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表情符號的多模態協同研究
——以方言表情包為例

李涵雯 趙 燕

隨著互聯網技術和智能終端設備的不斷發展，人們發現單純研究語言已經不足以了解交際過程中雙方的話語意義，因為人們的交際往往是由語言因素和非語言因素相互配合完成的。這種運用聽覺、視覺、觸覺等多種感覺，通過文字、圖像、聲音、動作等多種手段和符號系統進行交際產生的話語就是多模態話語［1］。

現階段我國的多模態話語分析研究已經由靜態語篇逐漸向動態語篇轉變，且網絡媒介承載的各類多模態語篇也引起了學者的關注。表情包作為一種能夠表達特定情感內容的由文字、圖像、動畫等共同組構而成的網絡視覺符號，正在重新建構著人們溝通和表達的方式。而方言表情包是其中一種獨特的存在，彰顯了交際雙方的文化身份認同感。本文基于張德祿的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探究方言表情包傳播中不同模態間的協同性關系及其是如何有效建構群體文化認同的。

一、理論分析框架

張德祿在Halliday的系統功能語言學理論和Lim的多模態話語框架的基礎上提出了由文化、語境、內容、表達四個層面構成的多模態話語分析綜合框架［2］，之后又根據這個框架設計出了動態多模態話語分析框架［3］，我們參照這個動態分析框架提出方言表情包的多模態話語分析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方言表情包多模態分析框架

在特定的文化語境中，受不同情景語境的影響，方言表情包的使用者選擇具有合適模態的表情包，用以輸出信息或表達自己的情感。方言表情包要求所有模態須同時呈現，因此在模態選擇過程中，最關鍵的因素就是使不同的模態相互協調配合，充分發揮各模態的共用特征，進而建構多模態語篇的整體意義。

二、方言表情包的多模態話語分析

（一）方言表情包的包容性

通過對微信中的方言表情包進行分析，方言表情包在網絡表情符號中的發展較為成熟，且不同地區擁有方言表情包的數量有多有少，彰顯出不同地區不同地域認同、文化認同以及自我認同感。

在模態使用方面，各地方言表情包以文字模態與圖像模態相結合的表情包占比最大，體現出方言表情包的趣味性、娛樂性特征。方言表情包還具有極強的包容性，它概括地提取出文化元素中最簡潔精華的部分，各地獨特的語言、歷史、民族、飲食、服飾等文化元素都被融合在內。廣大網絡用戶不斷制作、收藏和傳播表情包的過程，既是為了滿足其自身自由化表達的需求，同時也是主動尋找自我群體歸屬的選擇。

（二）方言表情包的文化語境

語境是模態協同的根本動因［4］，多模態語篇的文化語境是任何一個符號系統或多個符號系統共同賴以存在和發展的環境［5］。方言表情包的文化語境體現為交際參與者在使用方言表情包進行交際時對其產生深刻影響的具體文化環境，其中體現得較為明顯的就是歷史文化與飲食文化。

1.歷史文化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一個民族的語言就是這個民族生存發展的歷史文化背景的反映，方言則更為細致地記錄了不同地域文化的發展沿革。對于方言表情包而言，文字符號是其主要的意義載體。群體的文化認同首先就體現在對典型方言詞句的選擇上，使用不同方言表情包的群體分別組成不同的言語社團，同一社團內的成員通過方言表情包中不同模態進行交際活動。以東北方言表情包為例，其中出現了大量的滿語詞匯，如磨嘰、埋汰、嘚瑟、忽悠等。東北地區是滿族的發祥地，隨著社會的發展，滿漢兩族的接觸日益頻繁密切，其中一方面就表現為滿語中的部分詞匯演變成了今天東北地區的方言留存下來。網民以制作、使用和傳播東北方言表情包的形式表達對所歸屬的地域方言文化的態度，在歷史文化語境的作用下自覺建構著對東北文化的認同。

2.飲食文化

中國疆域遼闊，由于自然氣候、地理條件的差異形成了不同地域獨具特色的飲食文化，這種文化特征也體現在許多地區的方言表情包中。如“火鍋”作為重慶品牌式的飲食文化符號代表，相關元素也被運用到了重慶方言表情包中。神態各異的擬人化火鍋圖像配合地道的重慶方言詞句，以圖像和文字的共現與配合，共同建構方言表情包語篇的整體意義。而山西省最受歡迎的是以“陳醋”為文化元素設計的表情包，其中“陳小醋”系列方言表情包以山西的醋文化為底色，以山西各地方言為支撐，構建具有主動參與意識的自我群體認同。

（三）方言表情包的情景語境

情景語境是文化語境在社會交際中的具體表現，由話語范圍、話語基調和話語方式3個變量組成［6］。張德祿在Halliday情景語境理論的基礎上，拓展了多模態語篇中的情景語境，認為在多模態語篇中其他模態作為和語言一樣的符號系統體現語篇的交際意義。

1.話語范圍

多模態語篇的話語范圍指的是交際過程中各模態使用時所有交際參與者進行的整個活動。方言表情包的話語范圍就是人們通過互聯網上的各類即時通信軟件進行交流的活動，這些都發生在網絡這個虛擬的語境中，給了交際參與者們更多的自由表達空間。因為每一個表情包所蘊含的意義都有所不同，所以話語范圍決定了在交際過程中使用表達何種意義的方言表情包。圖2選自《桃子一家東北話》表情專輯，左側表情包中方言文字的意思是“我喜歡你”，可能出現于一方對另一方進行告白這一交際活動中；右側表情包中的“嘚瑟”作動詞有得意忘形地炫耀、顯擺之意，則通常在譏諷嘲弄的語境中使用。

圖2 《桃子一家東北話》表情專輯（部分）

2.話語基調

多模態語篇的話語基調指通過文字、圖像等模態的意義表達態度、情感和交際意圖，進而體現出交際者之間的角色關系。在互聯網社會進行交際的主體，其性別、年齡、職業、階層等身份特質均被模糊，因此每個使用方言表情包的群體在網絡社會這個大背景下都在身份地位上相對具有平等性。

但網絡中的人際關系也有親疏遠近之分，不同的社交距離因素會對網絡交際使用多模態表情的比率產生顯著性影響。方言表情包是典型的圖文并茂的多模態語篇，色彩跳躍、圖像生動，相對而言嚴肅性較弱、娛樂性偏強，所以交際雙方通常為社交距離較近、關系熟悉的親人、同事、朋友等。

此外，方言表情包是以各地方言為支撐的，地域性是其最顯著的特性。因而在使用方言表情包進行交際的過程中，參與者往往是處于同一地域言語社團內的個體，包括以該地方言為母語者、該地方言愛好者（母語非該地方言）以及其他由于工作、學習、生活等因素使用該地方言者。最后，微信群聊天的形式使方言表情包的接受者由一人變為多人，傳播范圍更加廣泛。

3.話語方式

多模態語篇在語境層面的變化主要表現在話語方式由口語或書面語擴展為口語或書面語和其他模態，多種媒介及多種模態的共現和相互配合在意義和語境層逐漸整合［7］。方言表情包中的圖像和動畫為了配合方言詞句的語義往往使用不同的面部表情、身勢姿態，能夠傳遞更加形象、具體的信息。因此，研究方言表情包的話語方式不僅要分析文字與圖像、動畫模態的組合情況，還必須對表情、身勢等模態進行分析。

圖2左邊表情包通過羞澀的面部表情與害羞的手勢，配合東北方言文字“俺稀罕你”共同建構整個多模態語篇的意義，即“害羞地表達自己對對方的喜歡之情”；右邊表情包同樣通過文字模態與人物面部表情和動作的配合，共同傳遞“不值一提的成就就不要炫耀，讓人無語或生氣”等類似的意義。

（四）方言表情包的模態協同性

在多模態語篇中，每種模態實現整體語篇的一部分意義，語篇的整體意義是由多種模態共同體現的。圖3選自山西方言“陳小醋”系列的《山西晉中話》表情專輯。從整體形象上看，左側表情包傳達出憤怒的情感，右側表情包則表達了愜意、愉快的情感；圖像在整個表情包中占比較大。在語言文字方面，方言文字是方言表情包傳遞信息的主要載體，是必不可少的符號系統。盡管在該表情專輯中文字所占空間較小，卻是建構語篇整體意義的關鍵。例如晉中方言“厲色點點”是“快點”的意思，“切塔”形容女孩漂亮、可愛，這些都是山西方言中特有的詞匯。文字符號在四個表情包中的位置并不固定，也充分體現出網絡文化的隨意性。若僅使用文字符號只能提供模糊、籠統的信息，文字符號只有當與其他符號配合時，才能夠傳遞更為形象、精確、具體的信息。設計者通過“醋”這一代表山西的卡通形象塑造多模態語篇的文化語境，從而構建地域文化認同；表情包的顏色以粉、黃、綠三色為主，整體的色彩飽和度鮮明、對比強烈，能夠給交際雙方帶來視覺沖擊；表情包通過生氣或微笑的面部表情傳達整體情感。除文字符號和圖像符號外，該表情專輯中形象的動作和姿勢都以動態的形式呈現，使表情包充滿趣味性和娛樂性。

圖3 《山西晉中話》表情專輯（部分）

張德祿將多模態話語各模態符號之間的關系歸納為互補和非互補兩種基本關系［8］?；パa關系是指在語篇中一種模態為基本模態，其他模態是對它的補充；非互補關系是指其他模態對于體現基本模態的意義而言作用不大，但依舊在語篇中出現的模態要素。

整體看來，在整個方言表情包構建的多模態語篇中，設計者運用了文字、圖像和動畫三種符號系統，其中又涉及顏色、表情、動作等不同模態，這些模態彼此間處于互補關系中。方言文字是基本模態，是主要的交際形式，其余模態對它起補充強化作用，每種模態都表現出自己獨有的特征。此外，有些方言表情專輯會在背景圖里設置當地的主要景點等地域文化元素，使用戶在下載表情包的同時加深對當地文化和旅游資源的了解。而背景圖并不參與交際過程，對表情包語篇整體意義的建構貢獻不大，主要起到為表情包提供語境信息的作用，根據交際者的交際目的而被拉進交際過程中，與其他模態之間又表現出語境交互類的非互補關系。

三、結語

方言表情包是典型的集各種不同模態于一體的多模態語篇，其中的每種模態各有不同的供用特征，模態之間的關系會影響語篇整體意義的建構。通過對方言表情包的多模態協同性進行研究發現，方言表情包的整體語篇意義會受到歷史文化、飲食文化等文化語境和情景語境三要素的制約。方言表情包以方言文字為主模態，圖像、顏色、表情、動作和動畫等模態與文字模態之間構成相互補充、相互強化的關系，有些方言表情專輯的背景圖與表情包中其他模態又可以構成語境交互類的非互補關系。通過發揮方言表情包中不同模態的供用特征，語篇的整體意義才得以建構，從而使得交際參與者在網絡互動中傳播地域文化，構建地方文化認同。