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新能源涼了

文/黎也

從2023年8月到10月，歐洲新能源市場經歷了銷量過山車。在這次動蕩中，以前對歐洲各國整車市場的印象，可能被顛覆了。

德國新能源先崩了

2023年1-9月，整個歐洲（包含非歐盟國家，但不含前蘇聯加盟共和國）純電動車銷量為147.2萬輛，同比增長46.9%。

看上去欣欣向榮，但是這里面有2022年整體低基數的原因。橫向一比就比較糟了，同期中國市場純電銷量446.8萬輛，前者已經不足后者1/3。而2021年，兩者還拼得有來有回。

同期歐洲插混銷量72萬輛，增長率只有4.8%，更是乏善可陳。只有五大市場（德、法、意、西、英）月銷破萬，其余市場都只有幾千輛。

看來，2023年歐盟各國普遍將插混從補貼政策當中剔除，對該市場構成沉重打擊。

五大市場是歐洲風向標，也是新能源扛銷量的主力。

8月份，德國純電銷量8.66萬輛，環比增長77.8%；法國銷量1.96萬輛，環比增長15%；意大利銷量0.41萬輛，環比下跌2.4%；西班牙銷量0.36萬輛，環比增長5.9%；英國銷量1.72萬輛，環比下跌25.2%。雖然整體上相對中國市場活躍度差遠了，但相對比例看上去還比較正常。

9月份，德國純電銷量3.2萬輛，環比暴跌63%；法國銷量3.02萬輛，環比增長54%；意大利銷量0.5萬輛，環比增長21.9%；西班牙銷量0.37萬輛，環比微增2.7%；英國銷量4.52萬輛，環比暴增263%。

10月份，德國有所反彈，純電銷量3.7萬輛，環比增長15%。其余市場數據尚未公布。

傳統認知上，德國新能源市場的體量，幾乎等同于英法之和。荷蘭、挪威、瑞典、比利時，加起來大概和法國相當。意大利、丹麥、瑞士、西班牙、奧地利、葡萄牙、愛爾蘭加起來，則和英國相當。剩下市場都更小，不值得特別關注。

德國純電銷量10月份的所謂好轉，相當有限。德國純電銷量和整車銷量都比英國低（當然英國有釋放牌照的助力），在上世紀60年代之后從未出現過。這不是德國汽車業之恥，而是德國經濟政策和政治操盤能力拙劣的原因。

德法補貼規則變更

直接原因明擺著，德國在8月31日，終止了企業用戶享受的純電購車補貼（個人消費者仍然可以享受）。潮水退了以后，才發現德國人的純電，有一大半賣給B端用戶。這很像我們2018年的樣子，即純電剛剛開始打開個人消費的大門，尚未深入。

針對純電補貼退坡（插混補貼已經先退完），歐洲各國車企的對策是加大對48V輕混的投入。這一對策在中國人看來，無疑是開歷史的倒車。但在歐洲是合理的，因為輕混也可以替燃油車背碳排指標。即仍靠燃油車走銷量，靠輕混應對政策。

失去部分補貼就產生如此之大的動蕩，這反映了其插混和純電的成本控制能力，歐洲車企都沒摸到門，更別提圍繞智艙、智駕的智能化了。

德國表現令人失望，而法國則從未被指望過，這才是更大的羞辱。法國車企加一起，純電銷量不過一年十幾萬輛，距離預期（26萬輛）要差很遠。剩下的市場都要讓給德系和特斯拉，當然還有虎視眈眈的中系。

特斯拉Model Y一直在法國純電榜上占據第一（9月也如此），法國費勁補貼了很久，結果是為他人作嫁。法國的應對是改游戲規則，將在12月推出“生態獎金”，即引入生產排放分數，目的是排除來自中日韓的進口車。

德國為何受傷最深

德法都不靈，這讓迫不及待想看英國笑話的歐盟更為尷尬。德國是歐盟經濟的奶牛，大家都知道這頭奶牛在戰爭中吃盡了苦頭，似乎俄烏戰爭用德國的錢來打的。

大家都知道德國是工業立國，歐洲第一工業國的帽子戴了130多年（除了二戰后短暫幾年）。

但現在從制造業PMI上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歐元區10月份制造業PMI為43，不但第16個月位于枯榮線下方，也創了2020年5月以來最低水平。

德國制造業PMI則為40.8。好消息是從40以下的深坑中爬上來，壞消息是仍然距離枯榮線太遠，也遠不及歐元區平均水準。

德國經歷全年經濟萎縮，幾成定局。當前是歐洲進入第二個缺乏俄羅斯天然氣的冬季。挪威取代俄羅斯，成為歐盟最大的管道天然氣供應國，而美國則成了歐盟最大的LNG供應國。天然氣價格2022年曾飆到每兆瓦時294歐元，電價同期達到474歐元/兆瓦時。

現在能源價格有所回落，仍然為2020年的3倍。這種情況下，德國工業的成本不再具備競爭力。10月份，德國商業活動連續第四個月萎縮，制造業的衰退與服務業的再次下滑，表明經濟衰退已經開始。與工資需求和通脹有關的運營支出急劇上升，新業務大幅下滑。這種情況下，汽車市場的消費情緒可想而知。

當然，德國政府也承諾補貼電價、補貼天然氣，總之一切靠補，但鍋多蓋少，新能源補貼提前回撤，就是明證。

2023年，中國仍是德國第一大貿易伙伴。上半年德國對美出口順差，幾乎和對華逆差等額，對俄貿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特斯拉拿了德國十幾億歐元補貼來建廠，但3年過去了，每周產能5000輛的目標仍未達成。原因是熟練工人數量不足，這一點尤為讓人震驚。同時，德國電動車供應鏈，必須依靠從中國進口。特斯拉對德國電動汽車供應鏈的帶動作用，就被削弱了，遠不及當初在中國起到的作用。

德國已經連續6個月GDP負增長，在這種情況下，時隔50多年重新升至GDP全球第三的位置，頗具黑色幽默意味。顯然，匯率不等于工業實力，也不等于居民部門的購買力。

德國汽車圈可能非常懷念默克爾執政時期，汽車市場表現正常的樣子。當時的執政團隊有足夠的外交空間能夠回旋。落實到汽車上，德國汽車供應鏈向東一直延伸到烏克蘭，向西直到比利牛斯山脈以西（葡西）。整個歐洲（除了英國）都被德國經濟帶動，大家分享汽車業的紅利。

現在德國的地緣空間空前收窄，整個歐盟仍然試圖按照過去的慣性，依賴德國經濟牽引，而德國已經扛不起這個重任了。有人認為，這是德國以經濟手段第三次謀求統一歐洲的失敗。其實，這一次和前兩次差不多，貌似中間出了岔子，其實就是控盤能力不行，無法抵御內外壓力的對沖。

戰爭打擊了德國工業部門的整體競爭力，侵蝕了市場消費能力，打擊了投資信心，而汽車工業身在其中。

既然德國汽車工業在歐洲有著不可替代的牽引作用，那么現在整個歐洲新能源都有點群龍無首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要持續相當長的時間，除非戰后格局對歐洲重建經濟有利，但現在看上去非常之不可能。

新能源失去部分補貼，就產生如此之大的動蕩；戰爭也侵蝕了市場消費能力，打擊了投資信心，而汽車工業身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