種。[3]

（一）學校參與

學校參與（School-based Involvement）主要是通過參與學校組織的一些活動或者與學校教職員工交流，以試圖了解孩子學習、生活環境和進展的一種參與方式。這類家長參與的地點一般在孩子所就讀的學校，以較為正式的活動或會議的形式展開，比如，家長參與學校的志愿服務、教師與家長之間正式的交流活動、親子活動、家長會等。學校參與是目前家長參與孩子學習的最重要方式，通過參加學校組織的一些活動，家長能更好地了解孩子的學校生活環境、學習習慣，有助于加強與學校和教師的溝通、交流，并對孩子的學習生活情況達成一致意見，從而齊心協力敦促孩子成長。學校參與的優勢在于能對青少年的學校生活有近距離的認知和了解，與學校教師有直接交流的機會，有助于消除家長與學校之間的誤會與隔閡。但一方面，由于時間、精力有限，這種大規模、正式的學校參與一般次數較少，而且家長與教師之間缺乏單獨交流的機會，這使得許多活動往往注重形式、過于嚴肅，容易流于表面；另一方面，許多家長由于交流中語言、專業、技巧等方面的不足，往往無法與教師就孩子的問題進行真正的深入交流。

（二）家庭參與

家庭參與（Home-based Involvement）是以學生家庭作為主要地點，通過家庭式的活動進行學習和生活交流的一種參與方式，比如，一般性的家庭作業輔導、在家里進行的家庭合作式學習、聯誼活動等。這類參與方式往往以單個或多個家庭為單位，以同一社區或相互熟識的孩子為中心，以活動為主要參與形式?；顒拥膬热輨t不僅僅是學習，也包括生活事務和情感的交流等，其主要目的在于加深家長與孩子之間或孩子們相互之間的感情，對孩子的興趣、愛好、個性、朋友、生活等各方面有較為全面的了解。家庭參與通過創造一種輕松愉快、平等自由的氛圍，為青少年提供了不同于學校的學習和生活環境，從而為家長與孩子之間的平等交流、深度參與孩子學習與生活提供了有利條件。其主要的困難和障礙在于，一方面在快節奏的現代社會，家長們大都忙于自己的工作和私人生活，沒有太多時間關照孩子的學習和生活，特別是那些低收入家庭；另一方面，大多數家長因缺乏與孩子們交流的知識、技巧與能力，家庭參與往往有心無力。

（三）學習參與

學習參與（Academic Socialization Involvement）與前面兩種參與方式相比，內涵相對較廣，它主要指以學習為基礎的參與，以家長和孩子的直接交流為主，比如，圍繞學習的重要性所進行的思想教育，還包括對未來學習和職業目標的深度探討，等等。這種參與往往圍繞某一時期孩子學習中的重要問題，以較為正式的、直接的方式展開，其目的在于就某些問題與孩子進行深度溝通，并最終達成共識。這種參與模式往往是家長參與中最常用、最直接的選擇，其優點在于目的明確、重點突出。但家長與孩子的這種直接交流也容易簡單粗暴，從而導致相互之間的沖突，特別是那些學習成績較差和處于青春叛逆期的學生，他們往往無法忍受家長們高高在上的態度和言行方式，這就要求家長具有更寬廣的視野，以更智慧、更靈活的方法參與到孩子的學習中。

盡管美國社會對家長參與的價值認同度很高，學校和家長也做出了積極的努力，但家長直接參與教育的傳統模式仍存在許多困境，導致其水平和質量不盡如人意。從美國聯邦教育部發布的2006—2007年度“家長和家庭教育參與”（Parent and Family Involvement in Education）調查報告來看，僅有55%的家長“很滿意教師與家長溝通的方式”。[4] 其具體困境表現在如下幾方面：

一是家長和教師的時間和精力不足。在美國，大部分家長每天忙于自己的工作，無暇關注孩子的學習，特別是那些低收入家庭，家長工作的壓力更大，參與孩子學習的時間更短。與此同時，進入21世紀以來，美國相繼出臺的新政策不斷提高對學生學術能力的要求，學校教師的工作任務和壓力也在持續增加。他們除每天忙于學校工作外，還需照顧自己的家庭與孩子，與家長和學生交流的時間也明顯不足。再加上現代女權主義、個人主義、平等主義等思想的深刻影響，家庭不再是社會最穩定的單元和最緊密的紐帶?！霸诿绹?，有超過75%的年輕人在放學后處于無人看管的狀態”[5]，這一時段是青少年成長的“最危險時刻”。

二是教師與家長之間存在一定的交流障礙。美國是一個多民族、多種族的國家，各民族和種族之間在歷史、地理、語言、文化、宗教、社會經濟地位等方面存在巨大的差異，學校教師難以同時了解和掌控如此多樣化的差異。因而，在家長直接參與學校教育的傳統模式下，教師無法與家長真正深入交流，并容易產生文化和價值觀沖突，從而影響了家長參與的質量。這對那些主要以招收低收入家庭和少數族裔孩子的學校來說更為明顯，對家長參與也提出了更大的挑戰。

三是學校缺乏與家長交流的方法培訓。從大的方面來看，美國是一個多種族、多民族的國家，不同種族和民族家庭背后的文化和宗教信仰千差萬別；從小的方面而言，不同的家庭都會有自身的問題和矛盾，不同的家長也會存在性格上的差異。要提高家長參與的質量和效率，就需要為教師提供更多與家長交流相關的專業性指導與訓練。但從目前來看，美國中小學校關于這方面的培訓非常少，大部分教師缺乏科學的知識和方法。

而美國校外教育一般都是以社區為基礎，其教師和員工許多都來自當地社區，對家長來說更為熟悉和親切，因此，更容易充當起家長和學校之間的橋梁。[6]在這個基礎上，美國校外教育能對家長及學校提供雙重的指導和幫助，協調和促進家長與教師之間的溝通和互動[7]，對解決學校面臨的困難和改善家長參與具有獨特的地位和意義。

二、美國校外教育促進家長參與的措施與實踐

弗格森（Ferguson C）等人通過深入研究，總結了能有效促進家長參與的校外教育所應具有的基本特征，包括：提供良好的育人環境，有效消除教師和家長在教育參與中的誤會，有效利用各種資源去支持家長參與，了解孩子的家庭環境對他們學習的影響，具有良好的組織和計劃去鼓勵家長參與，為家長們提供信息和工具去支持孩子的成功，等等。[8]為了達到上述標準，許多校外教育項目開始積極行動，采取多種措施來提高自身的效率。

（一）建立交流和理解的開放渠道

家長參與一個很大的障礙是家長與孩子之間缺乏順暢的溝通和理解的渠道，這種缺失既表現在外在溝通知識和技巧方面的不足，又表現在內心缺乏交流的欲望和動力。美國校外教育項目通過提供豐富的咨詢和家庭支持服務，為家長和孩子之間建立起了交流和理解的開放渠道。

位于邁阿密的“家庭強化項目”（The Family Empowerment Program）主要致力于幫助孩子們發展積極的溝通和社交技巧，重點發展他們的自我價值、同情、自律、責任感與合作能力。該校外教育項目通過建立一種虛擬的交流環境，免費為家長和孩子們提供解決家庭溝通問題和交流技巧的指導服務。同時，“家庭強化項目”還為家長和孩子們提供學習交流機會，從而增強家庭凝聚力和改善家庭溝通困境，并教給家長們如何為孩子劃定積極的邊界、建立健康的行為標準、辨識孩子危險行為的警告信號等方面的知識和技巧。這個項目的評價結果顯示，參與此項目的學生在應對沖突方面取得了明顯進步，并逐漸確立了自我價值。而且家長們在沖突管理方面取得了積極成果，與孩子的關系也更親密。另外，調查發現，那些有犯罪危險或已經有第一次犯罪經歷的青少年，在參加這個項目后，98%的人消除了這些危險行為。[9]

（二）幫助家長成為孩子教育的積極參與者

美國社會中有許多特殊的家庭，比如，有些家庭由于離婚、死亡、犯罪等情況導致家庭不完整，這類家庭由于各種原因往往很少參與到正規的學校教育系統中；還有一些新移民家庭，由于語言、文化等方面的差異，導致家長與學校的溝通成為問題；這其中還包括許多極端貧困的家庭，也會由于時間、自尊心、經濟地位等的差異而羞于或難以融入正規的學校系統。美國校外教育項目建立在社區之中，它利用熟悉的生活環境和靈活的機制，逐漸與這些家庭建立信任，從而為這些家長參與孩子的教育創造了良好的機會。

位于美國森尼賽德的社區服務支持中心（The Sunnyside Community Services Beacon Community Center）是主要以社區的移民家庭作為服務對象的校外教育項目，通過提供多種校外服務來幫助他們解決參與孩子教育中的障礙和困難。項目除了提供與孩子教育相關的多種輔導活動，比如生活技能發展、職業意識、社區建設、娛樂和藝術之外，還為那些使用其他語言的家長提供英語教育和培訓，以幫助他們提高英語水平，了解和適應當地學校的政策和期待，并通過家庭聚餐、表演等多種形式促進多文化的互動與交流。這個服務中心在周六、周日開放，并一直持續到晚上10點，以確保平時忙于工作的家長們能盡可能多地參與活動。[10]

（三）激勵家長和孩子參與熱情

美國校外教育項目內容的豐富性、形式的靈活性是其相較于學校僵化的溝通方式的最大優勢，通過開展適合社區的、家長和孩子都喜聞樂見的項目來激發和調動他們的參與熱情，在實踐中促進家長與孩子的深層交流。

位于華盛頓的“素食時間項目”（Veggie Time Project）是以營養、健康、環境和市民參與為主要內容的校外教育項目，主要通過園藝和烹飪等活動來鼓勵家長和孩子參與。家長與孩子們一起收獲蔬菜，培養健康的飲食習慣，共同合作烹飪健康的食物等，在實踐中實現家長與孩子的共同學習、共同進步和真正的互動與交流。通過對參與項目的相關家庭調查發現，100%的家長把“素食時間項目”定為“非常好”或者“好”兩個等級，孩子們也非常積極和喜愛參與此項目，而此項目也對孩子的學習等其他方面產生了積極影響。調查顯示，參與此項目的孩子99%升入下一年級，學生們獲得“良好行為”的人數比例從67%上升到81%，而學生們平均營養知識的分數也從61%上升到75%。[11]

（四）充分獲取家長的認同

美國校外教育項目通過向廣大家長征求改進項目質量的反饋和建議，了解家長和孩子的需求，并將其應用到項目發展中，不斷創造促進家長參與的內容和形式。更重要的是，這種方式表明了美國校外教育以家長和孩子為中心的服務態度，更容易獲得家長的認同，并吸引家長積極參與項目。

西班牙裔家庭與兒童委員會（The Committee for Hispanic Children and Families）是位于美國紐約市的一個校外教育項目，它同時為家長和孩子提供科學和數學課程，以鼓勵家長積極參與孩子的教育。在此項目中，學生和他們的家長共同進行STEM教育，即學習科學（Science）、技術（Technology）、工程 （Engineering）、數學（Mathematics）四個方面的知識并參與相關的活動，比如建造一個風筒、生產唇彩和了解天氣模式等。這個項目位于以拉丁裔為主的社區，為了鼓勵家庭更多、更好地參與，項目以英語和西班牙語兩種語言開設課程。該項目能及時地收集和利用家長的反饋，建立了以家長興趣為基礎的工作室，此外還為那些與學校教師溝通存在問題的家長提供翻譯服務，或者在家長會期間免費為家長充當翻譯。這些貼心的課程學習和生活服務大大促進了家長對孩子教育的參與，促進了孩子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STEM）成績的進步，并獲得了家長和學生的廣泛好評。[12]

總體而言，美國校外教育促進家長參與的優勢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校外教育項目能打破家長與中小學校之間的參與障礙，提升家長對學校教育的參與水平；二、校外教育項目也有能力創造額外的方式和機會鼓勵家長積極參與，從而促進學生提高學習成績、改善行為表現，實現全面發展。[13]克里德（Kreider H）和威斯特摩蘭（Westmoreland H）的相關研究表明，家長對校外教育的積極參與激發了青少年參與學習的熱情，促進了校外教育質量的提高，對廣大家長自覺參與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產生了建設性的影響。[14]

三、結語

在美國，盡管對于家長參與是否真正有助于青少年的學業成功仍存在一些爭議，但美國的政策制定者、中小學校教師和管理者在促進家長積極參與孩子教育方面的認識和行動是一致的。然而，這些努力卻由于家長和教師之間存在的種種障礙而面臨挑戰。美國校外教育通過提供豐富的活動和靈活的方式，一定程度上加強了家長參與的力度，建立起了家長與中小學校之間溝通和交流的橋梁。

在我國，一方面，受傳統認知的影響，大部分家長仍認為學校是孩子教育的主要責任方；另一方面，在具體的實踐中也相對缺乏較為順暢的溝通渠道和合適的交流方式。而美國的校外教育或許能為我國家校之間的和諧互動提供一定的啟示意義。首先，應通過教育、宣傳、立法等形式繼續強化家長參與的自覺性和主動性，目前《中華人民共和國家庭教育促進法》已經正式施行，為我們厘清家校之間的關系進一步指明了方向，而政策法規的具體落地實踐仍需多部門進一步協作；其次，應加強社會支持，通過與社區、社會公共機構、校外培訓機構等合作建立校外支持項目，搭建家庭與中小學校聯系的多樣化平臺；再次，在校外教育項目內容設計上應凸顯與學校教育的差異和互補，強調以學生和家長為中心，建立開放、自由、豐富的學習交流環境；最后，應進一步豐富家長與學校、教師之間溝通交流的方式和路徑，可通過搭建網絡溝通交流平臺、豐富線下互動方式等多種形式，有效實現家校共育的同頻共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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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he Models and Paths of Parental Involvement in Education

—Taking Extracurricular Education in the U.S. as an Example

CHEN Huazai HUANG Shuangliu

Abstract： It is widely believed by American education policy makers， educators and parents that the parental involvement plays crucial roles in the success of adolescents. Parental involvement encompasses three main types： involvement in school activities， engagement within the family， and participation in the learning process.? However， various obstacles such as time constraints， language barriers， and differences in expertise and skills hinder effective communication between parents and schools. This， in turn， presents significant challenges to fostering parental engagement in primary and secondary school education.? In response to these challenges， extracurricular education in the U.S. acts as a bridge between families and schools.? Diverse activities and flexible approaches are offered by the extracurricular education， which helps overcome communication barriers， thereby mitigating conflicts and challenges associated with parental involvement. These experiences in the United States provide valuable insights for promoting harmonious interactions between parents and schools in our own educational context.

Keywords： Parental Involvement; Extracurricular Education in the U.S.; Family Education

（責任編輯：李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