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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齡白話作品中幾例“尖團相混”現象的形成原因

2024-01-24 13:49郭志良
蒲松齡研究 2023年4期
關鍵詞:俗字聊齋蒲松齡

郭志良

(商務印書館 出版中心,北京 100710)

蒲松齡(1640—1715),山東淄川人,所著白話作品《聊齋俚曲集》與《日用俗字》①文中蒲松齡著《聊齋俚曲集》《日用俗字》原文皆出自路大荒整理《蒲松齡集》,中華書局1962 年版。中有幾例“尖團相混”現象,張樹錚認為是“尖團合流”(讀為?i-?hi?i-)。[1]69-72本文則認為這種“尖團相混”現象,是由于部分見曉組細音字讀入精組細音造成的(讀為?i-?hi-si-),與膠東地區一些見曉組細音字讀入精組細音的白讀現象一致。本文依次對這幾例“尖團相混”現象進行辨析,并就此問題與張樹錚先生商榷。

一、蒲松齡白話作品中的“尖團相混”現象

蒲松齡白話作品中“尖團相混”現象較多,其中“翻交(纟焦)”“踐腳”“螀”的記錄,可以認為是見曉組細音字讀入精組細音造成的,其他現象還有待進一步論證。

(一)翻交

《聊齋俚曲集·禳妒咒》第二回:“(江城說)來來,我正等著你翻交哩……(江城說)咱且坐坐翻個交,看我翻個老牛槽?!薄度沼盟鬃帧げ每p章》:“剩下兩根還要使,兒女偷去又翻纟焦?!?/p>

“翻交”即“一種翻繩游戲”,《日用俗字·裁縫章》中記作“翻纟焦”。但“交”(效開二平肴見),“纟焦”(《集韻》茲消切,效開三平宵精),精見有別。張樹錚認為“交”和“纟焦”是“同音的關系”,并進一步認為這是“尖團合流”(讀為 ?i-?hi?i-)。[1]70本文認同張樹錚先生“交”“纟焦”同音這一觀點,但并不認為這一現象反映的是“尖團合流”(讀為 ?i-?hi-?i-),“交”“纟焦”同音的本質應是“交”字讀入精組細音。

蒲松齡《日用俗字·裁縫章》將“交”正字為“纟焦”,但本字是否真為“纟焦”呢?張樹錚認為:“‘纟焦’的本義是‘布屬’(《集韻》),與表示‘繩、條’之義的‘交’(翻交即翻繩)并不很貼切。這使本文推測,蒲氏可能更看重的是同音以及字形的部首或偏旁?!保?]70所以,依據張樹錚先生看法,蒲松齡正字的“纟焦”并不一定是本字,本文認同這一看法。

在其他北方方言中,也有“翻繩游戲”的相關記錄,例如:河南商丘“翻交”[fan24?iau24][2]102、洛陽“撐交”[?h??33?i?33]“/操交”[?h?33?i?33][3]263;陜西合陽“翻交交”[f?24?i?o31?i?o0][4]213、吳堡“掏絞絞”[tho24?io24?io21][5]166、蒲城“翻交”[f?31-24?iau31][6]99。以上地區今音仍分尖團,“翻繩游戲”的詞匯記錄中多為“交”,且為見組細音讀法,可見“交”應為本字。

在晉西南地區(中原官話汾河片),也有“翻繩游戲”的詞匯記錄,更可以肯定這一結論,例如:萬榮“翻交”[f51-24t?au51][7]270、河津“翻交”[f31-324t?au31][8]237、浮山“操□”[?hao42thiao42][9]109。且萬榮、河津都記錄“交”[t?au51]為“織土布時兩層經線交叉的地方”[7]226;[8]229,這則可以說明“翻交”的構詞理據。從語音上看,萬榮、河津地區的“交”讀為卷舌音,與知三章組同音,這是中原官話汾河片地區(萬榮、河津等地)部分見組細音字的白讀現象[10];[11]。而浮山地區讀音特殊,與“交”字對應的音為[thiao42],聲母是透母,聲調為陰平,對比上文洛陽“操交”[?h?33?i?33]以及鄰近地區新絳“操交”[?hao53?iao53][12]641的相關記錄,本文認為“[thiao42]”的本字應也為“交”,這符合中原官話汾河片地區(洪洞、浮山等地)見組細音字讀入端組細音的白讀現象[10]。而“交”今音聲母為送氣音,本文認為這是受前字“操”送氣讀音的同化作用影響而造成的。

“翻交”中“交”為本字,那么蒲松齡的這一正字改動,則顯得很有問題,本為見組,但正字卻用精組字,那么這一現象是“纟焦”字腭化造成的嗎?從目前證據來說,并非如此,因為清代同時期反映山東方言的韻書材料中并沒有尖團相混的現象[13]33,認為“纟焦”字腭化,證據不足。本文認為這一“尖團相混”現象是因為“交”字讀為精組細音造成的,并且榮成“交”[?iau42][14]、膠州“交~叉子:馬扎”[?iau213][15]22、蒼山“交喝~杯酒”[?i?213][16]194確有“交”字精組細音讀法的記錄,淄川鄰近膠東地區,有此現象也是合乎情理的。

所以蒲松齡《日用俗字》中將“翻交”改為“翻纟焦”,反映的正是蒲松齡口語中“交”字讀入精組細音。

(二)踐腳

《日用俗字·石匠章》:“過門踐腳一方方?!?/p>

張樹錚認為“踐腳”為“屋墻的基礎部分,用磚石壘成,一般比上面的墻體略寬”。[1]795本文認為“踐腳”應為“堿腳”?!肚搴涌h志·卷九》(1934):“堿腳,屋墻基曰堿腳,因地質斥鹵,屋墻怕堿,筑墻者類以堿草隔之,故曰堿腳?!保?7]而“堿草”也有記錄,《青縣志·卷十》(1931):“草之屬曰葦……建屋又可作堿草,隔堿?!保?8]《夏津縣志·風俗》:“土坯墻下有磚基稱‘堿腳’,堿腳上覆蘆葦,稱‘堿草’,以防上堿侵襲土坯?!保?9]841沈興化記錄黃河三角洲地區有“堿腳”[?i?44-22?i?0],釋義為“房屋接地的墻腳,防水防鹽堿,土墻多用磚做墻腳,磚墻則多用青石”;“堿草”[?i?44-22?h?0],釋義為“磚砌墻腳與土坯之間鋪的一層麥秸”。[20]175此外,德州“堿腳墻的基礎部分,一般用磚或石頭砌成”[?i?55-213?i?0]、“底堿墻堿腳的下部”[ti55-42?i?55]、“堿草墻坯與墻堿腳間的防堿草”[?i?55-21?h?0][21]111,以及利津“堿草墻根腳與墻坯間的防堿草”[?i?55-212?h?0][22]87,都有相關記錄。

此外“堿”字在蒲松齡白話作品中還有其他字形的記錄?!度沼盟鬃帧な痴隆罚骸凹糇邮毤痈??!薄读凝S俚曲集·翻魘殃》第十一回:“姊妹三人使盡力量,掀了那石頭看了看,是一個大池,上頭使尖子石鋪了?!睆垬溴P認為“剪子石”同“尖子石。碎石”[1]794。劉中富、安志偉認為:

今費縣方言中“墻基”稱“踐腳”[?i?55-213?y?0]、“建墻基”稱“打踐腳”[ta55?i?55-213?y?0]或“打踐子”[ta55?i?55-213tθ?0][24]180,這與劉文所述一致。且“”,注音剪(山開三上狝精),“剪”“堿”同屬上聲??梢?,“剪子石”“尖子石”應為“堿子石”。

所以本文認為蒲松齡將“堿腳”記作“踐腳”,正是因為“堿”字在其口語中是精組細音讀法,與上述“交”字一致,也屬見曉組細音字讀入精組細音現象。

(三)螀

《聊齋俚曲集·磨難曲》第二十八回:“三更里苦哀哉,疼又麻難顧追,十萬蛆螀這波羅蓋?!?/p>

張樹錚將“螀”解釋為“蛆蟲啃咬”,并注明“方言音上聲”。[1]797“螀”,本義為“寒蟬”,聲調為陰平。[29]3084所以此處蒲松齡所記的“螀”字應并非本字。此字在《金瓶梅詞話》中也有記錄?!督鹌棵吩~話》第八回:“那西門慶道:‘我若負了你情意,生碗來大疔瘡,害三五年黃病,匾擔大蛆口袋?!瘚D人道:‘賊負心的,匾擔大蛆口袋管你甚事?’”①[明]蘭陵笑笑生著《金瓶梅詞話》,明萬歷四十五年刻本。張鴻魁認為:“,jiǎnɡ,蛀蝕?!保?0]700與蒲松齡所記一致,可見此字在山東地區應常見,如泗水“螀指糧食被蟲蛀”[?iɑ?44][31]76、無棣“螀螞蟻、蛆蟲等啃食食物”[?ia?55][32]201。張鴻魁從《金瓶梅詞話》的“”字構形推論,認為此字應屬見組細音字,并認為本字為“耩”(江開二上講見)[33],但未提供更多語音上的證據。本文認為張鴻魁先生的觀點是正確的,下為本文所提供的支持證據。

除山東地區外,此字在安徽地區也有記錄,如下:懷遠“□蟲蛀:麥子被蟲~了”[ka?212][34]62、肥東“□蛀噬:蟲子把這塊木板~壞了”[ka?212][35]、壽縣瓦東話“□用頭拱”[kɑ?24][36]、合肥“□蠕動:蛆往前~”[k213][37]118。今皖中仍有不少地區“古見曉組聲母開口二等字”的“白讀音仍保持古讀舌根音”。[38]92以上記錄例字的詞義與山東地區記錄一致,且聲調均為上聲,應是同一個詞。而結合安徽地區的洪音記錄來看,此字應屬“見母開口二等上聲字”,符合張鴻魁先生所說的“耩”為本字的推論。

而從詞義引申上來看,“耩”為本字也具有合理性,張鴻魁認為:“現代農村播種叫‘耩’,無論是耕還是播種,都是把農具‘鉆’進泥土里去。這和曲蟮的鉆土、螞蟻的食蟲有動作機制的相似性?!保?3]上文,安徽壽縣瓦東話“用頭拱”讀為“[kɑ?24]”,當是“耩”字的引申義。并且“耩”作為一種農業生產用語,在古代農業社會應會高頻使用,這符合詞義引申的要求。

所以“耩”可以表示“蟲蛀”義,那么蒲松齡以“螀”來記錄則有一些問題。蒲松齡在《日用俗字·自序》中提到了他的注音原則:“其難識者,并用音切于大字之側;若偏旁原系諧聲,例應讀從半字,概無音切?!彪m然《聊齋俚曲集》與《日用俗字》的體例不同,但這兩本書都屬其所著,所遵循的原則應是大體一致的,董紹克也認為聊齋俚曲的俗字選用遵循“字隨音變”和“因聲取字”原則[39]3。所以可以認為,蒲松齡本人很重視用“諧聲”的方式來表示詞的語音信息。那么“螀”為精組字,以“將”諧聲,應為精組細音讀法,淄川周邊地區仍有這一讀法的記錄:費縣劉莊“□蟲蛀”[t∫ia?44][40]、沂南“螀(昆蟲)拱食”[tsiɑ?55][27]121、蒼山“螀地下害蟲啃食作物的根莖”[tsiɑ?55][16]163。這三地仍分尖團,此字都與精組細音字為一類,且聲調為上聲。所以可見蒲松齡所記此字當為精組細音讀法。

并且《聊齋俚曲集》中這種以字形來區別字音的現象也并非孤例,如《聊齋俚曲集·蓬萊宴》第六回中表示“彩虹”義的“”字,本字應為“虹”(《廣韻》古巷切,江開二去絳見),同樣也是以“將”諧聲,表示“虹”字讀入精組細音。[41]而“耩”所以會讀為精組細音,則與“虹”字一致,是見曉組細音讀入精組細音的結果。

(四)其他“尖團相混”現象

除上述外,蒲松齡白話作品中還有其他的“尖團相混”現象,有三例現象很可疑,可能也是見曉組細音字讀入精組細音造成的,但目前證據不足,待考。

《日用俗字·賭博章》中“挦閑毛”的“挦”字,張樹錚認為對應于《廣韻》徐林切,邪母侵韻,意為“拔,揪”。[1]70“挦毛”,即“拔毛”。但蒲松齡以“閑”字注音,“閑”為匣母二等,聲母不相符,是“尖團相混”現象。但“閑”屬匣母二等,與上述的見曉組二等字可能一致,都為精組細音,但目前未找到更多材料驗證,仍需研究。

《聊齋俚曲集·墻頭記》第四回:“若還是有點鍬眼,俺兩個好去跟尋?!薄读凝S俚曲集·富貴神仙》第四回:“方二爺待下手老馬,正找不出個竅眼門來……”張樹錚認為“竅眼門”與“鍬眼”同義,為“機會、空子”義,“鍬”是“竅”的同音借字[1]70-71,所以此例也是“尖團相混”。本文認同張樹錚先生“竅”為本字的看法,而“竅”(效開四去嘯溪),“鍬”(效開三平宵清),精見有別,此例與上文“交”“堿”等的現象頗為相似,可能也屬見曉組細音字讀入精組細音現象,只是目前還未找到更多方言材料來驗證。

《日用俗字·裁縫章》中“袕雪裙”的“袕”注音“雪”?!靶彙保ㄉ胶纤娜胄枷唬?,“雪”(山合三入薛心),精見有別。張樹錚提到:“在淄川附近區分尖團的方言中(如壽光北部),該字(引者按,“袕”)也讀為尖音;此外,上面提到的劉振統《萬韻書》中,尖團音不混,而‘袕’字與‘雪’同音(異調),可見該書中‘袕’字也屬尖音?!保?]71-73,“袕”字為匣母四等,但卻有精組的注音,且張樹錚先生提到,這一讀音有文獻和方言的佐證。本文也發現,利津“穴蚊帳~子:帳檐兒”[sy?53][22]94、蒼山“穴~位”[su?53][16]37、平邑“穴”[su?53][42]37,“穴”字都有精組讀法的存在,這一現象或許與“袕”字的尖音讀法是相關的,并可能與上文“交”“堿”等所反映的現象一致。

另外有些例外現象,也需說明一下,李焱收集了一些《聊齋俚曲集》與《日用俗字》中見、精組相混的別字異文現象,如下:“情從三(吃)=擎群三(吃)”“郊見二(天)=醮精三(天)”“(些)須心三=(些)許曉三”“進精三(前)=近群三(來)”“即精三=既見三”“清三(注音卻溪三)”,并認為這些現象反映的是“尖團合流”[43]19-21,而張樹錚認為:“這些當然都是可資參考的例證,但由于聊齋俚曲集是以手抄的形式流傳下來的,因此到底是蒲氏自己的異寫還是后人傳抄致異,未免使人有疑?!保?]70張樹錚先生的說法不無道理,如“即”與“既”、“近”與“進(進)”在字形上便是相近的,傳抄致誤的可能性很大。

至于“郊”與“醮”的混同現象,應是一種誤解,《聊齋俚曲集·磨難曲》第三十回:“只等到郊天大赦,俺可才同返故鄉?!崩铎驼J為:“‘郊天大赦’即‘醮天大赦’,是古代皇帝拜天的一種儀式,儀式之后舉行大赦?!保?3]21其中“郊”(效開二平肴見)與“醮”(效開三平宵精)應同音,是“尖團相混”現象。但細查古籍,可以發現“郊”字也有“祭祀”義,可見《漢語大字典》的相關記錄:“《史記·文帝本紀》:‘朕親郊祀上帝諸神?!抖Y記·中庸》:‘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蹲謪R·邑部》:‘郊,祭名。冬至祀天南郊,夏至祀地北郊,故謂祀天地為郊?!保?9]4018當然,即便是“尖團相混”,也可能說明“郊”字有精組細音讀法,如膠東文登、榮成地區“郊”字在地名中還有精組細音讀法。[14]

至于“情”與“擎”、“須”與“許”則暫時還不清楚其相混的本質,或許確屬例外,這兩例仍需繼續研究。

二、膠東地區見曉組細音字的白讀現象

膠東地區見曉組細音字讀入精組細音的白讀現象,多有報道[14];[44];[45],這一現象覆蓋膠東半島大部,但白讀字數不一,見表1 所示。

表1 膠東地區見曉組細音字的白讀現象

由表1 可見,這一現象在榮成、文登地區保存得較多,并大致隨膠東半島由東北向西南遞減,覆蓋范圍北至利津,南至贛榆、郯城,西至沂水。而淄川鄰近這一地區,所以具有這種白讀現象是可以理解的。

此外,這一現象在膠東地區的方志文獻中也多有記錄,見下所述。

《重修膠州志·卷十五》(1845):“(方言)近海曰港溝,港見二音蔣精三。(方音)虹見二音醬精三。港見二曰蔣精三。謝降見二曰謝醬精三。膠見二河曰焦精三河?!雹郏矍澹輳埻?,李圖著《重修膠州志》,清道光二十五年刊本。

《增修膠志·卷十·增補方言》(1931):“(天時)濃霧曰幕露降見二,訛沬落醬精三,(身體)手捻鼻曰擤,擰,本亨,上聲,訛醒心四。肩見四曰尖精三膀。(飲食)糖面成餅曰酵見二餅,膠見二(指膠州),訛焦精三。(禽獸)啄粟曰鹐溪二,千清四。雛出曰鹐溪二,千清四節?!保?2]

《四續掖縣志·卷二》(1935):“虹音洪,胡公切;又古巷切,音絳見二。俗音讀如醬精三者,蓋絳音之轉變也?!薄佰砸娝?,墼音激見四,未燒之磚坯也。俗以土坯為堲精三,非是。查堲,截弋切,音即,上聲?!抖Y·檀弓》:‘夏后氏堲周’,堲者,火之余燼,蓋猶今之用磚壘壙也。然則土坯應作墼,俗作堲者,轉音之誤也?!保?3]

《牟平縣志·卷十》(1936):“(天文)虹見二,土音讀若匠從三,虹有紅、絳二音,絳音近匠從三。(地理)山口通路曰峴匣四,音現,土音讀若線心三。金石礦坑溪二皆曰清清三。海汊退灘處曰港套,港見二土音讀若蔣精三。(物名之散見)土磚曰墼見四,音即積精三,亦作即精三。(舉動)手捻鼻膿曰擤,土音讀若松精三合,上聲。(其他動象)叢苗待分曰畦匣四,土音讀若席邪三?!保?4]

以上志書記錄中見曉組細音字多與精組細音字相混,且與今音記錄多有一致之處,可見屬同一類現象,應是見曉組細音字讀入精組細音現象,從方志文獻的方言記錄中也可見這一現象分布較廣。

而關于這一現象的形成時間也早有記錄,張衛東曾通過以“漿”代“港”現象對這一現象的形成時間有過論述,見下文:

文登縣東南與榮成縣交界處有一狹長的???,今稱“長會口港[tsia?]里”,古稱“十八港”,又因石岸得名“石港”。??谥胁繓|岸有山陡立,登臨其巔,該港(“海汊退灘處曰港”)可一覽無余,故名“望港山”(舊屬文登,今歸榮成)。山下有一古剎,隨山得名“望港寺”(今已毀)。查清康熙年間增補《靖海衛志》,此山寫作“望港山”。清道光甲午年修《文登縣志》卷一《形勢山川》亦作“望港山”,但卷四《寺觀》寫山寫寺均作“漿”:“望漿寺,在城東南七十里望漿山下,建置無考。宋天圣五年敕賜為望漿院?!卑此翁焓ノ迥隇楣?027 年。此外,元至正元年(公元1341 年)《重修望漿院記》亦作“漿”。清代文登、榮成縣志的《藝文志》中關于該山該寺的詩文也都寫作“漿”。其實以“漿”代“港”,于義不通。[14]

所以從以“漿”代“港”的現象來看,這種音變發生的時間很早,可能在宋代就已經產生了,當然這一材料尚屬孤證,但確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音變時間的參照。而據筆者對北方方言中“虹”“醬”同音現象的考察,這一現象在明代末期仍有存留,且分布范圍并不局限于膠東地區。[41]

所以從音變發生的時間和地域來看,蒲松齡白話作品中存在見曉組細音字讀入精組細音現象也是合理的。

余論

綜上,張樹錚認為蒲松齡白話作品中“絕大部分尖團音字還沒有合并”[1]72,這一結論應是正確的,而其中的“尖團相混”現象,應是部分見曉組細音字讀入精組細音的結果,與膠東地區見曉組細音字的白讀現象一致。

關于這一現象的音變動因和過程為何,也有討論,張衛東持“非腭化說”,認為這一現象不能證明見曉組細音字曾發生了腭化音變,但也只把這一現象歸入文白異讀,對其成因未有深究。[14]張光宇則認為只有“腭化說”可以解釋這一現象,認為見曉組細音字先腭化為舌面音?i-?hi-?i-后,又歸入精組細音。[55]亓海峰則認為這一現象是“音節中i 介音衍生后為增加音系協和度而發生的逆同化,腭化受到i 介音舌位的影響,舌尖化可能與舌形的影響有關”,指出這一現象與i 介音有關。[45]而劉海陽的觀點值得關注,其認為膠東地區的見曉組細音字的白讀與中原官話汾河片的見組字白讀反映的本質都是見曉組韻圖二、四等與三等的對立,是受見曉組韻圖二、四等與三等不同的介音性質影響所致,韻圖二、四等介音更緊、更前,所以聲母先于三等發生了其他音變,后又并入精組細音,但在音變過程的構擬上不認為見曉組細音字曾發生過“腭化”(?i-?hi-?i-)。[56]劉海陽先生的觀點很有啟發性,雖然膠東地區的相關現象中有少數例外,但多數都可歸入見曉組韻圖二、四等,而且相關詞匯也多與中原官話汾河片一致,如“翻交”等,具有較強的解釋力。當然對于這一現象的具體音變過程還有待進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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